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胡茬的五个人,在迈出拘留所大门的那一刻,都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发誓,也对这让人肃然起敬的公安局发誓,以后再也不犯有违法律的错误。
他们从梦靥一步跨到蓝天白云,明亮的阳光,新鲜的空气,鲜亮的树叶,绿油油的小草......
他们纷纷闭上眼睛,用力的吸着这久违的自由的空气,重获光明,如同重获新生......
他们的工作岗位早已被人取代,现找工作又让他们感到疲累。
经过这七天之后,他们有些厌倦了这座小城,长时间在外漂泊的人,每当遇见不顺心的事,总会不自觉得想起那遥远的家乡,想起自己惦记着的那些亲切的脸庞。
每个人都红了眼眶,幸运的是他们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了一些钱,虽然不是特别多,但这些积蓄足以能让他们挺直腰杆,面对家里的爷爷奶奶和父母,还有兄弟姐妹。
五个人就此挥手道别,从此分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他们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没有了嘻嘻哈哈,只有成熟男人的稳重在掷地有声的脚步中,向他们慢慢靠近......
王洋本想着给心爱的女孩打个电话,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现在必须考虑口袋里的钱,是不是足够让他坦然的回家面对一切。
很显然是不够的,自己连家里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拿什么给她幸福呢?
像她这么好的女孩,肯定会遇到比自己更好的人,给她温暖和幸福的生活。
所以他决定放手,狠心的关闭自己的心门,然后他又找了一个电子厂上班。
远方的家是心灵的港湾,远方的人是内心最深处的牵挂。
可当汽车渐行渐远,王洋靠着车窗,凝视着小城的一角,孰不知他的远方不仅有千里之外的家,不止有远在家乡的奶奶,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一次中转小站后,土墙,青瓦,土房...一幕幕熟悉的景象,勾着他童年的记忆。
这是王洋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是童年充满欢乐的地方,像是被时间定格了一般,大路还是那条大路,两旁的杨树叶子上,已染了少许淡黄色。
转弯处的小溪里藕叶有些发黄,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过了小溪,不远处就是村庄,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顺着村里的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在第三个胡同口右拐,路东侧的古老的土屋便是王洋的家了。
还没有踏进家门,玉米粥的香甜就闻的人肚子咕咕叫着,他知道那是奶奶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只有奶奶才能熬出这么香甜的玉米粥,只有在家里才能吃出它的香甜,这香甜已将这离家久归之人的年少的幸福时光,如昨日般在眼前浮现......
奶奶穿着灰蓝色的上衣,衣服的扣子斜斜的打着初月般的弧度,那些扣子是布料揉搓成的硬硬的布疙瘩,缝制在衣服上。
别看用料简单,但做法可不简单,做出来之后,搭在同色的衣服上很是小巧玲珑,它可以把一件朴素单调的衣服变的灵活生动,一排扣子斜斜的从领口直到腰后侧。
下身配上一条黑色宽松的裤子,脚上一双黑色条绒布做成的千层底,微长的发在脑后利落的挽起。
奶奶正在地锅前忙着搅拌锅里的玉米糁,小小的王洋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向锅底加柴火,不一会儿,飘香四溢的玉米香气就惹的人肚子咕噜咕噜地直叫。
粘稠适度,甜甜的玉米香灌到了饥饿的肚子里,再配上奶奶蒸的花卷,还有奶奶特制的酒香咸黄瓜,满足感,幸福感带动着身体的每个细胞。
背起书包,跟奶奶道声,“奶奶,我上学去了。”便飞快的向学校跑去。
那时,即便是雨后泥泞的小路,对于上小学的王洋来说也是趣味无穷的。
如路中间有一小坑积水,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便双脚并拢,半蹲着,前后甩甩两只胳膊,两条腿也做弹跳前的弯曲姿势,然后用力一跳,刚好跃过那一坑积水,他们便欢笑着向前走去。
又如雨水很大,雨后的土路更加的泥泞不堪,他们只能贴着路边,挑着没有水,泥少的地方过。
左一脚,右一脚,一大步,一小步,左踏一步,右跨一步,扭来扭去的小小身影,引得其他几个小伙伴停下脚步看着,然后他们故意学自己前面的那个人的样子,扭来扭去的走过这一段路,然后一起哄然大笑。
