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纪海疲惫地叹了口气,按掉还在不断发出声音的电话,缓步走到窗前,沉重地倚了上去。
自他请辞后搬到这深山里休养已有一月有余,奈何那边依然像块牛皮糖似的每天一个电话不漏,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能回去。
可还能回去干什么呢,他已经受够了。
荣纪海麻木地再次拉黑这个新号码,三十来个荣耀席位的黑名单中又添一席,认真考虑着是否该改用白名单来杜绝黑名单席位不断膨胀的情况。
他倚着窗户看了会儿自家的院子。
他对亲手侍弄园艺并不感兴趣,这栋别墅的上一任主人显然有着与他截然相反的爱好,却因为搬家事宜与一个多月的闲置,原本花团锦簇的院子现在已然乱成一团,枯萎的根系七零八落地萎缩在干涸的泥土上。地面因搬进搬出的几番摧残,脚印与泥印混杂在一起,间或夹杂着被踩得稀烂的,看不出颜色的花瓣。
是该好好清理一下了。荣纪海想。
否则这些迟早会加入他的噩梦中,跃升成为每天的骚扰电话之外第二大让他心烦的事情。
他低头看了看表,距离晚餐还有几个小时,应该足够他简单清洗一遍院子的地面。
至于花盆里枯萎的植物?暂且让它们自然腐化成为下一代的肥料吧。
虽然他并不确定那些花盆里会不会有下一代。
荣纪海撑起身子,挽起衬衫袖子,也不打算换件衣服,便下楼找了根水管开始清洗院子。
好在这院子虽然很大,但毕竟他能够注意到的范围不大,而上一任主人大概精力有限,只在大门处的区域做了些装饰,荣纪海便也顺理成章地只清理了那块区域。
一切结束时,荣纪海低头看表,满意地发现只花了两个小时左右。
变故就在他低头的这几秒之中发生。
如果一切重来……好吧,其实即便一切重来,荣纪海也毫无办法阻挡接下来这一切堪称魔幻的事情,如历史车轮那般坚定滚来。
起初荣纪海只是觉得身上阴凉不少,偏头发现是自己身上与周围落了一片阴影。
大概是云吧。他没有在意。
直到空气被搅动割裂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然而没有等到他抬头查看异样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便毫无预兆地,堪称平稳——甚至过于稳重地,降落在他面前。
庞然大物的体重与被搅动的空气毫不意外地在他刚刚清扫完的院子上扬起一片尘土,覆盖在已经干了半边的地面上,让这一切显得更加脏乱了。
荣纪海茫然地低头看着地面,又抬头——再抬头,费力地仰望那个他曾见过无数次的头颅。
巨大的一对翅膀,顶端弯曲下锋利的骨刺,即便是看上去脆弱的翅膜上也流连着坚实的奇异纹路,整个身躯几乎覆满了黑得发亮的鳞片,四只同样硕大的利爪安安稳稳地紧扣在泥地里,爪间塞满了泥土,和一些荣纪海不愿深想的深红色碎片。
荣纪海的头发被吹乱,是那颗头颅弯了下来,费力地与他的眼睛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那对泛着代表了神秘力量的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再往下一点的那对金色眼瞳里,是尖利竖着的,几乎要将他吸入进去的,深渊一般的龙瞳。
“龙……?”荣纪海喃喃着,像一个普通人类突然被告知这个世界真的有魔法那样愣在原地,甚至来不及唤醒脑海中的求生本能。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马上拨通报警电话,或是其他什么能管到这块——谁知道哪个有关部门能管一头龙——的电话,以防他的小命葬送在这样的庞然大物口中。
但鬼使神差的,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头安静,同样好奇地盯着他的生物,过往几乎已经被他忘却的童年往事呼啸着袭来,几乎让他看不清眼前这头真实存在的,并没有朝他发出怒吼的生物。
如果这样做的话,一切都会改变吧。荣纪海屏住呼吸,曾梦寐以求又黯然落灰的幻想此刻真切地挡住了阳光。
他想起那天亲手递交的辞职文书,想起曾被他隔绝在外的欢呼庆贺,想起他每一次精神疲惫地回到房里,打开那本古籍的日日夜夜,想起无数道看过来的,古怪又嘲笑的目光,想起有人曾对他信誓旦旦地吼:
“这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吗,不!可!能!”
