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求婚

“不想结婚就不会对婚姻有妄想,不会为婚姻的利益所动摇,你有车,有房子,有钱又有闲,是个正常人,我妈觉得你是个适合结婚的男人,但是你又不想结婚,如果我嫁给你,为了营造一种被迫融入社会的假象,不用担心物质生活,也没有强制性的家务和生育,因为没有对互相的强烈欲求,出轨也不会有道德谴责的障碍,不以爱情承诺为前提,纯粹物质构建起来的绝对自由,这是至高无上的爱。”

汤逸群低头看着蹲地上抱膝缩成小小一团,被黄色路灯朦朦胧胧照亮的叶芷君,朝她跟前可怜的糖果纸盒,投下一颗透明的硬币:“我就说你脑袋被电梯门夹了你还不承认,哪个傻缺男的给你做冤大头?”

硬币沾黏他呸出的唾沫。

叶芷君狡黠地笑,“要是有这种冤大头,我肯定愿意结婚。”

汤逸群竖中指,“势利眼。”

岸边路灯奢侈,鲜少有人经过,溪水汹涌不适合钓鱼,又少一批访客。

叶芷君从喜糖里挑白巧克力撕开包装塞嘴里,靠唾液和口腔温度融化,甜到失去巧克力的灵魂。

有人夜跑外放强节奏类型英文歌,渐行渐近,汤逸群往身后看,两眼放光,激动地叫起来:“看,肌肉男。”然后观察叶芷君反应。

叶芷君没反应,看地上糖果盒。

“你怎么不看啊?这大哥练得可牛逼了,胳膊比你小腿还粗。”

隔汗湿的黑色背心,六块腹肌的轮廓清晰可见,硕大胸肌呼之欲出,运动短裤内套毛裤,毛茸茸的两条腿从叶芷君身旁跑过,刮起风吹动她额前碎发,带汗味。

“还不好意思上了,你当初晚自习写小黄文被教导主任逮到的事,整个年级都知道,喜欢就大大方方看呗。”

“呕。”叶芷君对旁边草丛吐出融化掺水的白巧克力,从裤兜掏出纸巾擦嘴。

“怎么又吐上了?”汤逸群蹲下去。

叶芷君站起身抚心口,“跑过来的风都是臭的,肌肉这两个字,以后提都不要在我面前提。”

“你不喜欢这款的啊。”汤逸群站起来,歪着嘴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你喜欢何煜明那样的小白脸。”

叶芷君斜眼打量他,“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帅,还小白脸,你算什么货色?”

汤逸群虎口托下巴,“我这张绝世大帅哥的脸摆在你面前,你竟敢用货色这个词,没眼光。”

叶芷君翻白眼。

“还喜欢他,这么长情?”汤逸群转身朝被溪流淹没得只剩顶端枝杈的小岛看,“他刚跟他前女友分手,你现在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我又不想做他女朋友。”叶芷君抄手。

汤逸群挑眉,“哦,还以为你今天看到他会旧情复燃呢。”

“哪门子的旧情,我顶多喜欢他的外表,”月光映进叶芷君比夜更黑的瞳仁,“还有嗓音。”

“你想睡他。”

叶芷君转头对上汤逸群的视线,“你们男的脑子里只有这些吗?”

汤逸群死鱼眼,“外表不就是肉.体。”

叶芷君情绪高昂,双掌脱开臂弯活结,上下舞动,“你难道没发现他长得很像手冢国光吗?!连嗓音都像!”

汤逸群大受震撼,嘴巴合不拢,脑袋前倾,像要一口把叶芷君吞掉,左看右看,眼球快掉出来。

叶芷君更激动,抓住他的手腕蹦蹦跳跳,眼中笑意期待一致观点:“对嘛!像不像?”

“你什么眼神?他顶多被蜂叮到手肿。”

“你才被蜂叮到手肿。”叶芷君转喜为怒,甩开汤逸群手臂,嘴唇噘起。

“真的假的?”汤逸群连从口中喷打出的气息都是讥讽意味,胸膛隔白衬衣起伏,目光闪躲,“暗恋人有那么不好说出口吗?这种瞎话都能扯出来。”

叶芷君拽汤逸群衣领靠近自己,瞪他,“你有病啊?一直编排我暗恋别人。”

“干嘛,又想打我?”汤逸群快速眨眼,“高中的时候很多女生都……”

喜欢他。

他的话没办法说完。

因为叶芷君的手飞快从他领口钻到后颈压下后脑勺,亲上去堵住他的嘴,温热呼吸喷打在彼此嘴角。

光是唇贴唇,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隔唇肉磕到牙,像身体最脆弱骨节受打击,整个人变米诺骨牌,快散架。

汤逸群花时间反应过来,推开叶芷君,口腔内壁发麻,像有虫子爬,要吐掉:“我操,你他妈有病啊!?”手背用力擦过嘴唇,到变形,像抹过口红,被人吻乱,晕出唇线,“你他妈还刚吐完。”

酒精分解延迟在叶芷君脸上烧起来,月光在春水中起涟漪,无故惹事生非的人,一定够无耻,所以更镇静。

“没吐就能亲你了吗?”

