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正午时分，初秋的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竹叶，在松软的土壤表面洒下一层薄薄的斑驳，虫蚁在落叶里悉悉簌簌，莺雀在竹梢间寂寂不鸣。
孟夏修长冷白的手指在黑色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着，敲下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来自屏幕的荧荧绿光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射出深邃神秘的光，令人捉摸不透。
“啪”的一声轻响，随着回车键的落下又弹起，隐含病毒程序悄悄地混入第二分部第五支队的数据库中，静待合适的时机，拔剑出鞘。
孟夏轻叩两下耳麦：“怎么样了各位？”
涂心怡冷冽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准备完毕。”
姜寰宇也应道：“我这边也OK。”
方紫璇笑了笑：“我觉得戏已经演得非常到位了——新上任的主帅领导不力、焦头烂额，手下众人各自为政、群魔乱舞……我要是余部长啊，现在也差不多该美滋滋地咬钩咯。”
李平重重地咳了一声：“不要掉以轻心，余部是三十年的老将了，没那么容易被这点把戏骗到。”
孟夏淡声道：“她确实没那么容易忽悠，应该很容易能想到我们面上不和，背地里搞偷袭，但她也很难料到我们这次的战术铺排，就像东风导弹，看似一击即破，实则可化为多个分弹头，从多方向实现精准打击。我们放出去的每个程序都做了200个Ｔ数量级的层次伪装，除非她能搬来天河一号超级计算机，否则不可能在本次竞赛结束前突破我们的围剿。”
说罢他便切断通讯，再次检查确认所有程序都在正常运行中，对着部长办公室玻璃上的轻微反光，将身上的青黑色制服的整理服帖，拇指拂过肩章上的金属星扣，倒影中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闪烁。
……
大楼的另一侧，余小青已不再立于电脑墙前纵观全局，而是坐在办公桌前，抿了抿桌面上已经放凉的茶，没尝出什么滋味，自嘲地笑了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黑色软羊皮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办公室的门被叩了两声，余小青叹了口气道：“进来。”
当手套的最后一丝皱褶被抚平，严丝合缝地裹在指间，孟夏已经走到了办公桌的另一端，远远地无声地立着，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像个冰雪雕刻成的人。
余小青与他对视片刻，哑然失笑：“怎么？连招呼都不会打了吗？”
孟夏用拇指依次捻过其余四指，才缓缓道：“余部。”
余小青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淡淡道：“孟部，有事吗？”
屋内的气氛莫明变得有些压抑，就连窗外的阳光也仿佛凝滞在空气中，枯枝折断坠落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拖沓沉闷。
尽管指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孟夏的声线依旧平稳：“在入侵你的系统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份文件，里面讲了一些……事情，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余小青移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端起桌面的茶嗅了嗅，轻笑道：“天目湖白茶，只是可惜，凉了。”
孟夏没在意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应，直截了当道：“当年他义无反顾地去当卧底，为了洗清所谓的……来自骨血里的罪孽，你们许诺他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堂堂国安局情报司第三分部部长，亲力亲为，短短数月的培训，便令其职业素养发生质的飞跃，将他锻造成一把锋利的钉子，扎进敌人的心脏，一埋就是近八年……不得不说，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看，这是笔非常划算的交易，因为他的身份之特殊，你们甚至不需要为他可能的牺牲付出一毫一厘的代价，而他，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日复一日刀尖舔血，置生死于不顾。”
余小青将茶杯磕在桌面，溅出几滴水花，冷声道：“孟部，事关机密，恐怕已经超出了你的职权范围，看在某些缘由的份上，我不予追究，但若要继续过问，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孟夏抬起手腕上的智能终端，调出一份电子档公文，展示给余小青看：“全新的行动计划草案，不倚仗UNIDCP，联合滇西军区特种部队，国安局总督凌秋寒已批准，滇西军区司令部已回函，支持合作，并同意孟夏同志担任行动总指挥……卧底Iris在本次行动中将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现在，我可以过问了吗？”
话音刚落，电脑墙便传来一连串“滴滴”的警报声，百余屏幕同时滚动着相同的信息：“系统程序已毁，‘东方神秘力量’宣告全员阵亡，第十八届信息化训练战结束，‘情报专治情感不服对部对’自动认定为最终赢家。”
余小青猛地看向孟夏，目光中有些难以掩饰的错愕，她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终于坐回了椅中。
她捏了捏眉心，想要压下蹙眉引起的皱纹，但似乎有些无济于事，叹了口气道：“行吧，孟部果然手眼通天，这回算是领教了。”
训练战的胜利早在孟夏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没太多反应，只是在继续方才的话题：“但我在解析你系统里那份文件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痕迹……外行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你我就不必谦虚了，他与金梧的亲子鉴定电子报告有篡改痕迹，我做了个信息留痕溯源，发现原本的结果是‘经鉴定为非医学亲缘关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小青盯着杯中逐渐停止打旋的茶叶，嘴唇动了动，沉默了半晌才道：“是我改的。”
孟夏握了握拳，继续道：“还有一份秘密合同，里面的条约有提到，如果他同意做卧底，则他身份之敏感性将不会影响我未来的考学和工作生活，任何等级政审均不会出现问题，也就是说，可以将这个‘污点’，从我的个人档案中彻底抹去……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小青摇了摇头，轻声道：“整个卧底行动都是由我主导执行的，方方面面，条条款款，我没什么想说的。”
尽管早已做过许多这样那样的心理建设，但得到当事人之一的肯定答复时，仍然难以克制心头翻腾汹涌的情绪，他捏紧的拳头剧烈抖动着，无论他如何试图去压抑，也终是徒劳。
“砰！”
孟夏挥起一拳猛地砸在桌面，复合木板的表面出现数道裂痕，淡黄色的木屑从裂缝处迸溅而出，沾着和深红色桌面一样色泽的血滴，落在洁白的瓷砖地上。
余小青倾身攥住他的手腕，大声喝道：“干什么？！疯了么你？！”
她敏锐地感受到孟夏桡动脉搏之快，以及手心下方前臂肌群紊乱的收缩，于是迅速点开桌角的通讯仪，呼叫医疗组人员：“1201室呼叫，需要外伤紧急处理，另准备一支镇静剂，速度！”
孟夏抬眸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浸满了湿润的光，眼尾通红，在冷白肤色的映衬下有些触目惊心，他紧抿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竟然……你们竟然威胁他，还拿我的人生威胁他，拿我的未来威胁他？！”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手指不自觉地痉挛着：“可是，可是……他原本就不是金梧的亲生儿子啊！他……他原本可以拿着真实的亲子鉴定书，否认金翎的身份，继续以杜衡的名字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所谓的‘污点’，所谓的‘罪孽’，都是你们灌输给他的”
他额前的发已经被汗水彻底打湿，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你们竟然，竟然骗他……骗得他晕头转向，骗得他肝脑涂地，骗得他死生不顾……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忍心啊啊啊！！！”
医疗组人员赶到时孟夏已是全身肌肉不自主收缩的状态，幸好他们极其训练有素，对无关伤情本身的事一概不予过问，只迅速为孟夏做紧急镇静处理和外伤包扎。
随着针管中的最后一滴药液沿静脉注入体内，孟夏的视线终于暗淡下来，再也支撑不住的神智连同疲惫的身躯一起，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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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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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针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