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教室的门，把钥匙放进抽屉里，借着灰蓝的晨光看清课本上的字。

许招娣来学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老王又去配了一把教室的钥匙，非常信任的给了许招娣。她到学校时往往是看门大爷刚拉开铁质大门的时候，而教室的电要等到上课前半个小时才会来。

许招娣很享受这段停电的时间，世界还未清醒，所有的天地、被桌椅拥挤的教室，都属于她一个人的。

许兴国不知道是钱输光了，还是田芳介绍的女人又吹了，他又开始呼朋唤友来家里聚。

麻将声、不带善意的指点声、烟味、酒味都从门缝爬进了许招娣的房间，将那属于她小小的空间塞满，让她难以入睡。

被不安的睡眠折磨了几天的许招娣终于找到了免费的治疗方法。

早起，比平时更早，早起失去的精力会在晚上报复回来，身体一碰到床，脑袋一挨到枕头，就会重重压在她的眼皮上。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忽略那些杂乱的声音和气体，一觉睡到天亮。

时间上是属于清晨，但冬天的天要到七八点才能大亮，许招娣用自己那台老年机照亮了走过无数遍的路，好在她已经不是那么害怕黑暗了。

不再害怕黑暗这件事，没有预兆的就被克服了。

在某个深夜，她合上课本，揉擦着有些模糊的眼睛。许兴国没在家，窗外望去，只剩下几个零散的窗户里还点着灯。

她突然爱上了这个时刻，没有辱骂声，没有嘲笑声，身体没有疼痛，而这仅有的疲倦，是能使她入睡的良药。

许招娣居然感觉到了幸福。

‘恒星星体一般在内部随时都会产生巨大巨量的热核反应和一些化学反应，一直影响到表面，内外的核反应和化学反应释放的能量，一部分能量转化为光能，也就是恒星发光发亮的原因。’

一个本子已经被她写完了，而本子的第一页是她几个月前顺手照抄下来的知识点。

她突然心情愉悦，许招娣有了一种命运是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为了不再惧怕黑暗，为了以后无数个属于自己的夜晚，她在这个晚上真正的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城市，去成为从未见过的许招娣。

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不会再叫许招娣。

她终于怀着欢快的心情睡去。

“我就知道你到了！”

江南背着包，手里抱着一个半只手臂那么大的保温壶，气喘吁吁的停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许招娣有点惊喜。

“上早自习呗~~”

“你不是不上早自习吗？”

灰色的保温壶重重的放在桌上，江南从背包侧面掏出一瓶矿泉水，将水倒入自己的水杯里，清空了瓶子后，小心翼翼的望塑料水瓶里灌热水。

“我突然觉得，早上这一个小时，还是很重要的。”

许招娣烫得龇牙咧嘴，用袖子兢兢的抱住这个热源。

许招娣的学习成绩进步很明显，这次考试地理从四十分涨到了六十八分，不高，但是在没有作弊的情况下已经是班里涨幅最大的了。

老王开心地拍了拍啤酒肚，他从业几十年，终于也能‘拯救’一名学生了，那中二之魂在体内源源不断的燃烧，在江南提出要换座位到许招娣旁边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

别的老师友好的提醒他，当心早恋。

老王犹豫了会，想到了在路灯下哭泣得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的孩子，感性战胜了仅存的理性，许招娣是好孩子，而江南学习成绩好，长相优越，有备受女生的追捧，以他从业经验来看，这俩不配，还是看长相的年纪，哪有那么多灰姑娘的剧情。

“呀！你俩来这么早啊！”

冯可乐的一声惊呼声把俩人吓了一跳，江南举着书就要砸过去，冯可乐忙合手求饶。

“我爹要去市里，非得说要尽一下父亲的义务，这么早就把我拉起来送我来学校！”冯可乐一边放包一边抱怨：“从没送我上过学，不知道今天抽哪门子风。哪有这个点来上学的！”

“哎！你俩还没吃早饭吧！”

一般早饭都是在自习之后才会去吃，老王说现在吃饱饭，自习就得打瞌睡。

“走走走，请你们吃早点，又冷又饿。”

冯可乐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地把俩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这个点在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子不多，也由不得他们选择，只能找了一个最近的解决一下饥饿的肚子。

热腾腾的豆浆，四屉小笼包，江南和许招娣也不客气，低着头吭哧吭哧吃。

“啧。”冯可乐又不满意了：“别光顾着吃啊，说词啊！”

“没词。”许招娣抽空回。

江南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啊，说你呢！小许。”他用筷子敲了敲许招娣的碗，指名要她回答。

问题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俩都知道冯可乐问的是什么。

“很多问题都不一定会有个答案的。”许招娣沉思了会，蹦出了一句话：“很多问题，也不需要答案。”

“耶？小许，你怎么了，突然这么深沉。“

“很多人，也不一定听得懂哲学。”江南紧接着说。

“好吧，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冯可乐不再追究为何两个女孩之前为何突然变得如同陌生人般冷漠：“但是你可别不理我啊。”

“你不怕馨儿生气吗？”

“馨儿才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呢。”他心中的天使，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

许招娣抿着嘴看着他，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宁馨儿明摆着跟她已经绝交了，这还叫不生气啊。

“吃！抓紧时间！”江南提醒道。

“小许同学，要不你当我妹吧。”

吃到一半，冯可乐不知道又抽什么风。

“啊？我没哥。”

“是啊！你没哥，我当你哥呗，这样，你喊我哥，这个学期的早餐我包了。”

许招娣摇摇头，喊几句哥，有一个早餐的生意划算。

只是....要等冯开心的早餐，估计会饿死。

“你一个星期逃四个早自习，人家要等你早餐，活不活了。”

“那这样，你当我妹，我以后就不逃早自习了。”

两个头猛地抬起，四只眼睛盯着他，让他有点犯怵。

“咋了！”

“哥！”

许招娣这一声哥音量大，她早就对这俩不上早自习的人感到不平衡了，一声哥能把冯开心老老实实摁在教室，还有这个学期的早餐，太划算了！

天边终于不再吝啬，放出一点光亮，一天的生活又开始了，上课铃响起的时候，许招娣已经把刚刚的对话抛之脑后，一心扑在课本上，她渐渐的学会如何屏蔽外来的打扰，也开始明白目前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

江南往她的水杯中倒入一杯热水，班里是有饮水机的，只是冬季热水难抢，他俩一学习就不会再分心去盯着热水，许招娣畏冷，一口冷水下去血管都要被冰冻了一般，她干脆就一上午都不喝水。

冬季干燥，许招娣常常不自觉地就把手伸到嘴边，开始撕扯起皮的嘴皮，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她就抿着鲜血打湿嘴唇。

江南实在看不过去，从家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暖水壶来，一壶水够他们一个上午了。

许招娣抿了一口热水，抖出一个激灵，背书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南嘴角笑意愈浓，他想，总要找个机会问下许招娣有没有意向的大学，如果能一起上大学该多好啊，她那么不会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