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魇

“不可能!”杨青淼以迅雷之势将小刀折叠回卡片,两只手死死扣着,摆出一副恶龙死守宝藏的架势,她后退一步双目圆睁,“这是我的刀,我不同意用它来伤人。”

楼云天一愣,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歧义,连忙解释:“我没有自/残的爱好,只是为了验证一些猜测。”

就在他试图解释清具体的验证方法的时候,杨青淼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管你发现了什么线索都没必要以身犯险吧,何况你刚受了伤,如果我再次划伤你,但凡我们运气差一点,一出门就再遇上个妖魔鬼怪——不对,你不怕妖魔鬼怪——再遇到什么坏人,你作为唯一的战力,打不过怎么办?提前说好了,我打架很菜的,真有危险我第一个跑路。”

真是感天动地的队友情。

楼云天嘴角抽搐:“就你那跑步速度……”

杨青淼尴尬一笑:“也是哈……刚要不是你拽着我可能就没命了,等等,这不就更说明了你不能随便伤害自己吗?不然我们俩一起完蛋。”

“你不用担心这个,就照着我说的做,我保证自己不会受伤。”说着,楼云天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刚才用过的修眉刀,“要是那把刀看着吓人了些,你用这个也行。”

“你刚刚还流了一地血,怎么就绝对不会受伤了?”

楼云天解释道:“不一样,刚才我们可不是在安全区域。而且关键是,我刚才那是自己割自己,这么‘遵从个人意愿’的地方肯定会顺着我想的给我要的,但现在是你作为独立存在的另一方,非我本身,试图在我的寝室——我们推测的绝对安全区域,对我造成伤害。我不觉得你能划伤我。”

“你的意思是,这个空间有监测我们思想的能力?只要你不想伤害自己,他就不会让你受伤,但当你想伤害自己的时候,你就能做到?”杨青淼像看傻子,“你是不是小说漫画看多了?”

楼云天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微微摇头:“这地方比漫画还离奇好吧。你先别打岔,这不是重点——这里肯定能监测到我们进入此地前的记忆,不然也没办法复刻出空间的细节。但我并不认为这里的缔造者,或者说管控者,能够完全看到我们的思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做到这一点,除非真的是‘缸中之脑’。”

“我想伤害自己的时候的确可以轻易做到,因为我是自己的主宰。”他盘腿坐在床上,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套着黑色皮质外壳的笔记本,和一支印着‘红石投资’的看上去就知道是某些公司赠品的圆珠笔,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解释道,“但你提到的‘不想伤害自己就不会被伤害’就得有一个区域限制了,别人在我的地盘试图伤害我大概率不能成,可如果在这个范围之外就说不准了。”

他在纸上大略画了个思维导图,把已知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最后往“证明”两字上画了个圈,又连了条线拉到“受伤逻辑”。

楼云天说:“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先证实我刚才的推测,即在我的空间里,我不会受伤。”

“所以你需要我作为这个空间的客人来砍你?”

“没错,你不是我寝室的所有者,按理来说无论你怎么砍我,我都不会受伤。”

“那没必要砍吧……万一你是错的,手臂被我砍掉怎么办?”

“我那不是夸张用词吗,更何况你真觉得就凭这把小刀能把我胳膊砍没啊?”楼云天笑出声来。

其实就算他因为自信过度而推测失误,受伤也是该他的。更别提他这个人在越危险的时候就越冷静,这个理论也经过反复推敲,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失误。

“那行吧……你的修眉刀给我。”杨青淼想了想,问道,“你这刀够利吗?”

楼云天摇了摇头。

杨青淼叹了口气,从上衣内侧掏出刚才捂得严严实实的瓷刀,摆了几下变形好,然后去重新烧了壶水,将刀身烫了烫,确保消毒到位。

她一手拿着刀,让楼云天摊开手,最后在他手掌已经受伤的地方附近轻轻划了一道。

——无事发生。

楼云天的手掌除开刚才的伤口外毫发无伤,于是他又让杨青淼冲自己另一只手割下去,依旧是毫无变化,接下来他们又尝试了手指、手臂、小腿。随着尝试,杨青淼下手也越来越重,但结局都是一模一样,利刃划过的肌肤依旧光洁如新,就仿佛他们在这拿着未开刃的玩具刀玩了半天过家家。

“居然真的没事儿。”杨青淼喃喃道,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实在是好奇,就拿着小刀就冲自己的胳膊轻轻划了一下,登时便形成了一个不到5毫米的伤口,微微渗出血丝。

楼云天看着她,在笔记本上写下结论——

在属于自己的空间中,外人无法对空间所有人造成伤害,但空间所有人本身可以伤害自己。

书桌一侧的墙上悬挂了盏新上了亚麻色漆的老式的挂钟,从样式上看来,应该是不超过二十年。秒针极细,几乎看不清,分针和时针则是分别做成了不同音符的样子。当时间到整点的时候,挂钟下方就会弹出一个穿芭蕾舞裙旋转着跳舞的木质人偶。

