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沈观禾一时语噎。“珍珠成色是不错。但谢将军拿这个做礼物还是有点不够看吧。”
她话说得委婉,岂止是不够看。这礼物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像是个残次品。
谢琰拿这东西当作赠礼,还非要李玥衡亲手打开,分明是侮辱人。
沈观禾内心愤愤不已,却见李玥衡还拿着那漆盒。她无半分恼怒情绪,甚至无任何反应。
“这,这不是娘子前几日丢的耳坠吗?”云遐惊呼。
“什么耳坠?”
“你认错了。”
李玥衡适时打断了云遐想解释的念头,随手把漆盒递给她并使了个颜色。“把东西妥善放好。”
“我前几日丢了一只耳坠,做工与漆盒里的物品相像,她便以为是我丢得那只耳坠呢。”
她向沈观禾解释了一番。
“该出去行三拜了。”
李玥衡身着绛红襦裙,与头戴的镶红宝石凤蝶鎏金簪相得益彰。若说前两套是清秀素雅,那这套就更庄重大气。
她走到台面,眼睛坚定地看向前方。只垂眸时眼神瞥了谢琰一眼就迅速挪开了,偏偏正好被他捕捉到。
谢琰嘴角仍勾着那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指尖间歇着轻敲案几。
李玥衡想必已经打开了他送她的礼物。而此时她目光如炬,不卑不亢,看不出半分的惊恐,如同没事人一般。
他更加确定那夜巧舌如簧的女郎就是李玥衡。这冷静自持的模样可不是寻常女郎能保持的。
既然如此冷静,那她能够看清此时陷在何种境地吗?
这场笄礼持续了小半天。
谢琰本就在仪式后期才高调闯入,又没待多久后暗自离开。像是随性大闹宴席后随性离开的稚儿,无理且无赖。
李玥衡对他是这般的看法。
笄礼结束后,宾客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她端坐房中,卸下华丽但沉重的发饰,轻揉酸痛的脖颈。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已结痂的皮肤,这几日她都有好好涂抹防疤痕的药膏。
那夜利刃冰冷的触感李玥衡仍记忆犹新,她触摸脖颈的手指一顿。
李玥衡未曾想到谢琰会是那夜将剑指向她的人。若是他拿着坠子直接找上李墨山,她将自己撇干净恐怕要费不少事。
但谢琰却将其拱手送还给她,甚至不让李墨山插手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上。
李玥衡可不信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有多么好心,恐怕是还藏着别的心思。
“云遐。”
“把谢将军送的漆盒拿过来。”
她接过盒子,将其中的半截坠子取出递于云遐,让她放回妆奁。
李玥衡抚摸着那平平无奇的漆盒,暗暗思忖。
白日里谢琰说希望她亲自打开这盒子,她怎么都觉得他是话中有话。
“娘子。”一个小丫鬟从外进来,行了礼。“主君来了。”
李玥衡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盒子与梳妆台上其他漆盒放在一起。幸亏那是个不起眼的盒子,放在一起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见李墨山进来,李玥衡起身去迎,口中还说道:“父亲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李墨山随意坐下。
李玥衡从云遐手中接过茶盏放在了他身侧的案几上。“女儿这边一切都好,倒是父亲今日一直在招待客人,想来已经很累了。”
“你这般乖巧懂事我也便放心了。”李墨山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咂了咂嘴。“我平日里公务繁忙,鲜少有时间陪你。”
他将茶杯放回案几,叹气道:“你母亲离开得早,你这么大了仍孤零零的,无同龄姐妹与你作伴,我也甚是担忧你会不会孤单。”
李玥衡垂眼,不作任何回应。他这般铺垫定是有什么目的。
“我已修书一封命人送回儋州老家,将你堂姐接到燕京与你作陪。你意如何?”
“一切但听父亲安排。”李墨山已经先斩后奏送信回去,这会又来假惺惺问她想法。无非是怕她不愿,到时无法维系这父慈子孝的假面。
若她此刻不遂了李墨山的意,恐怕李墨山也会兜一大圈子逼她同意。
李墨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今日那谢琰非要送到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李玥衡抬眼,随即又嘴角一扬。“不过是一只镯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云遐,去把那只镯子拿过来给主君看看。”
云遐会意,准备随便取一只镯子糊弄过去。
“不用了,我只是随口提一句。”李墨山也没心思看什么镯子。本以为谢琰这么执着会送些什么奇特的物什,未曾想这么普通。
李玥衡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李墨山都深信不疑。因为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听话好拿捏的孩子。
“那谢将军行事竟如此随心所欲,今日之事女儿快吓坏了。”李玥衡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哼。”李墨山皱眉,眼睛微眯。“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谢氏遗子,做事横行霸道,才刚回京就如此高调。”
“他这般无礼,四处得罪人,难道就不怕陛下责罚?”
