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藤条迅速插入身体,小叶终于落下一滴泪来。
逄刃抬头仰视着她,恍惚想起过往种种,他与阿叶相处百余年,从被保护的敬仰、第一次见到她人形的心动、终于将人拥入怀中的激动、到吻上柔软双唇的颤抖……他将阿叶深深刻入脑海,终于不舍地闭上了眼。
此时忽然狂风大作,乌云滚滚携着雷电强势袭来。
雷电凶猛异常,一下子将王宫劈了个稀碎,露出光秃秃的地牢来。
乔冰险险护住自己,灵气罩被劈的稀碎,仍变得灰头土脸。
他环视一圈,急切地去寻乔望。
却见乔望缩在逄炽怀里,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逄炽更是从容,衣冠楚楚,还有闲心安抚乔望。
乔冰心情复杂。
临水城大王当久了,原来他还是这么菜。
乔望吸了吸鼻子,差点要哭,一下子闻到了爹爹的味道,鼻涕要掉不掉,有些滑稽。
逄炽毫不在意地替他擦干眼泪鼻涕,轻声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在,天王老子来了都伤不了你。”
乔望没理他,哼哧哼哧跳下来就奔着乔冰跑过来:“爹爹,爹爹,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小短腿跑的飞快,很快接近地牢,又隐约闻到叶姨姨的味道。
他“咦”了一声,停下去看。
此时雷电已蓄了半天力,排山倒海似地劈了过来。
乔冰脸色大变,转眼扑了上去,将乔望挡在身后,同时撑起了灵气罩。
雷电来得飞快,饶是逄炽已经反应很快,但他离乔望已经有些距离,待到飞至跟前,雷电恰好劈了下来。
灵气罩转眼间碎裂,劲风逼得乔冰狠狠退了几步,扬起的灰尘叫他几乎睁不开眼。
有个沉重的身子忽然砸了上来,乔冰顺手接住,低头去看。
逄炽一脸灰尘倒在怀里,朝他乖巧的眨了眨眼。
见乔冰看过来,他“嘶”了一声:“呜呜好疼。”
乔冰扶着他的腰撑着他站稳,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逄炽一脸不可置信:“你就‘哦’一声?我为了救你们才受这么严重的伤,你才‘哦’一声?好没良心。”
乔冰神情淡淡:“我要是没良心就不会扶你了。”
乔望抱住乔冰的小腿,猛猛点头:“爹爹说的都对!你不要老怪别人,多想想自己的问题。”
“呐,要不是你不送我过来,雷电就不会劈我,爹爹也不会来救我,你救不会受伤,所以爹爹没错,是你的错!”
他抬起小脸,一脸乖巧:“爹爹,乔乔是不是说得很对?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什么……很有逻辑!”
“对,”乔冰敷衍地点点头,转头去看小叶。
他早就注意到这几乎遮天蔽日的大树,在王宫坍塌的一瞬间疯狂长了出来。
如无意外,那雷电就是劈的这树。
乔冰叫了一声:“小叶?”
树的枝叶摇摆,轻轻垂下,蹭了蹭乔冰的手。
乔望好奇道:“是叶姨姨的味道,叶姨姨竟然是大树吗?她好大呀!”
他跑过去摸摸粗壮的树干,大声道:“叶姨姨,我是乔乔,你能不能变小一点,我现在抱不住你耶。”
大树摇了摇,几道枝叶伸出来,轻柔地将乔望提起,放到乔冰身旁。
此时,雷电来势汹汹,再一次劈了过来。
乔冰满头大汗地撑起灵气罩,仰头问小叶:“你是要飞升了吗?”
不然雷电干嘛劈她?听说渡劫就是要渡雷劫。
小叶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低,几乎飘散在风中:“我、我不知道。”
“或许是飞升,或许是惩罚。”
她的语调轻柔:“太危险了,你们快离开这里吧。对不起,给你们带来麻烦啦。”
“乔望,”叶姨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乔望有些茫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害怕爹爹,他很爱你,绝不会抛弃你。”
乔望偷偷觑了一眼乔冰,他的神色有些陌生,却并不可怕,乔望抬头挺胸:“我知道的,我也很爱爹爹,绝对不会抛弃爹爹!”
乔冰随手摸了摸他的狗头,神情凝重:“小叶,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小叶笑了一声:“没有的,你好好照顾乔望,不要辜负我以前对你的帮助就好。就像你说的,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和困难,属于我的命运,只是恰好在此刻降临,没有人可以阻止。”
雷电劈了过来,哪怕逄炽也助乔冰撑起了灵气罩,但仍旧撑不了多久。
小叶用枝条将他们卷起,放得远远的。
甫一落下,巨浪般的雷电狂劈过去,大树、与那角落里无人注意的小狼,顷刻间被劈得灰飞烟灭。
乔望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哇哇大哭:“叶姨姨怎么了?叶姨姨怎么不见了?叶姨姨还会回来吗?呜呜呜我只是来叫他吃饭的啊……”
乔冰伸手,灰尘轻柔地飘洒在掌心,又被风轻盈地吹散。
他想起初遇时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女孩,有些难过的垂下头。
逄炽叹口气,将乔望抱进怀里,又试探着揽住乔冰的肩:“这或许对她……不算坏事。”
乔冰转头看他:“你知道些什么?”
逄炽问:“你可知道小叶的来历?”