原本这人偶出场都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但小时候楼云天将其拆除重组后,这个功能就消失了,他没敢跟母亲说,担心是自己重新拼凑的时候漏掉了什么零件,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还特地把这个挂钟从餐厅搬来了房间。

芭蕾舞小人偶准点从挂钟里探出,时针也缓缓移动到了3上。

“两点了。”楼云天突然开口,“我们还有四个半小时。”

六点半是学校宿舍标准的起床时间,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回去,而折腾了一整晚,楼云天并不确定杨青淼是否还有体力进行接下来的探索。

他重新拿出笔记本,将笔记本当速写纸,三两下勾勒出校园的平面图。

作为一个“中学”来说,这个校园过于大了些。尤其是校园西侧教学楼的背后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间嵌着一条石板小径,路的尽头则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草坪以南的中式廊桥衔接着教学楼走廊,以北则伫立着一个下沉式英式喷泉。水池下陷三十公分,水清见底,既无落叶水藻,又无野鸟游鱼,只有偶尔开启的喷泉带动水面涟漪。

教学楼被修成了个四不像,中西合璧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后现代风格建筑与哥特式古堡融合,中式欧洲建筑和欧式中国建筑交错,图书馆和食堂一体,体育场修在了办公楼里的精妙组合,仿佛是游戏新手玩家强行凑对,导致各个建筑集体穿模。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不同人的记忆通过一个特定的方式组合起来……

还蛮别具一格的。

楼云天没再继续插科打诨,指着画好的平面图上教学楼的部分:“这里大厅的部分是我学校的样子,但由于不是我家,我也不确定这里是否属于‘我的地盘’。学校的面积太大了,今晚我打算先去教学楼和临近的图书馆——因为图书馆很明显也是我记忆里出现过的,有一定可能性对我来说是安全的。”

他看向杨青淼:“你可以选择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场景。我们探查完这两处之后,根据已知的信息能大致推算出每人拥有的面积——即从每个人记忆中截取出的建筑占比,如果依旧是占面积更多的人拥有该部分的‘管理权’就可以彻底验证我们刚刚说的观点了。”

她听罢迫不及待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楼云天最后向她确认:“你想好了?这一路上或许会有危险,我不一定能保护好你。”

“能有什么问题,别忘了我还有这个。”她说着挥了挥手里的瓷片刀。

前往教学楼的过程异常顺利,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奇怪的东西,也没有突然跳出来的人。春夏之交气候宜人,但这里的夜却宁静得没有一丝微风,也没有半点虫鸣,好像天地间唯一的生灵就是正在校园中快速移动的他们。

两人顺着楼云天提前画好的地图越过实验楼,走过大讲堂,最终抵达了四不像的教学楼。

四不像是一个扭曲的H形建筑,他们身处的第一片空地被建成了小花园,正中矗立着一尊六翼翻飞,双手抱膝,埋头于自己怀中的天使雕像。

天使斜着脸看过来,露出的半张脸上刻有一道清晰可见的泪痕,伴着微微蹙起的眉头,栩栩如生。

“奇怪,这还有个雕像?我怎么从没见过。”

杨青淼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楼云天本来没注意到周围有什么变化,刚想顺口回答这东西应该一直放在这没动过,可话还在嘴里就顿感不妙,猛地回头看向杨青淼口中的雕像。

教学楼一直是扭曲的状态,不同时代和风格的建筑交错共生。

但有一点特别明确,这里从未出现过任何带宗教元素的东西,无论是教学楼的雕像、画作,还是整体的建筑结构,都有种刻意剔除了宗教成分的既视感。

在西方历史里,宗教对文化的影响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宏大的艺术改革或者变化都或多或少跟宗教沾边,但这里的一切都诡异地用其他文化里的装饰品或者建筑物替代了宗教元素浓厚的那部分,形成了四不像的现状。

在这种情况下,突兀出现的天使雕像,简直是他们夜游至此,整座校园中最蹊跷的存在了。

楼云天在脑海中搜寻和雕像相关的记忆,最终在即将遗忘的角落翻到了端倪。

白天的时候,这尊天使分明只是一个没有翅膀的普通人类塑像,他记得那是一个微笑着的女孩,跪着闭眼祈求着什么……

祈求着什么?!

他目光一凛,左右打量起来。

这情况看似离奇,但若是放在平时,不必细想便能轻易猜出这是个不入流的恶作剧。但凡仔细找找,多半能在雕像附近发现几个隐藏的摄像头,又或是蹲在哪个建筑背后偷拍的自媒体团队。

这几年短视频行业发展迅速,以极其生猛的速度将传统媒体打击得头脑发懵,通过各类匪夷所思视频创意发家致富的网红和他们背后的MCN公司们此消彼长络绎不绝。

另辟蹊径的都不少,更别提大街上抓帅哥美女采访的账号了,更是一抓一大把。

楼云天某次被正在家里做饭的姜姨指使着去买酱油,刚到小区门口就被一个打扮时尚前卫的姑娘拦住说要做个小采访。他本想婉拒,他等得起家里的红烧肉也等不起,但姑娘一再哀求,说自己再完不成业绩下个月就得去喝西北风了,他看着实在可怜,确定不需要耽搁太多时间就应下了。

“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今天的穿搭吗?”