如果这样做的话,一切一定会有所改变。
他伸出手,摸上龙的面颊,碰到了龙坚硬冰凉的鳞片。
那头龙并没有因为他的冒犯张开血盆大口,仅仅只是冲他的脸上喷了一股灼热的鼻息,然后后退几步,像只温顺的绵羊那般伏身下来,以便荣纪海更方便地触摸它头颅上每一个角落。
荣纪海着迷似的伸出双手,几乎是要将那巨大的头颅拥进怀里,却在沉迷前因龙的姿势改变注意到了什么。
“等等,你……受伤了?”
荣纪海侧过身,查看龙的颈侧那道深而重的撕裂状伤口,那里因内部的血液凝固已久,已经由红转黑,这才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再抬头时荣纪海又在龙摊开的翅膀背面发现了新的伤口,那里的翅膜同样有着纵横交错的撕裂伤痕,只是大概没有颈侧那样深,并没有将整片翅膜刺穿,但在那些伤口上焦黑一片的痕迹,昭示着翅膀上的伤也许不只是物理撕裂伤那么简单。
荣纪海被龙的身躯挤在头颅与房子墙壁之间,受限的活动范围让他无法查看更多。
抱着些微妙的心思,荣纪海试探地摸摸龙的鼻子,再次受了股鼻息后问道:“你需要治疗吗?也许……我可以帮你。”
龙状似疑惑地歪头,似乎不太明白眼前这个小动物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
果然听不懂吗……
荣纪海早已有所预料,便费力地伸长手臂去够颈侧那道伤口,只一触边缘,龙便小小地挣动一下,吻部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交错整齐的龙牙。
龙低吼一声,似在警告。
荣纪海像是已从先前那怔愣又着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此刻只是淡然地一手扶住龙的下颌,毫不在意拇指已经深陷入龙牙缝隙内,一手放轻了力道,在稍稍远离伤口边缘的鳞片上来回抚动。
黑龙的眼睛眨动了一下,荣纪海不确定它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下一秒,它轻轻偏头,让荣纪海的手指远离自己的尖牙,复又合上嘴,收起四肢,安稳地卧在地上,脖颈伸长又侧过去,让自己十几秒前还不让碰的伤口清晰地暴露在荣纪海面前。
“啊……”荣纪海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伸手又放下,抬头看向屋内,有些混乱地回忆家中是否有医疗箱。
不对,龙的伤口能用人类的药物治疗吗?
荣纪海迷茫地想开口问,却又想起龙压根听不懂人类语言,便只好作罢,尝试着挪动身体,想对龙表达自己要离开一会儿的动向。
只是那头黑龙已然安然地阖上龙眸,似是完全不在意荣纪海接下来的动作。
荣纪海愣了一下,无奈地笑笑,伸手摸摸龙的鳞片权当打了招呼,便侧身返回屋内寻找医疗箱。
好在医疗箱确实有如荣纪海记忆里那样被存放在客厅电视柜下的抽屉里,荣纪海弯腰取出来时,眼角余光瞥见口袋里手机的棱角。
他直起腰,犹豫一瞬,还是空出一只手抽出手机,点开了录音软件,又好好地塞回去,这才抬脚往门外走。
好在龙依然好端端地待在原地,并没有如每次幻梦那样一转眼便消失在阳光下。
荣纪海拎着医疗箱靠近,看看黑龙紧闭的眼睛,抬手轻轻碰上伤口边缘。
这次,龙没有任何动静。
若不是它的身躯还在稳定地起伏,荣纪海几乎都要以为龙是不是已经永远沉睡下去了。
荣纪海将医疗箱放在地上,从中取出碘酒和酒精,面对着对于药品分量而言过于大的伤口犯了难。
“算了,起码得把尘土清出来……”他喃喃自语,熟练地夹了一大团棉花用药物沾湿,细致地挨上伤口,一点点将伤口边缘与内部的尘土粘起来。
发黑的陈旧血液被软化粘走,露出底下鲜红的血液。好在大概是龙的自愈能力起了作用,那些血液仅浅浅地被含在伤口中,没有要继续流下来的迹象,大概是底下的伤口已经自愈了个七七八八。
稍微处理了颈侧的伤口,荣纪海又往后走去,靠近龙收拢在身边的翅膀。
那些痕迹是……荣纪海皱皱眉,伸手虚虚地盖在那些焦黑痕迹的上方。
翅膜上的撕裂伤并没有颈侧严重,虽然翅膜上也布满了细小的血管,但显然这头龙的翅膜韧性足够强悍,甚至没有任何血迹。
但这些焦黑……不像是……
荣纪海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正想收回手,目光却被翅膀上弯曲的骨刺吸引。
