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死也是甘愿的。”
秦序这句话在柳素因耳边缠绕不去,让她连着几日心绪不宁。她刻意将自己埋入繁杂的宫务中,用身体的疲惫驱散脑中的纷乱。那罪魁祸首许是养伤去了,好一段时间都没在她眼前晃,她也乐得不见他添堵。
她寻了个由头向管事姑姑告假半日,想去西华门附近探望被调职的肖淮。并非旧情难忘,只是心中存了一份因自己而牵连他的歉疚,总需当面说清,让他不必再抱有无谓的期待,也让他往后当值更加谨慎些。
西华门地处宫城西南角,偏僻冷清,值守的侍卫也无精打采。柳素因到的时候,肖淮正独自在宫门内侧的哨岗旁擦拭佩刀,见到她,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扯出一个苦笑。
“素因妹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放下佩刀,迎上前几步。
柳素因微微福了一礼,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见过肖侍卫。前几日……连累你受罚调职,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特来致歉。”
肖淮摇摇头,笑容带着几分涩然:“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行事不够谨慎,冲撞了贵人。”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关切,“你在宫里一切可好?嘉贵妃她……没有为难你吧?”
柳素因不欲多谈,只想尽快说明来意:“劳肖侍卫挂心,一切都好。宫中人多口杂,你我身份有别,日后……还是避嫌为好,以免再生事端,于你前程有碍。”
肖淮闻言,眼神一暗,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明白,只是……望你多加保重。若有难处……”
他话未说完,身后却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打断了:“奴才奉秉笔之命巡查各宫门防务,肖侍卫当值期间,还是莫要与人交谈过久为宜。”
柳素因心头一跳,猛地回身看去。秦序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面色依旧苍白病弱,眼神却幽若寒潭。他不疾不徐地对着两人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仿佛真的只是偶遇公干。
肖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却碍于对方是司礼监的人,又是奉命巡查,只能强压下怒气,沉声道:“有劳公公提醒,末将自有分寸。”
秦序目光淡淡扫过肖淮,落在柳素因身上,语气温顺:“姐姐也是来办事?此处风大,事情若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说话间,他已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恰到好处地隔在了柳素因与肖淮之间,将那本就有限的交谈空间彻底阻断。
柳素因看着他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心头那股压下的火气又隐隐窜起。她恼他的阴魂不散,更恼他这理所当然的干涉。
她越过挡在中间的身影,对肖淮道:“肖侍卫,方才的话还请你记在心上,告辞。”
肖淮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秦序一眼,又担忧地望向柳素因:“你自己小心。”
柳素因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秦序立刻跟上,与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缀在身后。
走出西华门范围,柳素因停下脚步,转身瞪着他,怒道:“你什么意思?”
秦序垂着眼睫,声音甚至带了点委屈:“奴才只是担心姐姐。西华门偏僻,肖侍卫又刚受罚,姐姐与他过多接触恐惹人非议,对姐姐清誉有损。”
一番话冠冕堂皇,柳素因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你凭什么身份来管我?是司礼监的秦公公,还是……”她终究没能把“前世的孽障”几个字说出口。
秦序抬起眼深深地回望她,语气却格外平静:“姐姐若喜欢同他说话,那奴才明日再陪姐姐来。”
柳素因被他这话里潜藏的威胁气得浑身发冷,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驳斥。她扭过头快步离开,不想再与这个疯子多待一刻。
秦序立在原地,眼底漫上无限的落寞。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蜷起,引得肩胛处的伤口尖锐作痛,心底却迸发出扭曲的快感。会痛,就代表那些温存都是真实的,她并非铁石心肠。
当晚,柳素因正准备歇下,双儿却凑到她耳边,脸上带着几分不平:“素因,我听西华门那边当差的小太监说,肖侍卫不知又犯了什么错,被上头罚去清洗整个御马监的马厩了,那可是最脏最累的活儿!”
柳素因铺床的动作骤然停下,指尖捏紧了粗糙的床单。烛火在她眼底跳跃,却映不出一星半点的暖意。
又是秦序。
清洗整个御马监的马厩……那等污秽腥臊之地,活计又脏又苦,肖淮何其无辜,要因她而受此折辱?!
他就非要将她身边所有微不足道的联系都彻底斩断么?用这种阴暗卑鄙的方式将她困在他的视线之内,囚于他的掌控之中?
怒火在她胸中翻腾,却找不到出口。她不能再去找肖淮,那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而那个罪魁祸首……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衫便冲出了房门,径直朝着监舍排房走去。
秦序住处的那扇木门虚掩着,门缝透出微弱的光。柳素因粗鲁地推开门,挟带着一身怒意闯了进去。
秦序正对着门口跪在地面上,面前放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藤条。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来。
他低声唤道:“姐姐。”
柳素因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头怒火更炽。她几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微微发颤:“你又对肖淮下手?秦序,你除了会这些背后阴损的招数,还会什么?!”
秦序仰起头看她,眼角泛着惹人怜爱的绯红,哑声道:“奴才嫉妒,控制不住。”
一语方歇,他将藤条双手高举过头顶,谦卑恭顺地递到柳素因面前:“奴才卑贱,只求姐姐出了这口恶气,别气坏自己。”
那语气,那姿态,好似只要她肯动手便是对他的恩赐。
柳素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劈手夺过那根藤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在秦序身旁坚硬的地砖上。屋内响起一声脆响,藤条应声断裂,碎屑飞溅。
柳素因将手中剩余的半截藤条狠狠摔在秦序脚边,崩溃道:“你别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我不需要这种赎罪!我只求你离我远点,离所有与我有关的人远点!”
说完,她转身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投入迷蒙的雨幕之中。
双儿见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地回来,吓了一跳,连忙找来干布给她擦拭,又去熬姜汤。柳素因任由她摆布,一言不发,只觉得身心俱疲。
雨下得更大了,不断敲打着屋顶和窗棂,像是永无止境。除了雨声,似乎还夹杂着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柳素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烦躁地坐起身,侧耳细听,那声音倒像是有人在哭喊。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骤然闯入她的脑海。
她掀开被子踉跄着扑到窗边,一把推开,凄风冷雨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借着檐下灯笼昏黄的光线,她看到秦序直挺挺地跪在排房外,小龄子正无助地撑着一把油伞站在他身侧苦劝。
雨水将他彻底浸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低着头,湿透的发丝黏在额前和脸颊,雨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流淌。他就那样跪着,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座石像。
小龄子抬头望见推开窗的柳素因,像是看到了救星般带着哭腔喊道:“柳姐姐,求您劝劝师父吧!他伤还没好透,这样跪下去身子会垮的!”
柳素因扶着窗棂的手指死死用力,指甲就快要掐进木头里。
他这是在逼她。
用他的痛苦自毁来逼她妥协,逼她心软!
砰地一声,柳素因狠狠关上了窗户,将那张苍白固执的脸隔绝在外。她背靠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耳朵,阻挡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和小龄子听不真切的哭喊。
写这几章脑子里一直循环几句歌词:为什么最迷人的最危险,为什么爱会让人变残缺~我的心已经等你好多年,爱不说满到自己快淹灭~那是无法解释,矛盾的死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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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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