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李

我叫老李。别人都说我养了个好闺女,李鸢那丫头,性子像我,爽利,能干,顶事儿。街坊邻居见了我,没有不夸她一句的。“老李啊,你家鸢丫头可真给你长脸,听说在公司又升职了?”“女孩子家这么能干,将来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子。”每每听到这些,我脸上不显,心里头却是妥帖的。

可一说起我那个儿子李墨,我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他随他妈,长得白净,眉眼清秀,性子也软。小时候被院里孩子欺负了,只会红着眼圈回家,连告状都不会。我站在窗边,看他蹲在院子角落,小手一下下拍着自己裤子上的灰,那委屈又不敢声张的模样,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男孩子这么懦弱,将来怎么立得住?

“谁欺负你了,你就欺负回去!哭有什么用?”我忍不住说他几句,声音稍大点,他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那眼神,湿漉漉的,像极了他早走的妈,我这心里头,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这孩子打小就安静,不爱说话。别的男孩在外头疯跑,他就爱待在屋里看书,或者帮他姐姐整理东西。我给他买的玩具枪、小足球,他都放在角落,落了一层灰。我心想,这哪像个男孩子?

他小时候成绩中不溜秋,在班上不上不下。我盼着他能争口气,说话难免重些。“你看看你姐,当年念书从没让我操过心。”“你这分数,能考上什么好学校?”每次训完他,他都低着头,肩膀缩着,手指绞在一起,那样子看得我又心疼又来气。李鸢总在中间打圆场,“爸,小墨最近进步了”,“他作文写得可好了”。背地里塞零花钱给他,搂着他安慰。我知道她是好心,可我这当爹的,难道不盼着他好?

时间一晃,他考上了市里的最好的高中,我可高兴,家里鞭炮都放了几天,就是他得住校了。送他去学校那天,我帮他拎着行李,他默默跟在我身后。到了宿舍,我担心他啊,反反复复叮嘱他几句,他点点头,还是不吭声。我又急了。我转身要走,他忽然叫住我:“爸...路上小心。”我突然愣了一下,心里暖和,摆摆手,没回头。

住校后,我感觉他好像变了点,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没那么缩着了。感觉积极了不少。李鸢在市里租了房子,他周末常去。有次李鸢打电话,挺高兴地说小墨交了个好朋友,叫陈源戈,成绩好,人也懂事,挺照顾小墨的。“小墨跟他在一起,开朗多了,还会讲学校里有趣的事了。”我哼了一声,没多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有人带着他,总比他一个人闷着强。

我见过那孩子几次,来家里找小墨。确实精神,个子高挑,眉眼周正,嘴也甜,“李叔”叫得勤快,看着挺正派。小墨在他面前,话都多了些,眼神亮亮的。我想着,这朋友交得不错。

高二那年,小墨成绩突飞猛进,期中考试进了年级前五十。我高兴,特地给他买了双他念叨了好久的球鞋。他接过鞋盒时,眼睛亮了一下,小声说:“谢谢爸。”那天晚上,他难得地跟我聊了几句,说想考省城的大学,学设计。我说随你,心里却想,这孩子总算有点自己的想法了。

可渐渐地,我觉得味儿不对了。

小墨回家越来越少,回来了也心不在焉,手机不离手。跟他说话,三句不离“源戈哥”。源戈哥说这个不好,他立刻就不用;源戈哥说那个朋友不行,他马上就疏远。有一回,我听见他在电话里跟人低声下气地道歉,说什么“下次不敢了”。我问他是谁,他支支吾吾说是同学。

我心里起了疑。这不像交朋友,倒像找了个祖宗。

我跟李鸢念叨,她说她也觉得不对劲,那陈源戈好得有点怪,小墨跟他在一起后,反而没以前自在了。她提醒小墨,小墨还跟她急,说我们都不懂源戈哥。

“源戈哥是为我好,他比我懂得多。”小墨这么说的时候,眼神里有种我从没见过的执拗。

那年过年,小墨在家没待两天就要走。我多问了几句,他居然冲我吼,说我不理解他,说只有源戈哥懂他!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大声说话,为了个外人。

“他是你爹还是我是你爹?”我也火了,“你为了个外人这么跟你爸说话?”

“外人?他比你们谁都关心我!”小墨眼睛通红,“你知道我高中那会儿多难受吗?每次回家你都拿我和姐比,说我这不好那不对,只有源戈哥肯定我!你从来就瞧不上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想给他一下,可看到他通红的眼圈,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他摔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心里又凉又痛。桌上的年夜饭还冒着热气,那碗他从小最爱吃的面,一动没动。

再后来,他上大学,每次回家的样子却越来越憔悴。问他什么,都不说。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魂不守舍。我急得嘴上起泡,却不知该怎么办。我们父子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墙,我在这头,他在那头,我敲打呼喊,他充耳不闻。

直到那天晚上,李鸢在电话里,把事儿挑明了。

我这才知道,那个高中的“好哥们”,仗义的好兄弟,就是典型的看不惯别人家里好的小人!他把小墨攥在身边里,教他恨我这个爹!恨我们这个家!这世上咋有这恶毒的人儿啊!

