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许招娣感觉自己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上游荡,头顶悬挂着红色的烈日,每走一步都被脚下的沙子抓牢,每一步都耗尽全身的力气。她感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她张了张嘴,想要呼救,喉咙却仿佛被沙子糊上了一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是被头上更剧的痛拯救的。

许兴国昨晚在麻将桌上大战一个通宵,把身上的现钱都输光了才不得已离开战场,捏着几张十元的纸币去吃了个早餐,早餐吃到一半接到了老王的电话,顺路就去了一趟学校。

赌场失意的许兴国正愁没地发泄,许招娣就这样撞上了枪子。

带着一身怒气回家的他看见还在睡觉的许招娣,直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拉滚到地上。

巴掌劈天盖地地落在脸上、头上。许招娣已经很久没有挨过这种打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护着自己哪里,只能蜷缩着任由许兴国宣泄。

“你这个贱人!婊子!跟你妈一个贱样,害我是吧!老子花钱你去惹祸!”

许兴国打累了,坐在床上继续骂。

是田芳把许招娣从濒死的绝望中拯救出来的。

老太太已经一个多月没接到儿子的电话了,一个月前醉得结巴的许兴国打电话回去,说他离婚了。丢下这句话没再解释其他,就挂断了电话。

许兴国是她唯一的儿子,许家仅有的独苗,说到离婚的时候,她还暗自庆幸,可以找其他的女人给生孙子了,她在乡下忙前忙后的东奔西跑,物色了好几个女人,好不容易收集好照片,今天要带给儿子看看。

年老的身躯早就无法同正常人一样直立,为了把儿子拉扯大,早年丧父的田芳就靠着在乡下的砖厂用体力把许兴国养大,一块砖2公斤,这2公斤的重量叠加在她的肩膀上,日积月累下积成了千斤重,把身体压弯了。

只是为了孙子,她依旧能佝偻着躯体,吸着汽车尾气,从乡下步行几个小时到县城里。

她怀里揣着女人的照片,走在蒙蒙浓重的气息中,满心欢喜,仿佛下一刻就能抱着孙子肉乎乎的□□。

一进门就看见许招娣被俯伏,没有呻吟,只是浑身颤抖,地上湿了一大块,是从她身上流下来的汗水和眼泪。

欣喜瞬间在脑海中爆裂,情绪的碎片化为了愤怒。

田芳一直都是一个人拉扯着许兴国长大,乡下的流言蜚语无时无刻不存在,她不懂素养,也没读过书,只知道收到了攻击就要还回去,要比别人更狠,才能不受欺负。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家人人丁兴旺就意味着不受欺压,所以田芳无论如何是不能忍受自家人的拳脚向着自家人。

在田芳心里有一套对于自家人的定义,媳妇不是自家人,永远都不会是,孙女虽然血脉里是自己儿子的,终究是要嫁出去,外人的心是养不熟的,只是许招娣现在还在许家,那现在就是许家的人。

“造孽啊,你这个畜生,打没了我孙子,这唯一一个种也要打死吗!”

老太太地巴掌拍在许兴国的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兴国这才恢复些理智,看着埋着头连痛哭声都没有的女儿,此时也有点怕把人打坏了。

父亲教育小孩,天经地义。他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嘴上也开始狡辩。

“她在学校把同学从楼上推下去了,现在人家要我们负责,赔钱!老子哪来的钱!”

“她这么小的个子,屁话说不出一个,怎么可能欺负得了别人。你这癞子什么话就只听别人说,这是要讹咱们钱!”

“妈!她一个女孩,成绩又不好,退学算了,现在去市里打工,一个月三千呐!”

“你懂个屁,高中文凭和初中文凭打工工资能一样吗,不退!高中都读了一半了,怎么着也得把毕业证拿到。”

许兴国仔细想了想,觉得田芳说得也没错,现在辍学,那之前的学费岂不是输的回不了本!

许招娣手脚冰凉,头却热得像是还在梦中的那个沙漠,她浑身的骨头疼得仿佛被人拆解,她荒唐的想,是不是馨儿的爸爸妈妈找上门来了,把她五马分尸给馨儿报仇。

分吧,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给我讨公道的。她自暴自弃。

田芳有些心急,掐着许招娣的鼻子把药灌进去。

许招娣的脑袋滚烫,烧得嘴皮都干枯外翻。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儿子的无用,以后若是有了孙子,还得靠许招娣养,她自己的养老也都指望着许招娣,现在人烧成这样,又挨了打,乡下因为高烧把脑子烧坏的人不在少数。

好不容易养到这个年纪,要是烧傻了,就什么都挣不回来了!

强硬着把药给灌进后,田芳心里放心了些,又想起儿子说得许招娣在学校的事,她起身梳了梳头发往学校去。

许兴国好面子,别人说什么都信,除了在牌桌上能叱咤风云外,怂得跟个刚出生的牛犊一样。田芳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许兴国的溺爱,娇惯把许兴国养成了这种性格,她只知道儿子就是要用来宠的。

事情被田芳在学校哭天喊地,鸣冤屈枉,事情一闹大,学校更加上心,日日派人去医院问候,小城市里,学生跳楼也好,被同学推下楼也好,于学校而言都是最不好的传言。

好在宁馨儿清醒后,在父母面前撒娇痛哭了一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摔,过错全在许招娣头上了。

她结结巴巴的跟父母解释,宁家父母半信不信的,总是觉得自己女儿善良,天真,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害了。

宁馨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们这才开口说会去跟学校解释,只是对这宁馨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再和许招娣玩了,就算这件事真不是她做的,他们这一闹,算是撕破脸皮了,指不定许招娣事后要怎么伤害宁馨儿。

宁妈妈陪着宁馨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说这件事父母有多伤心,多害怕,再受不得一点这种惊吓了。

妈妈一哭,宁馨儿觉得心里比头上的伤口还疼,也哭着点头答应,说再也不去做危险的事,会好好听妈妈的话。

听见宁馨儿的保证,他爸爸这才给老王打通电话,把这件事按照宁馨儿的说法复述了一遍,言语中却没有一句歉意的话语,只是嘱托老王,一定要给许招娣把座位调开,实在不行就给她转班。

老王答应的很快,心里暗自叹气,没爹妈疼的孩子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这件事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无声无息的平息了。

许招娣挨了一顿打,受了一场大病,许兴国笑着说:“还得是老娘有本事,一分钱没出就解决了这事,啥亏都没吃。”

温度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降了下去,空气中已经开始带着凉意,许招娣裹紧了校服,慢步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是上学的日子,路上除了她没有其他的学生,她的病断断续续的延续了好几天,再熬过一周后病痛终于彻底消散。

路边新开了一家店,是这个城市里很少见的乐器店。

里面挂着吉他、电子琴、架子鼓,还有一些许招娣说不上名字的乐器。

店面用了一个吉他形状的标牌,竖挂在店铺的右侧,黑金字体洋洋洒洒的画了几个大字:爱学不学。

许招娣看着这个招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是她这段时间唯一的笑容。

有人在里面唱歌,许招娣透过玻璃窗向里面张望。

稚嫩的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饱满的音色在银色的琴弦下拨动,少年清亮的嗓音在嘹亮的吉他声下合奏成一个有穿透力的故事。

许招娣眼眶莫名的湿润,她听见玻璃窗里的人在唱,就像是在给她打气。

人像戏里配角永是真

无论你蹉怨做人没意义

期望去转变靠双手

世界是明日世界

无论计较只有等

世界令人渐变态

从未放弃贯彻我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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