宁沉霄早已醒来,却难得没有立刻起身。他侧卧着,将手臂环在梁雨秋腰间,注视着怀中人的睡颜。昨夜缠绵的痕迹还未完全散去,她的肩颈上还残留着几点暧昧红痕,犹如雪中落梅,煞是灼目。
梁雨秋悠悠转醒,对上他的眼眸,立刻羞赧地往被子里缩:“看什么看……”
宁沉霄闷笑,低头印下一吻:“咱家看自个儿的夫人还需挑时辰?”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直到屋外传来更鼓声才肯罢休。梁雨秋先一步坐起身,拿起床边叠放整齐的朝服,细心地替宁沉霄更衣。她的动作已然十分熟练,每个步骤都做得细致又认真。
宁沉霄垂眸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忍不住又俯下身去啄吻红润的唇瓣。腰间还没来得及扣上的玉带骤然挣脱,梁雨秋又羞又急,脱口而出:“你站好,不许动!”
宁沉霄眉梢高挑,姿态闲散地站直了身子:“是,遵命。”
那眼神如狼似虎,丝毫没有半点餍足的意思。梁雨秋这才后知后觉,她方才竟然用命令的口吻对厂公说话,而他居然……很听话的样子。
这感觉太过新奇,梁雨秋心里泛起无穷无尽的蜜意,面颊红若桃李,娇憨迷人。宁沉霄的眼神似乎黏在她身上了,不让他亲,他便想方设法地用手掌在其余地方作乱。一身衣裳磨磨蹭蹭许久才穿好,梁雨秋却已是满面潮红,浑身发软。
眼看着就要误了时辰,宁沉霄才收敛玩心,语气平静道:“今日朝会,连华恐有动作。”
梁雨秋闻言神色微顿,眼中漫上担忧:“是为了……前太子妃的事?”
“嗯。”宁沉霄颔首,“他蛰伏多日,必是备好了杀招。陛下心思难测,今日恐有一场硬仗。”
梁雨秋抿了抿唇,替他整理好微皱的衣襟,然后拿起那把象征着西厂权柄的长刀,双手捧到他面前。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厂公,我在家等你凯旋归来。”
一句“在家”让宁沉霄心尖微颤,他接过长刀,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温热印痕。
“放心。”
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
时辰已到,宁沉霄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去。梁雨秋走到窗边,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重重院墙之外,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宫门之外,朝官们正三五成群低声交谈。当那抹绯色身影出现时,周围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许多人下意识避开目光,垂首噤声。
宁沉霄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宫门。就在此时,另一队人马从侧方而来,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连华。
冤家路窄,气氛骤然紧绷。连华脸上挂着一贯的讥诮,主动迎上前挡住了宁沉霄的去路。
“宁厂公,今日气色不错啊。看来近日西厂事务顺遂,让厂公得以安心休养。”
宁沉霄脚步未停,只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哼,仿佛在驱赶烦人的蝇虫:“比不上连指挥使清闲,终日为陛下搜罗些街谈巷议的趣闻。”
连华脸色一沉,笑容僵在脸上。宁沉霄这话,分明是在暗讽他锦衣卫办事不力!
他强压怒火,压低声音道:“趣闻谈不上,只是有些关乎朝廷法度、皇家血脉的大事,不敢不报与陛下知晓。就怕某些人表面上忠勤报国,背地里却干着欺君罔上、包藏祸心的勾当!”
宁沉霄终于停下脚步,目光寸寸刮过连华的脸,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连指挥使若有真凭实据,不妨金殿之上当着陛下的面堂堂正正地奏明。在此吠叫,徒惹人笑。”
说罢,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连华,拂袖径直踏入宫门。百官鸦雀无声,默默跟在两尊煞神身后,心中皆知今日这朝会注定不会太平。
金銮殿上香烛缭绕,皇帝高坐龙椅,面容隐在十二旒玉冕之后,看不出喜怒。
例行政务奏报完毕,连华手持笏板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臣有本奏!参西厂提督宁沉霄,督办前太子妃楚佳苓一案,阳奉阴违、欺君罔上,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纷纷朝武官前列那道挺拔的身影看去。宁沉霄面色沉静,仿佛此刻被弹劾的人并不是他。
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连爱卿有何凭据,细细奏来。”
“是!”连华精神一振,朗声道,“其一,宁沉霄回报,楚佳苓难产而亡一尸两命,已妥善安葬。然臣查到,楚佳苓贴身佩戴之物,内府造办处有记录的一方羊脂玉禁步,竟流落于宫外!经查,此物正是在落霞庵附近被发现。若真如宁沉霄所言,现场处置干净,此等宫禁之物如何流出?”