之后鸢子又解释大半天,我知道了,那衰人这就是要把人变成傻子,疯子,用什么PUA的奇怪的妖术!忒恶心人!

“我记得小墨高中刚和他认识时,和我说觉得他有时挺奇…特的,我还以为俩人看不对眼。”李鸢冷静道,“后来也不知道咋回事,俩人越来越好,我还挺欣慰的。”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像被刀剐一样。我想起当年我还夸过那小子,说这人能处,让小墨多跟他学……是我瞎了眼!是我把儿子推进了火坑!

我一直怪小墨越大越懦弱,尤其是这几年,越来越没活人味儿,让他跟性子活点的小伙子多学学……可他哪里是懦弱啊,他是要被那个混账要搞傻了!

“爸,”李鸢道,“小墨他就是遇上了个变态。我已经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我猛地站起来,又跌坐回去,眼前一阵发黑。我的儿子,我的小墨,在我眼皮底下被人这样糟践,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怪他不争气!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带他回来休养休养,爹你……”

“爹知道了。”我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厉害,“这事,爹绝不多嘴。”

………

我推开小墨房门时,他正蜷在床上,背对着我,瘦得肩膀都凸出来了。地上有个碎碗,大概是之前没接住掉地上的,水和药片洒了一地。

"小墨,别怕,是爹。"我在身上擦擦手,尽量放轻声音。

他用手捂住眼睛,似乎很平静,但哽咽声却出卖了他:"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爸都知道了。"我心疼得要命,"那个畜生,爸和你姐一定让他..."

“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我愣住了。

他这句话好像突然插进了我的心脏。明明没有流血,它却好像更疼了。酸酸胀胀的,我好像很难受。

他突然拿开捂住双眼的手,眼里果然还是在掉豆子,他看着我,我但却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情绪。

“我一点都不像你。活该被骗。”

听到这儿,我心揪着疼啊。我缓缓在他床边坐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才二十出头的人啊。

他忽然笑了,我却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要不是因为我是你儿子,你根本看不上我这种人吧?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娘炮,废物,对不对?”

我想反驳,可话卡在喉咙里。是啊,要不是我儿子是这种性子,我大概真的不会关注一点这样性子的年轻人。我之前那些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责骂,那些拿他和李鸢比较的话...原来他都懂,都记在心里。

我突然想起大女儿说的PUA,都说被PUA的人心里本来就是有洞的……

难道?是我这些年的话……给他心里挖了一个大窟窿,让人趁机害了他。

我红了眼眶。

“胡说八道!”我声音发颤,“什么丢人不丢人!什么看不起!”

我伸手想拍拍他,手抬到一半,有些僵硬地落在他瘦削的肩上。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爹以前...方法不对。”这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但你是爹的孩子,爹…爱你,永远都爱。”

小墨僵了一僵,而后缓缓把脸埋在我的肩上,微微颤抖。

我看着他这样,心里翻江倒海。这些年,我只想着把他“掰”成我心目中的样子,却从没想过,他本来就是个好孩子——善良,体贴,会注意到我关节炎犯了悄悄给我买护膝,会记得他姐姐生日给她惊喜。这些我平时不屑一顾的细节,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不知多久后,他肚子咕咕响,我笑笑他,摸了把他的头发,“爹给你做碗面。”

我起身去了厨房,系上那条用了多年的围裙。舀面,加水,和面。粗条手擀面,劲道,管饱。煎蛋时,我特意把边儿煎得焦黄,他小时候最爱吃这样的。

把面端到他面前时,他愣了一下。

“吃吧。”我把筷子递过去,“吃饱了再说。”

他顿了顿,慢慢接过筷子,低头缓缓吃起来。吃着吃着,又有眼泪掉进碗里。

我扭过头看向窗外,鼻子发酸。街灯昏黄,映着空荡荡的院子。我想起他小时候,蹲在院子里玩蚂蚁,阳光照在他柔软的发梢上。那时他妈妈还在,会温柔地唤他:“小墨,回家吃饭了。”

他会抬起头,笑得眼睛弯弯:“来啦!”

日子还长,慢慢来吧。无论如何,他是陈墨,也是我儿子。

“爹。”小墨忽然轻声叫我。

“嗯?”

“面...很好吃。”

……

后来我们爷俩的关系越来越好,小墨也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我还听说啊,那衰人把一个可重要项目搞砸了,哈哈,报应不爽!这种人啊,迟早做局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墨还是爱在我和鸢子跟前掉眼豆子,可整个人却悄悄添了股说不清的劲儿。哎呀,这可真费脑壳!我琢磨半天没想明白……突然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文化人儿”那劲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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