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魇

他竟然上课睡着了?

同桌姑娘对他早怀着些少女心事,此刻迫不及待申着指头在她自己书上戳个不停,生怕楼云天看不清她的提示。

娟秀的字体注明了每个字在这句古文里的用法,简单明了。

见楼云天没动静,同桌小幅度旋转自己的语文课本使其正面朝向楼云天,指尖在书页上摩擦得更加卖力,恨不得把那几个字摘下来镶到楼云天眼里去。

这么大动作自然逃不过爆炸卷老师法眼,她阴阳怪气咳嗽了两声:“不愧是年级上最赫赫有名的班啊,同学间果然互帮互助情谊深厚,不像隔壁六班,背书记不着了都是全靠自己,没同学提醒的。”

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闷笑,同桌登时羞红了脸,只得默默收回了手。

“怎么样,知道是哪句吗?”爆炸卷犀利的眼神透过黑框眼镜牢牢钉在楼云天身上。

楼云天忽然找到了那股奇怪不适感的由来,他看了一眼同桌,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课本,最后回望语文老师,轻声问了句:“老师,您除了我们班和六班还教哪个班呀?”

爆炸卷说:“十七班啊。你别打岔,老实说自己刚刚是不是睡觉没听课,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师我错了。”楼云天最后凝视了一眼炸毛卷老师下撇的嘴角,当机立断开口,“我昨晚没睡好,实在是控制不住,我这就去门口站会儿,站会儿就好。”

说着他就举着语文书迈开腿,在全班注目礼下朝门口走去。

卷毛老师一时不备,没想到这小兔崽子有几分脾气,连忙用那炸膛般的乌鸦嗓拦截:”谁让你出去了?去最后一排站着。”

楼云天收住了步子,乖乖转身向教室后方走去。

他边走边仔细观察同班同学的桌椅板凳书包校服,直到走到最后一排,他通过虚掩的后门看向走廊,缝隙中露出对面的教室门,上面挂着两个阿拉伯数字——3和19,他怔怔盯着这两个数字,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整齐的读书声从对门教室中传来,真是书声朗朗,一片春日好风光。

他抬头又看讲台,语文老师顶着坚如磐石的爆炸卷,时不时推着鼻梁上摇摇欲坠的黑框眼镜,讲得眉飞色舞,能看出肚子里有些墨水,不是半罐子响的那种。

他不信邪地最后扫了一眼班里同学们脚上的鞋子——

楼·社会主义接班人·爱护同学敬爱师长·虽然时常看见科学难以解释的东西但依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的忠实信仰者·云天同学,终于还是认了栽。

这里不对劲。

且不说课本的版本不同,老师同学不认识,就说对面教室牌子上明晃晃的19——新亚那小地方,从初一到高三,上上下下凑齐了也不见得能凑得够那么多个班!

听说人有时候会做清醒梦,就是一种自己明确知道是在做梦,并且可以作为主导者控制梦的变化与发展的梦境。

很多时候人们可以明确感受到这类梦境和自己的现实生活有差异,却又无法找出差异的具体原因,只有等到梦境结束,彻底清醒后才能找回全部记忆,明确差异的内容。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梦的产生可能取材自日常见闻、影视画面、白日梦幻想等等毫无关联的内容,相融合后形成没有逻辑的剧情。譬如一场舞剧之后,梦里的自己是舞台上的领舞,但现实里的自己却是台下的观众。

也因此,配合上真实记忆的参与,很多时候做梦的人即使能察觉到这是梦境,也无法清晰地辨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梦境中怪异的点具体在哪。

楼云天靠在后墙上,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自己的板凳,靠背上光滑整洁,根本找不出暗恋他的学妹悄悄画在靠背左下角的迷你爱心。

他拧起眉毛,垂下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

这是在做一场什么奇怪的梦?

“这就是你对这里产生怀疑的原因?”

“其实还有些别的,几乎什么东西都和我的生活对不上,但我总挑不出错,就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安了记忆屏蔽器,不合理的东西也强行合理化了。这地方实在是太像做梦,但我都在这里呆了小半周了,真的有人能做这么久的梦吗?”楼云天坐在楼梯间,向身边的杨青淼递了一片口香糖,“我同桌给的,吃吗?”

杨青淼上下撇了一眼这个没轻没重,差点把自己捂晕过去的家伙:“首先,做梦你哪知道过了多久,你在梦里过了一千年放在现实里说不定也就是一分钟。其次,你都说这里不对劲了,居然还敢吃这里的人给的东西?”

楼云天收回递了一半的手,把口香糖放回上衣口袋,话里带着笑意,不知是被逗笑了还是在刻意嘲讽:“你来这儿之后一顿饭都没吃过?还怕一条口香糖?再说了,我同桌好歹人物设定是喜欢我,就算她真要搞监禁play,虐恋情深那套,往哪儿下药也不至于往口香糖里下吧?”