他略作停顿,继续道:“其二,有落霞庵附近樵夫作证,曾亲眼看见西厂人员掩埋两具棺椁,一大一小。但据樵夫所言,那具小棺椁轻飘异常,且他曾隐约听到婴儿啼哭之声,旋即消失!臣怀疑宁沉霄谎报案情,那婴孩或许并未死亡,而是被他暗中转移藏匿!”
连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帝:“陛下!宁沉霄手握西厂,权势滔天,他私藏前太子血脉,意欲何为?臣恐其效仿奇货可居之计,挟持皇嗣图谋不轨!此乃动摇国本之重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宁沉霄身上,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连华的指控一环扣一环,物证、人证、动机俱全,极其狠辣。
宁沉霄缓步出列,对着皇帝躬身一礼,声音沉稳:“陛下,连指挥使所言,实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转向连华,目光锐利:“连指挥使口口声声说那禁步是在落霞庵附近发现,可有确凿证据证明是西厂人员遗落,而非楚佳苓在逃亡途中早已典当换钱,几经流转,最后被有心人购得,故意弃置于彼处,栽赃陷害?”他冷哼一声,“这般粗劣的栽赃手段连指挥使也信,莫非锦衣卫如今已无能到此等地步?”
不等连华反驳,宁沉霄继续道:“至于那樵夫所言,更是荒谬至极!棺椁轻重,岂能凭肉眼判断?婴孩本就体轻,所用棺木薄于成人,有何奇怪?落霞庵地处荒僻,山风呼啸野畜哀鸣,误听为婴儿啼哭,亦是常事。单凭此等模糊臆测之词便要定本公欺君之罪,连指挥使,你是否太过儿戏!”
连华气得脸色发白,急声反驳:“宁沉霄,你巧舌如簧!若非心虚,为何不敢让陛下开棺验尸,以证清白?”
宁沉霄闻言,忽然对着皇帝深深一揖,语气带着悲愤与凛然:“陛下!楚佳苓虽为罪妇,亦曾是皇室中人,代表天家颜面。其生前已受尽苦楚,死后若再遭掘坟开棺之辱惊扰亡灵,体统何存?陛下仁德,岂能行此有伤天和之事?此举非但不能证臣清白,反而令天下人非议陛下苛待先人,臣万死不敢陷陛下于不义!”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站在了维护皇家体统的角度巧妙地将开棺提议堵死,又顺带拍了皇帝的马屁,可谓是滴水不漏。
连华一时语塞,宁沉霄却不给他喘息之机,再次开口:“陛下,若要人证,臣亦有。落霞庵住持师太可证,当日楚佳苓生产时血崩不止,气息奄奄,婴孩落地后便肤色青紫,接生婆亦断定其已无生机。师太乃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其言可信否?”
“连指挥使仅凭一介山野樵夫之词便构陷朝廷重臣谋逆,究竟是忧心国事,还是另有所图,欲借此事搅动风云,排除异己?”
“你……你血口喷人!”
“够了!”
皇帝终于开口,瞬间压下了殿中所有争执。他扫过跪在地上的连华和躬身而立的宁沉霄,心如明镜。
西厂与锦衣卫如同他的左膀右臂,二者相互制衡,他才能安坐龙椅。今日连华的指控虽狠,但宁沉霄的反击也滴水不漏。他看得出宁沉霄或有隐瞒,但挟持皇嗣的罪名也多半是连华构陷。
宁沉霄是条好狗,还需要他替自己咬人,不能轻易废掉。但连华也不能不敲打,如此兴师动众,若毫无惩戒,日后岂不人人效仿,朝堂永无宁日?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双方各执一词,真伪难辨。连爱卿,你举报虽出于公心,但证据不足,妄议重臣,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宁爱卿,你办案虽有疏漏,致使物证流落引发争议,但念你往日勤勉,亦罚俸三月。楚佳苓一案就此了结,任何人不得再议。”
皇帝各打五十大板,轻描淡写地将一场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风波就此平息。连华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言,只能叩首领罚。宁沉霄亦沉默不语,躬身谢恩。
皇帝目光在宁沉霄身上停留,忽而话锋一转:“宁爱卿。”
“臣在。”
“朕听闻,你身边有一梁姓侍女,颇为得力。且此次风波,她于细微处亦协助良多?”
