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一旁的土堆低下的是干土,最上层的是泛着水光的湿泥土,足见这个坑的深度。

棺材在众人的协调配合下顺利的落到坑底,这坑刚好可以放开一口棺材,可见这挖坑的人们已很是熟练,不知他们这辈子挖过多少这样的深坑,又埋过多少黑漆漆的棺材。

新折的金色纸元宝,新买的金色摇钱树,新扎的彩色层层纸楼等等,一片片的一瞬间被火吞噬,燃烧的火焰最后变成黑色的滚滚浓烟。

只剩一旁未被燃烧的花圈,浓黑的烟雾熏的人们睁不开眼睛,火炙烤的人们躲躲闪闪。

转眼间一切的美好都化成灰烬,空余还在慢慢燃烧的竹子做的纸楼架子,一片片哭声,撼天动地。

曾经——圆球似的纯白的棉花糖,一个个并排的立在一辆棉花糖的车架上,萌嘟嘟胖乎乎的胖球球很是惹人喜欢。

小手选中一个,捏住一根细木签,拿在手中,举到阳光下,棉花糖裹上一层黄黄的闪闪发光的金色外衣,非常漂亮。

小嘴迎上去轻舔一下,软软的,沙沙的,很甜,甜到舌尖,甜到整个小嘴巴里。

崭新的粉红连衣裙,一张小脸扭过来,“爹,棉花糖真甜!”嘴里的牙齿刚掉了第三颗,她说话的时候都有风穿过。

这时乔建国穿着一身薄薄的绿军衣,衣服上金黄的圆扣子,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孩子那开心的笑脸像棉花糖一样甜在他的心里。

小手拉住大手举起棉花糖,“爹,你尝尝!”

“小羽,爹不吃,你吃吧!”慈祥的眉眼笑了,懂事的孩子,他疼爱的摸了摸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脑袋。

乔之羽啊呜一大口咬住棉花糖,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小鼻子、小眉毛上都粘了白白的棉花糖,小嘴巴上更是粘了一圈白胡子。

乔建国拿走女儿手中的细木签,笑呵呵的看着女儿,从口袋掏出深蓝色的手巾,弯下腰,一会儿给女儿擦擦眉毛,一会儿又擦擦鼻子,最后擦掉她嘴上的一圈白胡子。

他蹲下,背起女儿,穿走在集市上。

乔之羽两只小手趴在宽大的背上,调皮的摸了摸父亲的大耳朵。

乔建国侧过头来嘿嘿一笑,“好玩吗?“

“哈哈哈哈哈哈,好玩!”稚嫩的笑声传遍整个集市。

小手轻轻的触了触父亲的头发,短的有点扎手,她趴在父亲的背上,能看到很多热闹的摊位。

她看到有很多高高挂着的衣服,能摸到飘的很高的彩色气球,能看到集市南头那飘扬的风筝,能看到集市北头走过来的串串让人流口水的冰糖葫芦........

集市上有多的数不清的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

曾经鲜活的父亲,被埋在了土里,不可以,她不允许,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艰难的向前爬,朝正在填土的人爬去。

有人拉住她,她不管,她一定要爬过去。

又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姐,你干啥呀?“乔之梅哭哑的声音,在她耳边。

乔之羽继续爬,挣脱她的手,不哭不闹,她要再牵牵父亲的手。

乔之梅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她腿。

乔之羽使劲全身力气挣脱不开,奋力抓了一把地上的黄土,直起身子,望着新凸起的土坟,声嘶力竭的大叫一声“爹……”

嘶哑的声音,震飞远处枝头上的麻雀,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睛,干涸的嘴唇,望着那新土的坟晕倒过去。

她这一晕倒,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乔之梅颤抖着身体,紧紧抱住她,“姐,姐,你怎么啦,姐,你快醒醒,你别吓我呀姐。”

回答她的是耳边嘈杂的声音,如雪般苍白的脸一动不动。

“哥,你快过来看看。”乔之梅大声的喊着被人群阻挡的乔志浩。

人们围了一圈又一圈,吴彩凤被吓傻了,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晕倒的人。

听到声音匆忙跑来的乔志浩,从后面一把拨开人群急速奔去。

冯爱霞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在原地。

乔志齐看到后撒腿就往这边跑。

乔志浩疯狂地跑出去,拉来一辆地板车,大吼,“都让开!”

人群一下子闪开一个车的空隙,乔志齐刚止住脚步,旁边早有两人接过车把。

乔志浩跑过去抱起面容惨白的妹妹,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吓得他一身冷汗,他一边迅疾的抱起一边叫:“志齐,快拉车“他把乔之羽放到木板车上。

乔志齐一把接过来车把,乔志浩推着车帮,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推着车的另一边。

三个人拼命的推着车向前跑,留下一众还未从惊慌中缓过来的人们。

乔之梅慌忙从地上爬起,一步一踉跄的向前追去,冯爱霞赶紧跑上前,扶住她,两人快速的跑着,追着那即将不见踪迹的车。

吴彩凤心惊肉跳,热泪滚烫,大叫一声,“小羽!”

