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吃的酒,婶婶带着燕桔找了个角落桌儿吃,前后左右挤得快要肩比着肩了。
她吃了几口,端上来的鸡却是未曾煮烂,筷子都插上去了偏生肉撕不下来,一桌子人都想着法,到头来只得用手。
拢共就摆了八桌,前院五桌,后院三桌。婶婶特意拿了碗儿装骨头,一顿饭吃下来一个多时辰,地上爆.竹红屑铺满了一地。新娘子在屋里,一群扎着总角的半大孩子闹腾不休,一桌轮着敬,燕桔尝了口酒,半晌打了个激灵,吐了吐舌头。
人微醺后似就越说越多,什么东家的鸡李家的狗,王家的儿媳张家的儿子,最后轮到燕桔身上。
“这丫头生的这样好,怎么脾气有点大?”虚指她的人还是隔壁村的,从前替人相看媳妇,说过燕桔,那时候被骂了回去,这么几年一直是心里的疙瘩。
酒一多便管不住嘴了,婶婶干笑着,渐渐脸也沉了下来。
她说:“现在这世道,哪有给人当媳妇的眼光这等高?三间瓦房,五亩水田,八亩桑林,家里头一个有力气的汉子,存点本过日子舒服死了,只消这新妇不作妖,日子便和和美美过下去。”
又一杯酒下肚,婶婶说她:“酒喝多了就管不住嘴,这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岂能说新妇一个儿?”
这妇人叫她打住,哼声:“旁的人我是不知,我自家那个就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初来那会儿好吃懒做,老娘可不是给她这小蹄子端茶送水洗衣裳的,几回一打一吵,就乖觉了。现在甭提多听话,她跟我儿子一块儿踏实过日子,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宅安宁自然要看女人了。”
说着说着她就拍了拍桌子:“做姑娘的时候娇气其实也没什么,嫁人了脾气硬了能撑的起家。可这还没嫁人脾气就那般硬气,快赶上男人,把男娃娃摁在地上捶打,到底不是个做媳妇的准头。”
似是在指桑骂槐,燕桔低头喝着碗里的汤,眉头轻佻,浑然不在意似得,这样的小动作放在这妇人眼中却犹如是挑衅。端的是一副沉稳模样,水波不急,实则最叫人吃瘪。
“你家阿桔也吃菜呀,瞧瞧,脸盘子小,下巴尖尖,瘦的这般厉害,旁人若是不你好的,怕还以为你这当婶婶的苛待了她。”
婶婶心里情绪直往下降,也没了跟人客气的心思。
酒吃好了,留下一地狼藉,她把碎发拨到耳后。
“你是真的不在意?”这样偏头问,来帮忙的云哥儿却以为是跟他说的。
他叠着宽大的袖袍,这时候替大姨家收碗,大抵也是喝了几杯酒,如今面上还发红。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婶婶手上的碗,道:“什么在意不在意的?这村里妇人嘴最杂了,不必放在心里。”
婶婶拍他:“你还来收碗?怎劳烦的动你?不是说你的,你且安心去屋里坐着数钱去吧。”
柯云摇摇头:“大哥哥成亲,我如何能去数他家的钱。”
婶婶把他推开,笑道:“你如今也要到十七八了,家里头给你议亲了?到时候你就晚上去了新娘子两个一块儿坐在床上数。”
提起这事情,云哥儿别开视线,道:“如今还早着,我娘等着我过了乡试再说,我同窗二十仍未娶,不是什么大事情。”
他瞧见燕桔小小一个人,手都将衣摆绞成一团了,纤细的手指骨节都微微泛白。
院里仍旧嘈杂,燕桔自己支着手背贴着墙,脑袋里忽就晕乎乎起来。可见她如今这是一滴酒都不要占好,半晌觉得依旧心头难受,这才半蹲在了地上,低头望着土里的枯草。
“阿桔怎么了?”
婶婶问她,她不答,以为是叫人气的难过了 ,后头总算得知她是沾了点儿酒不大可行了,这才扶着人去屋里找了张小床躺上去。
成亲这日人多嘈乱,便叫柯云外头看着,若是有人进去须拦一拦,尤其是男人。
燕桔摆摆手:“我可以自己走。”
几步之后天旋地转,往后一倒。
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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