乔冰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打听别人家庭的癖好。”
逄炽道:“我最初也查不出他的来历,是逄刃同我说了些事情,我去查了上古典籍,才找到些蛛丝马迹。”
“小叶活了近五万年,这个年纪还活着实在是举世罕见。我在上古典籍里看到女娲造人的故事,猜想她或许就是那根创造生灵的藤条,所以才拥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她所说的天神娘娘应该是女娲。女娲给她留下嘱托,羽化而去。她修了五万年还未飞升着实奇怪,或许是理解错了女娲的本意,做了许多年无用功,而今朝处决十恶不赦之人,恐怕正好功德圆满,立地飞升。”
乔冰一脸好奇:“十恶不赦之人是谁?以往她总爱救人,应当是从未杀过人的。”
“逄刃,我的弟弟。”
乔冰挑眉:“亲弟弟?”
逄炽轻咳一声:“对。”
“亲弟弟你不救吗?”
逄炽道:“他滥杀无辜早已引起民怨,更何况最初他也杀过我,虽是兄弟,却如仇敌。”
乔冰点点头,贴心的不再关心他的家务事,以免戳到他人痛处:“那他与小叶是什么关系?能让小叶亲手杀的,恐怕不止十恶不赦吧?”
逄炽有些失望他不继续问自己的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逄刃幼时被掳,流亡在外,是小叶救了他并将他养大,听说逄刃很喜欢小叶,但小叶具体有没有回应却不清楚,但当初妖界有传言小叶是他的情人,小叶并未辟谣。”
乔冰若有所思。
不辟谣也代表不了什么,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不在乎,亦或许是懒得管。
但是小叶无论是否飞升都已离去,这些问题,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
乔冰转头看向乔望,他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话,眼角还挂着一泡泪,看起来很是难过。
乔冰叹口气,轻声安慰他:“你别担心,叶姨姨只是飞升去了更好的地方。”
乔望抽抽噎噎道:“那我以后就不能叫她来我家吃饭了,也不能穿叶姨姨为我做的独一无二的衣服了,以后惹爹爹生气,也不会有人帮我说情了。”
逄炽立刻道:“我可以为你说情。”
乔冰横了他一眼:“你的话我不听。”
转头对乔望温柔道:“以后你要惹我生气,你大叫一声叶姨姨,我就当有人为你说情,再不骂你罚你,好不好?”
乔望眼睛一亮,扭扭捏捏:“真的嘛?”
乔冰点头:“真的,我哪次没有说话算话?”
乔望这才露出点笑来:“叶姨姨要是知道她走了还在保护我,应该也会很开心!”
乔冰瞪他一眼:“保护过分了啊,我对你又不苛刻。”
他淡淡看逄炽一眼,认真问:“乔望,你自己做个选择,是跟他,还是跟我。无论你跟谁,我都同意。”
逄炽肉眼可见紧张起来,委屈道:“就不能都跟吗?咱非要分开?”
乔望朝乔冰伸出手,毫不犹豫:“当然是跟我最爱最爱的爹爹啦。”
乔冰从善如流接过来,眉眼染了几分笑意:“真乖。”
他单手抱住乔望,从怀里掏出那串铃铛,递还给逄炽:“这串铃铛我很早就不再要,你喜欢的话,拿回去吧。”
逄炽不接,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小块木板,献宝似的递过来,卑微道:“宝宝,我真的很喜欢你,当初是有些意外才不得不离开并销毁了那些痕迹……我知道我有大错,对不起你,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我真的离不开你。”
乔冰扫了一眼,是当初他用灵气刻下的画,木板周边已经变得圆润,看得出来主人时常把玩。
乔望哼了一声,一针见血道:“嘴上说真的离不开,但实际上还是离开了三年,算上爹爹怀我一年,就是四年。”
“还有,不要随便叫我爹爹宝宝,我们和你不熟。”
逄炽无奈:“你个小祖宗,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煽风点火呢?”
乔望一脸奇怪:“你伤我爹爹的心,我为什么不能煽风点火?要不是你有特殊的关系,我还扇你大嘴巴子呢。”
乔冰点点头:“小狗说的确实有道理。”
此时雷电消散许久,守卫们陆陆续续跑了过来,到逄炽跟前询问应当怎么做。
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到乔冰身上,乔冰懒得再待,直接将铃铛塞进逄炽怀里,转头就走。
守卫:!!!
天哪,给王君递定情信物了!
娃都有了,还长那么像,也是异瞳。
丝毫不知道妖界风言风语传的飞快,乔冰早早回了临水城。
裁缝店紧闭,枯叶随着风飘过来,徒增几分萧瑟。
乔望抱住他的脖子,有些哀伤的问:“叶姨姨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乔冰看了看广阔的天空:“她的天地远不在此,或许在我们到达不了的地方,她很幸福。”
……
妖界的事告一段落,赦江终于有功夫出去猎艳。
好几年不吃肉,他素的抓心挠肝,一时又找不到合口味的美人,不可避免又想起竺意来。
竺意这几年没他,是否还活着呢?
蛇毒霸道,又是独一份的□□,赦江倒是很好奇竺意如今的境况。
他寻到诀尘宗,化为蛇形悄悄摸了进去。
诀尘宗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就连竺意的房间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赦江钻进去巡视一圈,尚且有人生活的气息。
他钻到被子里,感受到竺意的身上的香气,满足的喟叹一声,就这这丝气息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掀开,冰凉的手指捏住他的七寸,慢悠悠将他提了起来。
赦江睁开眼,那双绿色的蛇瞳泛着幽光,他低笑:“好久不见,竺意。”
竺意的手指不若从前温热,反倒十分寒凉。那寒凉的手暧昧地擦过他的利牙,竟叫赦江有些诡异的不适。
竺意那双星星似的眼睛含着万千笑意,赦江看得晃了晃神。
“这几年,我甚是想你。可惜久寻不获,真叫人难过。”
竺意语气温柔:“你化作人形,与我快活一番可好?从前不见你人形模样,我再如何长久惦念,日思夜想,记忆里也不过一条分不出区别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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