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星体一般在内部随时都会产生巨大巨量的热核反应和一些化学反应,一直影响到表面,内外的核反应和化学反应释放的能量,一部分能量转化为光能,也就是恒星发光发亮的原因。”
有些秃顶的物理老师瞥了一眼讲台下三排以后趴着睡觉或是窃窃私语的学生,无声的叹了口气。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户,风带着热气吹进教室,卷起桌上的试卷,引起了一阵惊呼。
“安静!”他用力地拍打讲桌,扬起一阵粉笔灰,第一排的同学嫌弃地挥手驱散。
前三排的位置是给这个班级认真学习的学生,他们眼里除了吃喝拉撒外,连睡眠都能省去一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学习,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坐这几排的宝座。
只是这个县城师资薄弱,仅靠老师在课上的45分钟时间,是很难拿到高分的。
狂风席卷,窗外树叶混着垃圾起舞,班里越加热闹,坐在窗边的男生故意拉开窗户,雨水随着风刮进教室,惹得同桌开始辱骂。
下课铃声响起的很及时,赶在物理老师大发雷霆之前。
但许招娣知道他不会大发雷霆,县城只有一所高中,这里的理念就是你想学,自然会学,只要在课堂上没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老师是不太会管的。
虽然大家学习都不好,但是依旧安稳的坐到了9点下晚自习。
夏天的雨来得突然,几声轰鸣的雷声伴随着闪电在空中炸裂开后,倾盆大雨从如同被闪电炸开的天空一般倒下。
大多数学生是没有家人来接的,县城里交通闭塞,大人们只想尽法子如何挣钱,对待教育也完全靠学生的自觉性。
许招娣撑着伞走过破旧的胡同小路,昏黄的路灯在暴雨的洗刷下一闪一闪的。
她有些害怕,收起觉得有些碍事的雨伞开始奔跑。
凹凸不平的地面早已打湿了鞋袜,老旧的建筑泛起一股泥土与返潮的闷味,暗黄的窗户里传来麻将的声音,这是这个陈旧的城市里此时唯一带有活力的声音。
许招娣的爸爸许兴国正叼着烟,眯着眼,嘴角扯着不明的笑容,她知道这是他抓到了一手好牌的表现。
吊灯被烟雾缭绕,显得更加昏暗,她直径推开房门,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坐下的时候椅子发出咯嗞的尖叫声,这张短而窄小的木桌是她求了很久才求来的。
许兴国在牌桌上被她恼烦了,甩了她一巴掌后,又嫌她哭得声音太过难听,勉强答应给了她一张书桌。
一张丢在二手市场垃圾堆里的桌子。
破旧的只能丢在垃圾堆里的木桌,被许招娣用清水洗刷了三四遍,干干净净的摆在了自己的房间。
手机传来震动声,是齐光发来的短信。
‘到家了吗?这么大的雨,有没有淋湿?’
‘已经坐在书桌前了,12点准时睡觉。’
‘馨儿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手机还在震动,许招娣看到这句后就懒得再去回复。
恒星一部分能量转化为光能,也就是它能自身发光发亮的原因。
老师说这是重点,她用蓝色的荧光笔将这句话圈了起来。
天边刚透出一点光亮,床头的闹钟就响了,夏秋季的早自习在6点20,她需要5点30起床,5点50出门才能准时到校,由不得她赖床一分钟。
许兴国的牌局应该是在凌晨结束,结束的很匆忙,都没来得及关上客厅的灯。
灯因为接触不良不规律的闪烁,许招娣很害怕它有一天就直接死亡了。
“招娣!”宁馨儿在校门口对她招手,怀里抱着的是帮她带的早餐。
宁馨儿几步并走赶上去,亲昵地和许招娣手挽着手一起进学校。
“你知道吗,昨天有住宿舍的学姐跳楼了!”
一大早,宁馨儿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
宁馨儿与许招娣不同,她是父母深爱的孩子,在这个县城,是少有的独生女。她的名字还有典故,宁,平安,馨,芳香,古代的时候被用来寄托大人们对孩子健康以及美好未来的祝愿。
不像她的名字,许招娣,寓意一目了然。
也许是因为她父母并不相爱,也许是给她取名时带着的虔诚不够,招娣招娣,后来她妈妈再也没有生出过小孩。有过一个,许招娣奶奶每次与她争吵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念叨,一口咬定那个被他儿子家暴打掉的胎儿是孙子,说如果他孙子还在,许招娣一定会不敢这么跟他顶嘴。
宁馨儿八卦得很,学校里你争我吵的小事都逃不过她的八卦网。
“救护车都来了!流了一地的血呢!”她手舞足蹈地描述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许招娣却很羡慕。
宁馨儿个子高,五官平凡,但是笑起来带有小女生的亲和力,对着谁都能大方的展现自己的笑容,所以在学校里人缘极好。
她与许招娣是初中同学,又一起升入高中,在学校形影不离。
虽然后来又加了一人。
齐光从后面追了上来。
“给你俩带的牛奶!”