最好玩的莫过于正在下雨或刚刚下完大暴雨之后,身上披着奶奶为他量身定做的,用化肥袋子的内层塑料袋改装成的雨披,脚上穿着一双深蓝色的大的旧水鞋,然后一脚踩在路上的水坑里,趟过去。
他和小伙伴们还故意踩在烂泥里印脚印,一路上反反复复,到家之前再去有水的地方来回趟几遍,这样满是泥巴的水鞋就会变的很干净。
你瞧,怎么玩,脚都不会湿,多么神奇的鞋子呀。
放学回来后,奶奶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给他做冬瓜炖粉条,这个菜清爽可口,尤其是在夏天,非常好吃。
奶奶经常能把冬瓜粉条,炖出冬瓜炖肉的香味,那菜汤很香,冬瓜香软入口即化,再咬上一口麦香味的馒头,每次他都吃的撑撑的,肚子圆圆的鼓起,像个要成熟的大西瓜。
奶奶最是心灵手巧,她会做的太多太多了,家里家外样样拿手。
针线活在村里是有名的仔细,绣在鞋子上的花,活灵活现的就如真的一般。
她纳的布鞋千层底,针脚线大小均匀,横看、竖看、斜着看都在一条线上,做出的成品鞋更是邻居奶奶们都连连称赞的工艺品。
做的棉花被子,针脚线也是整整齐齐的,像是用缝纫机做的一般匀称。
就连冬天穿的棉袄棉裤,奶奶做的也像是集市上买来的一样好。
奶奶做的好多菜都特别好吃,有手工擀的面条,又软又滑,配上炒白菜叶或西红柿,别提多好吃啦。
还有金黄色的菜丸子,泡在玉米糁,或炖在白菜粉条里,再或者拿在手里当零食吃都特别的美味。
还有金灿灿的红薯丸子,香香甜甜软软的,光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还有外酥里嫩的油饼、薄皮大馅的水饺、包子等等等等。
奶奶腌制的各种小咸菜也是极美味的,酱豆饼最为好吃,油炸过后,飘香十里,酥脆可口,就着馒头或是稀饭吃堪称一绝。
奶奶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
奶奶的特长数不胜数,她说过要做就要做到精致,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然的话就别做这件事。
奶奶经常拿自己的警言来教育王洋,后来他耳濡目染,也成了一个如奶奶般专注又执着的人。
两扇古老的木门关闭着,木门上没有任何颜色的涂刷,久经风霜雨雪的木门,有一种黄土般的古旧感。
男孩在门前止住脚步,他挺直胸膛,浓眉下一双晶莹的大眼,正顽皮的盯着鼻尖下用三节铁链做成的门锁链,左右各一条。
头顶处,横在门上的宽木条(也就是门檐)上,正中间镶着粗铁条做成的铁圈,也就是锁门时把门上左右两个铁链挂在这个铁圈上,然后用锁穿过铁圈锁上。(这就是古老的门和古老的锁门法)
这就是他小时候的那个年代,家家都用的门锁。
那时候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和小伙伴们笔直的站在自家的这扇门下,以铁锁链垂下的高度为标准,右手平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用老师上课时扔掉的白色粉笔头,在门上右手平放的位置画个横。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画着,门上的横线就像乐符一样,上下跳动着,白线最高的人就会欢声高呼,一跃而起,奔跑着叫喊着,仿佛要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一样。
白线最低的那个就会有些不开心,但随即就会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们所有人,他会回家多吃饭,下次再比身高的时候自己肯定就不是最矮的那个了,嬉笑打闹声装满了一整条街道。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样,怎么今天就突然长大了呢,男孩有些怅然若失的从回忆里抽出来。
小时候用力蹦的老高才能够到的门锁链,如今在他的胸膛前,以前要踩着高高的椅子才能够到的门锁铁圈,现在却在头顶处触手可及。
时光啊,终是不舍昼夜......
他轻轻推开老木门,门框上小时候顽皮时那个用小刀刻的王字依然那么醒目,他忽然摇头轻笑。
院内干净整洁,一如既往。东侧有两间老房,其中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货屋,北侧是三间老堂屋。
老堂屋的下半部分是大块的土坯砖,上半部分是窑烧的红砖,房子简陋,屋内却一尘不染。
堂屋正中央的门上,绿色的纱网帘子后有一个苍老的背影,王洋心中一动,鼻子顿时有些酸涩。
他大步迈去,手掀开绿网帘子,看到银发满头的发鬓挽在老人的脑后,依旧一身浅蓝色的布衫和长裤,背对着他在古老的木桌前放碗筷。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喉结轻动了一下,“奶奶“他轻声的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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