宁沉霄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回陛下,确有此人。不过是尽些本分,当不起陛下赞誉。”
皇帝淡淡一笑:“既是你身边得力之人,又经此一事,朕便做个顺水人情,赐婚于你二人结为对食,也好让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
这突如其来的赐婚让殿内众臣再次一愣。皇帝此举既是安抚,也是进一步的笼络,还有用家室来牵制宁沉霄的意味。毕竟,一把过于锋利的刀,总得套上刀鞘才令人安心。
宁沉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撩袍跪地行了大礼:“臣宁沉霄,谢陛下隆恩!”
消息传回西厂时,梁雨秋正心神不宁地坐在宁沉霄的值房里,听到皇帝赐婚整个人都懵了。她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肩膀的颤抖。
不多时,宁沉霄自宫中归来。他挥退所有前来道贺的下属,值房内只余他们二人。梁雨秋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唤:“厂公……”
宁沉霄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她面前,用指腹粗略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面色疲惫,眼底却闪烁着晶亮的光。梁雨秋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环住了他的腰。宁沉霄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她更紧密地嵌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无需更多言语。
“陛下,赐婚……”良久,梁雨秋才在他怀中闷闷地开口。
宁沉霄应了一声,稍稍松开手,低头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唇角上扬:“从今往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宁夫人了,也是提督府唯一的女主人。”
千言万语,以吻封缄。
一月后,婚礼如期举行。虽依的是对食之名,但其排场之盛大,赏赐之丰厚,以及觥筹交错间堆满的笑容,都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婚仪的不同寻常。
新赐的提督府张灯结彩,红绸铺地。宁沉霄一身吉服,少了平日的肃杀,眉宇间难得染上了喜气。梁雨秋穿着内廷特赐的鸾凤嫁衣,盖头下娇美的容颜若隐若现。衣衫虽非正红,却已是她梦中都不敢奢求的圆满。
礼成后,新房内红烛高烧,暖意融融。宁沉霄挥退所有侍从,亲手掀开了梁雨秋的红盖头。
烛光轻晃,盛装之下的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含羞带怯,难掩喜悦。宁沉霄第一次见她施妆,只觉眼前人美得不可方物,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喉结微动,声音低沉而沙哑:“夫人……好美。”
这声“夫人”让梁雨秋心头一颤,她抬起盈盈的眼眸,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映着跳跃的烛火,也映着她鲜红的身影,充满炽热。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喜宴上淡淡的酒气,更带着尘埃落定后的肆意与缠绵。
红帐缓缓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
“还疼么?”
梁雨秋把脸埋进被褥,小幅度摇了摇头。
宁沉霄自是不肯放过她,坏心眼地追到她耳边吐息:“可咱家手酸得很,背上也被夫人抓得生疼。”
梁雨秋羞臊不已,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却换来更为细密的轻吻。
……
跨过提督府那道门槛,宁沉霄周身的寒气顷刻间便能被暖融融的灯火驱散。如今的他甚至会因梁雨秋给高琛多备了一份他爱吃的点心而暗自较劲,非要她亲手再做一份只属于他的才肯罢休。西厂厂公那些外人绝难想象的幼稚与任性,只在她一人面前展露。
而梁雨秋呢,不仅是个合格的女主人,更成了宁沉霄不可或缺的助力。她心思细腻,常能从他微蹙的眉宇间察觉朝堂的波诡云谲,也能凭借市井智慧和独有的敏锐为他分析那些被忽略的线索。她不再是需要攀附他生长的藤蔓,而是能与他共担风雨的木棉。
这日,梁雨秋亲自下厨做了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端到书房时,宁沉霄正站在窗边遥望雪色,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厂公,祝我们生辰快乐。”梁雨秋将面放在书案上,笑容温婉。
宁沉霄走到案前看着那碗长寿面,氤氲的热气渐渐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看到多年前那个风雪黄昏里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红衣小姑娘,与眼前这个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温柔女子渐渐重合。
他没有立刻动筷,而是抬起头长久凝视着梁雨秋。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在掌心轻轻摩挲,带着无尽的眷恋。
“雨秋,”他低声唤她的名字,“从前……我活着不过是为了挣扎出一条血路,站到那个再无人能欺辱的位置。”
他顿了顿,将她拉近。额头轻抵,气息交融。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郑重,仿佛每个字都镌刻在心尖:“遇你,我才知什么是活着。”
梁雨秋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泪痕的吻。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笼罩着宁静的提督府。
书房内,红烛静静燃烧,将相拥而立的人影投在墙上,再也不分彼此。
【卷三·完】
一直不过审,删删删删到厌倦,真没招了……卷三的故事到此为止啦~咱们开始卷四!小番外和前面一样攒到一起发吧,不然我总感觉强迫症要犯。早知道当初就不乱队形了。。卷七……脑洞暴风生成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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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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