像吸男人精气过活的女鬼。

“我操。”汤逸群被吓到,腿脚发软,也许早就发软,朝后退,被石头绊到踉跄,装作无法克制身体惯性,一边叫着我操,一边朝后跑出去,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操更能表达受惊吓的词汇,也没有比肢体不协调的落荒而逃更能表达害怕的行为。

叶芷君这次的反胃比闻到汗臭更剧烈,弯腰捂心口,呕出棉花糖尸块,胃酸混合唾液濡湿嘴唇,吐到头晕,生理性眼泪直直往下坠,脱力跌坐到地上。

她不清楚汤逸群是什么时候跑回来的,气喘吁吁蹲在她跟前,皱着眉,歪脑袋。

“不至于吧,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我才是受害者。”

也不清楚他喘了多久的气,然后说:“起来,送你回家。”

叶芷君又被塞进副驾驶,糊里糊涂回到家,被父母问起手臂上创口贴,只说喝醉酒摔下台阶。神经衰弱,酒精催发心悸,睡不着觉,看手机备注“烧酒厂二代”发消息来问:

【你明天有时间吗?】

汤逸群回出租屋淋花洒雨,悲情氛围中刷两次牙,就差啃肥皂吐泡泡,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启动电脑开直播打两场DOTA2,终于死猪一样昏睡过去。

梦到叶芷君人格肉身双重分裂,上一秒高中时代,站在实验楼楼顶,背景紫红色晚霞,叶芷君安静听他说话,突然蹭到他怀里抱他吻他,下一秒却露出诡异微笑从楼顶跳下,他惊惧万分跑过去,被大魔王捶成肉酱。

醒来浑身冷汗,看手机时间,已经中午12点,窗外天空灰蒙蒙,像要落雨。

穿上橄榄绿工装短裤和老头衫,踩人字拖到楼下面馆坐塑料板凳嗦炒粉干。老板奋力颠锅,锅底焦黑仍受煤气炉火烧煎熬,断裂的粉干和白菜叶碎在锅外圈成粗环做法祈祷。

“好吃吗?”

汤逸群遭背后声音吓出一个激灵,咬断粉干,油亮嘴唇随咀嚼蠕动,转头看到敬爱的老父亲汤建国领导姿态,背着手居高临下地检查他。

汤逸群把嘴里粉干咽下去,说:“还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转回头接着嗦粉。

“把房产证给我拿出来。”

汤逸群嗦粉速度更快,接下来有一场恶战要打,必须吃饱。

“哪个姑娘,你告诉我。”汤建国踢走儿子右手边的塑料板凳,直面他,亮出武器——从家里捎来的菜刀。

“卧焯。”汤逸群腮帮子鼓鼓囊囊,险些呛到,嚼两下,“你干嘛?”再嚼两下,“我又没把房子卖掉。”

汤建国叉在腰上的另一只手像喝多酒,重复食指对准汤逸群绕腕关节抖动,“是不是上次打你耳光那个姑娘?你真有出息啊,几岁的人了还一天到晚打游戏,打游戏,早知道当初连高中都别念,还省点钱,你大学都读出来了,但凡找个正经工作,多谈几个女朋友,也不会到现在还被女人骗,她打你左脸还要把右脸凑上去。”

刀刃往上翻,接着说:“她是不是想骗你把房产证名字改掉?啊?她还敢打你耳光,都骑到男人头上去了,你还要她,你有没有出息的?这种女人我不可能让她进我们家的门的,我告诉你。”

汤逸群嚼嚼嚼嚼嚼,终于把嘴里粉干咽下去,看盘里还有点碎渣,筷子拨两下,嘴巴凑上去,嗦得干干净净,就差学狗舔盘子。

“嘭!”

汤建国把刀把用力砸在桌子上,木头桌子也像液体起波浪。

汤逸群及时抬起头,免受波及。

“你饿死鬼投胎,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

“呃。”汤逸群打了个饱嗝。

汤建国手中的刀也学着指指点点开始打哆嗦,“房产证在哪里,给我拿出来。”

老板总算看不过去,却不敢凑近讲话,站在锅边,“师傅,师傅。”

汤建国转头。

“你要教训儿子好好说话,都这么大的人了,拿把菜刀多吓人,再说你站在这里,我怎么做生意哦。”

噶叽噶叽,啪。

“我教训我儿子……”汤建国话没说完,余光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到儿子飞出去的残影,呱的叫了一声,追出去。

汤逸群骗房产证的技术不算高明,无非折中要来拍照炫耀给有结婚意愿的姑娘看,一拿到手,找准时机就跑。

“站住,你给站住!”

汤建国年纪虽大,但工地体力活不是白干的。汤逸群不会因为年轻存在耐力优势,穿人字拖也有碍速度发挥,只好喊“杀人了”打心理战,提醒汤建国注意周围路人目光解释老子教育儿子,朝附近商厦跑去。

几分钟后,汤逸群钻进塑料门帘,一边大喊:“杀人了,叫保安!”一边越过鞋店美甲店,拐角跑上自动扶梯,到二楼躲到一家服装店换衣间,关上门乌漆嘛黑,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心脏扑通扑通跳。

女老板打开门,亮光透进来,大眼睛大红唇,吓到他心脏漏拍。

“干嘛,小鬼,我这里不卖男装。”

汤逸群祈祷手势,“我躲个人,我爸要砍死我,等下就走,帮帮忙,姐姐。”

“我都能做你妈了,还叫姐姐,欧呦好肉麻。”老板笑起来噶的一声,卡进嗓子眼,“等下有客人要换衣服,我帮不了你的。”关上门,一片漆黑。

饭点哪有什么客人,老板回到柜台前继续吃盒饭。

汤逸群挂断老父亲打来的电话,给发小廖飞恒发微信,叫他有时间来接。

半个小时后,一辆银色玛莎拉蒂总裁停在商厦门口,汤逸群鬼鬼祟祟跑出来钻进副驾驶。

“上哪去?”廖飞恒挠挠手背,打了个哈欠。

“我打个电话问问。”汤逸群打电话给叶芷君他妈。

“阿姨,叶芷君在家吗?”

“君君啊,刚出门,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找她结婚。”

角色受惊吓时呛到食物或水,是影视剧的经典套路,永不过时,比方说现在王爱珍嘴里什么都没有,还是要被自己分泌的口水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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