楼云天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又看了眼姑娘,最后疑惑地看着镜头:“我穿的睡衣。”

姑娘再问:“完全看不出来是睡衣呢!你这个睡衣穿搭是因为日常偏好舒适吗?”

他尴尬地笑了笑,冲镜头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指了指屏幕上的酱油图片说,“是因为赶着给家里买酱油做红烧肉,没换衣服被赶出来了。”

“果然再朴素的穿着都遮掩不了真正的帅哥呢。”羊毛卷姑娘继续职业微笑,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恰逢他手机被连环夺命call,姓名显示是干妈,估计是姜姨见他迟迟未归酱油没有着落而着急了。

以防被这姑娘继续扣着问一些令人咋舌的问题,为了表明自己是真急,楼云天立刻顺势举起手机晃了晃,清晰的来电显示将催促感拔到顶峰,人人都被妈催过,人人都懂这压迫感,他挥手告别,几乎是拔腿就跑,百米冲刺着去买酱油了。

——如果当时的他知道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会在视频爆火后传遍全网,观看量超过三亿,那他一定会走小区后门到另一家超市买酱油。

毕竟还只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任谁也经不住爆火之后,连陪着亲姑妈逛个街都会被偷拍,再安上个以色侍人的帽子。

“他们有没有道德!真是胡编乱造的假话满天飞,都是为了博那个叫什么,流量吗?”姑妈是大学的文学系教授,一辈子温和知礼,从学生处得知此事气得一夜未睡,手写了一封澄清信,拜托学生发上了网,然而发表后却面临了更大的舆论压力。

支持理解的言论不多,倒是污蔑和揣测持续不停,要不是这位教授一辈子与人为善,就连她自己都得怀疑一下自己的人品。

姜姨安慰姑妈:“姐,这年头什么牛鬼蛇神没有?断章取义的事儿自古以来就到处都是。只是现在时代发展,信息传递的速度快了,人们呐,连分辨真伪的时间都没有,就先义愤填膺,其实是借着网络平台抒发自己日常积累的不忿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楼云天正盘着腿,坐在楼总那雕花的红木矮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薯片。

他见姑妈又翻起了社交软件,看着上面成片的恶意揣测后,又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赶紧递了一杯龙井过去:“姑妈你先消消气儿,都是些网上凑热闹的,他们也不真的在乎咱们是什么人,是好是坏都影响不大。过不了几天有新的事儿出来代替了旧闻,也就没人议论了。不过说实话,之所以有这个情况也赖我。”

“哪能怪你呢,你不也是想着帮个忙吗?”

“不是那个,其实是我前几天刚拒绝了最大的MCN公司,那之后又来了几个娱乐公司,我都一一拒绝了。但这消息他们彼此之间多半不知道,为了防止我加入对方公司爆火带来巨大的收益,可不就得编造点什么黑料好断了我的‘明星路’吗?”楼云天又给姑妈递过去一盒甜滋滋的葡萄干,“吃点甜的开心些,您也别担心,我已经找了律师收集证据,先警告一下。”

姑妈这辈子一直潜心学术没碰过商业,对世界的复杂性知之不多,听到这也就放心了不少。

但姜姨明显对此不满,找个借口将楼云天拉到一边,话里还带着些怒意:“找个律师发个律师函警告一下根本就解决不了事,难道你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我报了警,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楼云天依旧面带笑意,一路把姜姨领回了他房间,“姜姨你放心,这事儿绝对能妥善解决。”

他说着,从书桌下的夹层中取出来一个黑色文件袋递了过去。姜姨狐疑地看着他,打开文件袋,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资料,其中隐约能看见不同的网络ID和证件照,再往后又似乎有合同类的文件。

姜姨仔细翻阅着,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震惊地倒吸一口气,连忙合上资料递了回去。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冲楼云天点点头,回客厅同姑妈继续聊天去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与楼云天相关的流言蜚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不过数日就在网络世界彻底销声匿迹。紧接着,业内几家大型营销和公关公司在极短的时间内陆续宣告破产,曾经向楼云天抛出橄榄枝的公司们则纷纷易主,不到一年时间就相继被一家完全不相干行业的龙头企业收购。

同一时期,各地警方接连宣告逮捕了不少热衷在网络上指点江山,肆意侮辱造谣无辜者的好事网民,大多判处了诽谤罪最高的三年有期徒刑。

收到消息后,姜姨赞许地发来一个熊猫竖着大拇指的表情包。在他生日的时候更是专门给他烧了一顿大餐,还额外附赠一份他最爱的提拉米苏。

某人冲着大餐开心地拍了不少照,暗搓搓地上传了社媒小号,被网友连连夸赞“姐妹真是心灵手巧”,又只好无奈地解释自己是男的,然后不情不愿地将照片设为私/密。

这两章女配戏份较多,但他俩绝对不会对彼此有任何超过革命友谊之外的好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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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梦魇(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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