“他可是为陛下看家护院的烈犬,且看在谢氏满门忠烈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对他过多苛责。”
既然谢琰是为皇帝做事的人,那她偷听到了有关皇帝性命之事,谢琰应该直接杀了她,或拿着坠子献给皇帝再给她拟条罪名灭口才是。
“行了,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打听的。”李墨山意识到说多了。
他缓缓起身。
“你休息吧,我走了。”
目送李墨山离开后,李玥衡坐回梳妆台前。
李墨山特意来她的院子没有寻根问底地问谢琰所送的礼品,也没有刻意与她联络父女亲情。只是告知了她一声他想接哪位堂姐来京长住。
李玥衡自然不信他所说得怕她孤单的说辞,那位堂姐定也在李墨山的谋划之中。
或许整个儋州李家,都与李墨山是一丘之貉。
她拿起那剔红漆盒琢磨着,手中也在不断摸索。在摸漆盒底座时,其正中间有一个小手指头大小的方形突起。
李玥衡微微用力,紧接着听见一声微弱的响动。原本空空如也的盒内,突然出现了一张折着的纸条。
这盒子内果真有暗匣。
她把盒子放置一旁,拿起那张纸条,打开。纸条不大,只有寥寥几个:明日未时,茶楼,过时不候。
李玥衡看完将纸条握成一团,又展开撕碎。
“娘子。”云遐自然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经过今日之事,她觉得这谢将军很不对劲,若李玥衡应约前去怕有危险,便有心劝她别去。“这谢将军行事如此难以捉摸,您还是别去为好。”
“无事。”谢琰若要灭口早就杀了她了,又怎会特意又送张纸条进来。这又是暗匣又是纸条,如此谨慎倒显得白日的大张旗鼓像是演于人看的。
谢琰作为驻边将领在外多年未归,与其一同回京的还有其他将领。李玥衡正好可以通过接近他来获取其他人的信息。
因此,谢琰的邀约她非去不可。
她倒要看看谢琰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次日
李玥衡走进茶楼。她头戴幂篱,遮掩住面貌,谨防被人看到。
上至二楼,有一行伍中人拦住了她。
“我家大人已在此等候,李娘子请随我来。”
云遐本想继续在李玥衡身后跟着,却被那人拦下。
“请暂时在此等待。”
李玥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随后便跟着那人走到了一个包厢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稍稍有些慌张,但面上不显。
那人推开包厢门,待李玥衡走进去后又将门关紧。
包厢内只有一男子,桌上已摆放好茶水和茶具。
他微微斜倚在桌前,单手放在桌上支撑身体,另一只手在往杯中倒茶水,整个人直面包厢门方向。
李玥衡并没立刻向里走去,仍旧站在进门处。
“李娘子站这么远做什么?”
谢琰放下茶壶,抬眼盯着李玥衡。
“是怕我……杀了你?”
李玥衡很不喜欢他盯着自己的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来气。
她从容一笑向谢琰走去,步子不缓不急。
“谢将军确实让人有这个顾虑。”
“坐。”谢琰示意她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将方才倒好的茶水放在她面前。
“谢将军如此费神将我喊出家门,究竟所为何事?”
她不想与谢琰说些什么虚话,她只想知道他的目的。
但谢琰似乎耐性极佳。
“李娘子在急些什么,不如喝口茶润润口再说。”
“将军是不用急,但我若被人知晓在此私会外男名声怕是要不得了。”
谢琰扑哧一笑,眼底尽是讥诮。
“李娘子既然敢应约前来又能有多么规矩?”
他言语辛辣,就是硬要将她那副刻板守礼的假面扯下。
李玥衡并未被他尖锐的语言影响,莞尔一笑。
“若被世人紧盯着的是男子,那此刻装规矩的该是将军您了。”
“将军那夜未曾杀我,如今又不肯放过我,无非是想利用我。您不如一开始就坦诚布公地告知于我,何必如此激怒我”
“我在想。”谢琰端起手中的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茶。
“我已将东西物归原主,按理说已无法对你构成威胁。李娘子今日为何会选择应约呢?”
李玥衡其实昨夜思考了很多事情。谢琰想要她当他的棋子,便是想假借她的手除掉某人。这人一定是她可接近,甚至亲近之人。
谢琰手中有她极缺的人力与凭她自己很难构建的关系,就算是被他利用,李玥衡也可以通过他的权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为我需要被利用。”李玥衡的话掷地有声。
“有些事情我做起来很难,但以将军的名义会轻松许多。”
这在李玥衡眼中并不算被利用,更像是她单方面的合作,所以便坦坦荡荡地说了。
“那若是我要你杀了你父亲呢?”
李玥衡原本想去拿茶杯的手一顿。
谢琰似笑非笑,眼中满是探究。他的目光步步紧逼,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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