齐光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两袋巧克力牛奶,这种奶价廉物美,包装上面有一头奶牛正吃着草,一包只需5毛钱,有股甜滋滋的巧克力味道,深受小孩的爱戴。
但是许招娣并不爱吃甜的。
每次吃完甜的东西,那股甜味就会黏在喉管,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工作后她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在爸爸二手烟的‘熏陶’下,早就已经得了慢性咽炎,是不适合食用甜食的。
齐光这每天两袋的牛奶是为了给嗜甜的宁馨儿带的,她是那袋附加上去的。
喝完很难受,但是她每次都能将这袋牛奶喝得干干净净。听人说,多喝牛奶能长高,青春期都进行了一半的她站在齐光和宁馨儿旁边完美的让三个人成为了一个阶梯。
教室里闹哄哄的,夹杂着前排已经开始早读的声音和后排讨论昨晚跳楼主人公的事情。
“听说是因为谈恋爱呢!”
“不是不是,是因为高三压力太大了。”
“好像是说跟老师吵架了。”
县城就是这样,狭窄,一个事故,各种阶级的人用自己的理解加上他人的只言片语就能组成事故发生之人的一生。
班主任是一位矮个子、大肚子的中年男性,在这个学校任职将近二十年,名字很‘大气’,王火火,班里的学生背后都亲昵的喊他火火,这两个字在学生带着调侃的语气显得更加搞笑。
他是地理老师。
这次月考她们班级倒数第一,老王气得满脸通红,口水四溅。
“你们能不能稍微给我点面子,你出去问问,哪个班上班主任的科目能考倒数第一!”
笨重的教课书被甩在讲桌上,又扑腾起桌面的粉笔灰,第一排的学生被呛得直咳嗽。
在班主任面前,学生是收敛的,都低着头闷声不吭,其实私下都在嘲笑班主任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骂起人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升了高二后,就不再有双休,每周只有周末半天的休息时间,每个月轮一个双休。
恰好这周就是双休,周五放学也比平时要早两个小时,班上的学生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下课铃那声代表自由的声音。
许招娣不急,现在这个点她爸的牌局还没结束。
她现在大了,家里唯一的男性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打她,但是遇到他手气不好的时候,许招娣也逃不掉一顿骂。
太影响心情了。
“晚上去看电影吧,你知道3D电影吗?”齐光趴在她桌子旁边问。
“你想约馨儿你就去约,还多次一举在我这走一道。”
“你去了,馨儿一定去!求求了,我再请你俩吃饭。”
齐光很会做可怜的表情,而许招娣也确实除了宁馨儿和他,就没有其他的朋友了。
许招娣只能更加珍惜他们。
馨儿是喜欢齐光的,她悄悄和许招娣说过,她也知道齐光喜欢她,但是她说:“我觉得我的喜欢还不至于能让我破坏三个人的友谊。”
许招娣并不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谊,她对情感的忍耐性是强过所有人。
虽然有一些失落,从小到大她都是别人的陪衬,根本不会有人喜欢她的。
而她人生中的友谊也往往是阶段性的。
宁馨儿因为这种事拒绝齐光,总让她有点负罪感。
县城只有一家电影院,是从很久以前一直营业到现在。
外围的墙面已经刻上了岁月的痕迹,斑斑点点,犹如老年斑一样碍眼。
门口的玻璃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一边,门框被喷漆过好多回,色彩相杂。
一楼是摆放着三台台球桌,扶手上去才是电影院。
座无虚席,他们都对3D电影很好奇,从来没听说过看电影还需要戴着眼镜的,平时冷清的影院这次很快就把座位售罄了。
进场之前齐光拉着她悄悄说:“等下散场你能不能先走?”
她很懂事的用手比了ok。
这座电影院从她出生起就一直伫立在这里,但她进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这里平常的作用并不用来放映电影,更多的用处是用来表演。
每周五都会有几台厢车,各种打扮艳丽又穿得很少的女人的照片贴裹在车厢上,她们摆弄着诱惑的姿势,许招娣常常不敢直视。
喇叭里是不变的宣传:“本周五,美女与蛇,修叶县电影静候您的到来。”
学校每年都会组织一场教育类电影,这是她唯一进电影院的机会。
3D电影果然和平常的电影不一样,所有人与东西都仿佛在眼前一般。
虽然很想看完结局,惦记着齐光的嘱托,她还是在电影结束的前五分钟离场。
10点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齐光倒还有点良心,提前塞给几元钱让她坐车回家。
打出租是打不起的,但是摩的随处可见。
摩的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很年轻,看起来跟她一般大,染着一头黄绿相间的头发,让许招娣想起了电影院的那残旧的门框。
夏日的风肆意地吹,路灯下扑闪着无数地小虫。
“你刚刚是去看3D电影了吗?”
摩的司机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她靠过去在他耳边回应。
“原来电影还有要戴眼镜看的啊。”
许招娣同样觉得很神奇:“可好看了,人都在我眼前飞呢。”
“现在科技可真发达啊。”
“听说大城市早就已经有这种电影了。”她感慨到,封闭的县城连火车站都没有,通行只能靠一个上了岁数的车站撑着这里通往城市的连接。
“你是修才的学生吧。”
许招娣身上还穿着校服。
“读书挺好的,以后考个好大学,考出去就能天天看3D电影了。”
他很年轻,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稚嫩的神情,但是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很专业的摩的司机了。
这也正常,许招娣太多的初中同学在升入高中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去看录取发布了。
十几岁辍学,或是跟着父母外出打工,或者继续烂在这里。
靠考上大学离开这里,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书桌上那些对许招娣来说像蚂蚁的数字和英文,大学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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