不等杨青淼反驳,他又补充道:“就算要下,她一十七岁的小姑娘上哪儿找药去啊?医务室也没有耗子药吧?”

“要监禁你得用安眠药把你捂昏过去,不会用耗子药一次性把你干掉!啊不是,你还真当这里是什么穿越游戏的世界啦?”杨青淼一边嘟囔着一边把提了好久的运动鞋套回脚上,“真是不怕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就没了。还喜欢我的女同学不会害我,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风流浪子嘛。”

虽然杨青淼因为差点被捂晕过去而心情烦躁,说话像把辣椒当子弹使,但不得不承认面面前这位把□□校服穿成秀场设计款的少年其实真的担得起风流浪子这个称号。

他完美贯彻了女娲造人声画合一的核心理念,声音和脸的风格极其配套。这幅壳子如果扔在校园小说里,就是高岭之花学霸男神,扔在武侠小说里,就是持剑纵马仗义天涯的俊美少侠。

可奇怪的是他这幅好皮囊之下仿佛藏着一个活了千万年的老妖怪,做什么事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如同把遁入空门的修行者强行抓回俗世,逼其再尝一遍人间八苦,但人家早就被岁月打磨成圆融通透的玉石,不稀罕功名利禄,也没有什么少年意气,只剩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混日子似的淡漠。

对,就是这种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的淡漠。

杨青淼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但楼云天没给她留发呆的时间,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一块巧克力,上下颠了颠,仿佛杂耍似的递过来:“哎呀,悲是一天喜是一天,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既然咱们人都到这儿了反正又出不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当游戏来玩不好吗?你多少吃点,这东西热量高,可以防止你被自己玩死。”他指了指杨青淼乌青的嘴唇,将巧克力塞在她手里。

这次杨青淼没拒绝,把巧克力捏在手里默默地想,顶着这张脸做好人,是个青春期的小姑娘都得被迷住,自己竟然还毫无自觉,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浪子人才。还好她年纪够大,不吃这一套。

楼梯间的窗户没有关严,一阵夜风悄悄溜了进来,拂乱了楼云天额前的碎发。他见杨青淼吃下了巧克力,稍微放下心来,热量的补充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至关重要,不然就连逃命都没力气。

他搓了搓手掌,贴着裤兜确认了一下从同桌那顺来的修眉刀还在——小姑娘热爱美妆,随身携带眉笔腮红。

今天他借口要整蛊打赌输了的兄弟,给对方剃成无眉大侠,同桌听罢便笑眼盈盈把刮眉刀递了过来,让他记得剃完拍个照发班群里乐呵乐呵。他敷衍着答应了,也确实没忘记顺便让那位嘴贱打赌的倒霉老哥失去一下本就稀疏的眉毛,借此博美人一笑。只是现在这情形,过了今夜,还不知道明天的他有没有命把刮眉刀原原本本还给它的主人。

借着月光,杨青淼一言不发地盯着手里没吃完的巧克力,没来由地走了神。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但始终没有眉目的事。

上衣口袋里的夜光手表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模拟机械的“嘀嗒”声,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表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

她本就离散的思绪在看见弟弟送的手表后更加不受控制,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竟然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候开始回忆往昔,无数姐弟俩共处的片段闪进她的脑海中,如同自动轮播的幻灯片,一幕幕混乱而扭曲地融合在一起。

姐弟俩一个和爸姓,一个跟妈姓,原本是两口子互相尊重的爱情证明,但外人口中却成了两个孩子并非血亲,要么是重组家庭,要么都是被收养的孤儿。小孩子从大人那里鹦鹉学舌,更是千奇百怪的话都能当着姐弟俩的面说出口,惹得姐姐经常一边哭着反驳他们在说假话,一边为了不让弟弟受影响,把人哄回家之后再跟那群孩子打架——虽然最后总以自己被打的头破血流告终。

至于他们的父母,这两口子自己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工作原因常常被外派到不同的城市驻扎,扔两个小孩在家由保姆抚养长大,就更别提知道该如何阻止旁人的闲言碎语了。

弟弟得知一切后,为了保护姐姐不受人欺负成了有名的暴力分子,刚三年级就能将六年级的大孩子打得抱头鼠窜,负伤后还总喜欢装作无事发生,姐姐怎么问都不说,但又十分别扭地找她要抱抱。

记忆就这么杂乱无章地揉成一团,直到画面落在有趣的地方上,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从接过巧克力开始就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乍一下笑出声在这空荡的楼梯间还怪瘆人的。

楼云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多嚼了两下口香糖。

他心里也揣着事,根据之前的推测,这里或许会像游戏副本一样拥有隐形的边界,由一个个独立的空间组成完整的地图。

如果能确定这点,之后对症下药就会容易很多,说不定顺着空间边界就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

他原本计划从教学楼西侧的围墙开始探查,顺着墙大略走一圈,可以观察整个校园的布局。但现在带着体力明显不足的杨青淼,这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就得再考量一下了。

或许可以劝她先回自己寝室,等明天约到哪里见面再商量?