他顿了一下,着魔般伸手握住骨刺,奇异的是,这骨刺并非想象中冰凉,而是温热着散发什么看不见的能量。
他眨眨眼,用了点力一扯,那已有四个人类身体拼在一起那般大的半边翅膀被他扯动着往他那边一歪。
龙的头颈动了一下,荣纪海沉默地等待着。在他的预想中,龙大概会被他这过分的戏弄般的动作惹怒,进而攻击他。
但没有。
龙只是疑惑地转过脑袋,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翅膀,龙瞳又聚焦在荣纪海的身上,上下打量半晌,又并不在意地转回去重新伏在地上。
荣纪海微微哑然,手无意识地握紧还未放开的骨刺,那温热的触感顺着他的手臂丝丝包裹住他早已冷透的心脏,他几乎幻觉一般感受到骨刺内部传来了龙有力的心脏跳动的搏动感,如同心脏起搏器让他的心脏也重新跳动起来。
一切一定会有所改变……吗。
荣纪海几乎是朝圣一样闭上双眼,慢慢环抱住龙的翅膀边缘,额头抵在骨刺上。
良久,他感到身侧的躯体微微颤动着,一股熟悉的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侧,有个大东西轻轻拱了拱他的侧腰。
荣纪海睁开眼,转头对上那双金色的龙瞳,明明从来都代表着攻击性与狩猎本性的竖瞳,此刻却浸染了温柔一般的感情。
是幻觉吗?
荣纪海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放下手,轻轻拍了拍龙的鼻子上方。
“谢谢你。”
龙专注地凝视着他,吻部微微上抬,轻柔地拱进荣纪海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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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关着我》
某年某月某日,诡异的黑雾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造成死伤无数,甚至改变了地貌。
不得已,各地成立联合研究所,将人体作为牢笼,囚禁并利用这些黑雾野兽,维持世界明面上的安宁。
潜君之自接任祁禾市特殊野兽收押局局长起,就以体内绝对暴虐的[野兽]与他本人性格冷淡的反差闻名。
接任的八年来兢兢业业,在他手底下收押的高危级[野兽]不计其数。他从不体罚下属,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皱眉,冷言讽几句,多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祝昇其人出现在一次差点重创祁禾市收押局行动组的任务中,以神秘的未记录在案的强大能力,被总部安排到潜君之身边,以最高危级的评定命令潜君之贴身监视此人。
加入祁禾市收押总局后,虽然也挺靠谱,但任务之外每每见到他,都在逗潜君之或试图惹怒潜君之的路上。
组员们曾认为他们之间擦不出什么火花,毕竟潜君之每次都是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祝昇也似乎只是随便逗逗消磨时间,并不认真。
直到某一天起,这两人外露的皮肤上总是有很多古怪的伤痕。
脖颈上通红的指印、手臂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青紫、嘴角和下唇的淤伤、手腕被什么东西拷过挣扎的痕迹……
看着他们身上同款的诡异伤痕,某位大胆的组员怒而开麦:……恕我直言,你们管这叫监视吗?
祝昇莫名其妙:当然不是。
组员们:?
祝昇微笑:这叫贴、身——监视。
【极端冷静但碰到攻后会暴躁的受&能掌控一切却只对受显露过强控制欲的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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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天·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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