身边早有三四个人扶住她即将摊倒的身体。

她们一路扶着吴彩凤到家,心肠软的人都跟着抹泪。

坟地前有老人们指挥着收尾,一群群人都往家里跑着。

吴彩凤到家后,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言不发,一群群人安慰她之后,纷纷坐回到席面上吃饭。

怕她出事乔志齐的父亲让自己的媳妇陪着吴彩凤,自己坐在堂屋里门的一侧,低沉着头,心中万分焦急的等着口袋里的老年手机的铃声。

近门的堂兄弟们去发烟酒在每一桌的桌前。

男女分开坐的桌上,男桌一瓶白酒,一条烟。

女桌一瓶红酒。

大家吃吃喝喝,好不热闹,哪里还有为逝去人的半分的伤心和难过。

谈笑间嘻嘻哈哈,孩子们吵吵闹闹,男人们无论老人还是青年一个个吞云吐雾,喝酒夹菜,聊的不亦乐乎。

另一边,两间不大的砖房药铺,进门有一张靠北的深灰色的窄沙发,垫子凹凸不平,再里边是一把靠着西墙的靠背木椅,旁边有两把竹椅,墙角摆了几张灰色布条的马扎,再往南有一张土黄色的油漆木桌,桌子往南有一把高大的靠背木椅,橘红的漆,鲜活明亮,似与这屋中格格不入,再往南便是摆满瓶瓶盒盒袋袋的药柜。

三福穿了件肥胖的白大褂,在他的药铺里转过来转过去,每次转身,手里就换了一种药,手利落的敲掉并在一排的玻璃药瓶嘴,针管兑药,上下推动。

吊瓶已挂在躺进灰色沙发的一脸苍白的人手上。

三福宽大的白色褂子遮住了乔之梅的视线。

她看到三福的大手掌灵巧的按在输液管上的滑动开关,调节药流速度。

胸前挂着银色听诊器的三福此刻已坐在土黄的桌子前,将听诊器安静的躺在桌子上。

三福低头弯腰,侧着身在满堆的玻璃药瓶的纸箱里,找出一个小点的瓶子,瓶子上有软软的盖子,盖子上有个细小的针眼,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三福把瓶子放在桌子上,直起腰:“志浩,用这个瓶子装上热水,裹上布,搁在你妹妹的手腕底下。“

乔志浩走过来,拿起瓶子,用手抠开软盖,应了一声,赶忙走到门后边,绿皮的水壶坐在一个白瓷盆里,旁边一个蓝色桶上盖着一个蓝色的圆盖子。

打开盖子,桶里有一把塑料的蓝色的水瓢。

乔志浩深知这玻璃瓶遇到开水就会炸裂,只见他用水瓢舀了小半瓢凉水,拔开暖壶的木盖,提起暖壶倒进瓢里些热水,感觉水温差不多了,放下壶盖上盖子,然后用手试了下水瓢的温度。

有一点烫,他先往瓶子里倒一点温热的水,再把瓢放在桶盖上,一手心堵住瓶口,左右上下晃动瓶里的水,让整个瓶身都热起来,把水倒在门外的空地上,又把瓢里的温水水倒入瓶中。

一个温热的小暖瓶握在他的手中,但是用什么裹住呢。

乔之梅把头上的大块白布摘下来,伸手接过她哥手里的暖水瓶,缠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布瓶子虽不好看,但此刻已没有人顾得上这些。

她抬起那双冰凉的手,把暖水瓶放在她的手腕下,昏睡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时间如静止一般,乔志齐和另一个伙子坐在马扎上盯着输液瓶一滴滴的落下,冯爱霞则坐在马扎上望着门口发呆。

此时墙上的钟表悄然划过十二点,三福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老伴叫他回家吃饭,手机声音很大,老两口的对话,旁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志齐,你带着这个弟弟回去吃饭,去大桌上吃。”乔志浩说完,又看向三福:“三福叔,您就先别回家吃饭了,您在这看着点,我回家给您送饭过来。“乔志浩勉强睁着一双红肿的眼。

“不用这么麻烦,让你婶子给我送来就行。”三福忙摆手。

“不麻烦三福叔,今天家里菜多。”他不再说什么客套话,嗓子干痒沙哑,说一句话都觉得疼的冒火,冯爱霞和乔志浩他们很快走远了。

乔之梅看着一滴一滴的液体落下,顺着水滴看看细的快握不住的手腕,手上凸起的骨头,干瘦的吓人的脸,泪滚落不止。

三福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想起刚过世的老大哥,鼻子一酸,从屋里走了出去。

一盘牛肉,一只烧鸡,一盘芹菜炒肉,一盘凉拌藕片,两碗白丸子汤,一塑料袋的馒头,一瓶白酒。

乔志齐端着这一托盘菜,乔志浩一手提馒头,一手拎起一瓶酒,放在土黄的桌子上。

三福拿开听诊器,“拿这么多菜干啥,一碗汤就够啦……:”他叹了口气。

“三福叔,我爹生前,身体不好,没少麻烦您来回的跑趟。”乔志浩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嗓子肿胀的难受,声音哑的让人听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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