可还没等他开口,久久没有声响的杨青淼忽然如同被针刺了一样瞬间跳了起来,她神情不稳,眼神飘忽不定,像是神智被扰乱,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下一秒她望着楼梯喃喃道:“我要去找我弟弟了,这里不安全,他肯定着急了。”说罢捏紧巧克力,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跑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楼云天努力从耳朵中扒拉出她刚才哼哼唧唧的蚊子叫。

他琢磨过味儿后皱着眉捏了捏手指,发出“嘎达”一声脆响。

“这下独生子女的好处就显现了。”楼云天笑着喃喃道,“我怎么就没个这样的好姐姐?”

说着将校服袖子和裤脚卷起来,马不停蹄跟了上去。

突兀的警报声在地下二层的审讯室炸开,回声飘荡在半空中,惹得新来的审讯员措手不及,失态地捂住耳朵。

他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要被处罚了,下意识看向主审官,却见主审官神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失态的表现,他这才在心底长舒一口气,把快跳出来的心脏放回肚子里。

据说主审官平时并不负责审讯这些小喽啰,但是恰逢今日有空,而负责带新人的审讯官又正好休了病假,这才让他阴差阳错有了见到传说中最严厉的长官的机会。

这位长官平日里是负责外出执行任务的,工作十分繁忙,但多年以来勤勤恳恳,竟从未出过岔子,加上此人刚正不阿,就算有人试图贿赂都得先被他义正言辞教训半小时再反手举报进去蹲着。有时候甚至正得邪门,据说某位当事人瞧上了他,事后以感谢的名义送来了99朵玫瑰花伴着一面大锦旗,结果他东西没收不说,还跑去后勤部骂了三小时,说他们办事不力,怎么会让外人进门的。

经此一役,他被大家暗地里戏称为当代包青天,和另一位出了名的冰山大帅哥并称为梦境管理局的两大阎罗王——要你报告三点交,你别想拖到五点的那种。

审讯终于结束,警报声也早已消失,年轻的审讯员小心翼翼地收起资料,向主审官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等等。”主审官忽然开口拦下他。

步子迈到一半的审讯员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强行稳住身形冲主审官行了一礼:“是!”

“这个人是林队抓的,他有没有要求你把审讯资料同步给他?”

“啊……我不清楚,这是我师父主要负责的,他今天生病了……”审讯员生怕自己在工作递交时没听全要求,连忙补充道,“如果林队需要的话我这就把资料复印一份给他拿过去!”

他说着就要动,却被主审官再次拦住:“他一直都很关注这类以古代背景为主的魇境,前几次都要来了审讯资料,这次更是他直接参与的,我以为……算了,我只是顺口问一句,他如果没有提你就不要自作主张,年轻人做事不要听一半做一半。”

审讯员听得连连点头,心想他才来不到两星期,对这位林队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哪知道那么多呀?主审官果然吓人,当代活阎王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另一位阎罗王得多吓人了……还好今天不用打交道。

路过的审讯官听了一耳朵,插嘴道:“宁队别吓唬人啊,小张才来几天啊,做挺好的了。说起来你要找林队吗?我听说他今天请假了呀。”

“他也请假了?”

“对啊,很少见对吧。我们听说他给的请假理由是……嗯——好像是探亲?还是扫墓来着?哎呀,总之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儿,人嘛大概得要个三五天的才能回来呢。”

宁队微微低头,若有所思:“等他回来你喊他来找一下我。”

“什么事儿?”

“副局给了个活,得他去一趟。这次有点棘手,在东南那边的一个学校旧址,分析室那边说初步怀疑被吸进去了三十多个人。”

审讯官惊了:“多少?!三十多个人,那不就跟那次——难道副局就让林队一个人去吗?”

宁队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去救援的。”

“那个,我有个小问题……”见这两位都陷入沉默,年轻的审讯员举起手,“这个警报声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哎呀,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宁队我先走了,说是档案室有东西丢了,丢好些年了才被发现,他们正喊人过去查呢。要我说啊,都丢了那么久了,现在着急有什么用。”嘴上虽这么说,人还是风风火火地赶过去了,留下宁队和小审讯员干瞪眼。

宁队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孩,额间青筋跳动,压了压火:“看着干嘛,交资料去,分析室上楼右转,别走错路。”话音未落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改了一小部分,提前放出活在大家的话里的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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