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余延居然真的信守承诺，留下来等吴莹莹，他的这一反常行为倒是让纪淳很意外。

这会儿大家都回去了，吴莹莹抱着书走到了余延的桌前，身后还带了个人。

跟在吴莹莹旁边的女生正是之前帮余延打抱不平过的方玥，平时俩女生玩的比较好，常常形影不离。

方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余延前座，她眼睛亮晶晶的，面色也红润好看，目不转睛地盯着余延，说：“你们要补习吗？能不能带我一个？”

余延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她递来的笔。

方玥立马喜笑颜开，把还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吴莹莹抛之脑后，给余延指她上周周测卷子上的错题：“这里这题，这题，还有这个！”

吴莹莹心中暗骂她重色轻友，转头想跟旁边的纪淳搭话，正打算邀请他等会儿一起回家时，方玥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转头对纪淳说：“你不走吗？”

纪淳：“？”

纪淳看了看余延，心说我倒是也想走啊，可是得看面前这尊大佛让不让了。

正当他想说等会再走时，余延竟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纪淳：“？？？“

余延今天很反常！

虽然事情如他所期望的那般发展，可他莫名感觉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很快，他只是迟疑了一瞬间，然后果断收拾书包起身。

“那，我……”吴莹莹见情况不对有些着急，她抓起桌上的书想追上纪淳。

“坐下。”

余延轻轻开口，他靠在椅背上，神色慵懒地瞟了她一眼，那双凤眼随性中掺杂着一丝犀利，他的目光具有极强的穿透力，让吴莹莹不禁一怔。

“你不是还有题不会吗？”余延皱眉问。

吴莹莹泫然欲泣，被迫坐在了余延旁边，蓦然间幡然醒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哥是想凭一己之力硬控两个妹子。

她彻底后悔了，后悔来找纪淳问数学题了。

“余老师你一人带两个会不会有些吃力？”方玥完全没get到吴莹莹的悲伤，关切地问余延。

“无妨。”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月，吴莹莹和方玥每天放学都被余老师强行留堂，方玥倒是乐在其中，而吴莹莹就有些苦不堪言了。

方玥其实并不是个真正爱学习的料，她无非就是想多跟余延接触，打着学习的幌子来陪吴莹莹的。

吴莹莹就更不是奔着学习和余延来的了。

她转头盯着窗外，看着教学楼不远处的操场上三两结伴的学生，思绪飘忽了起来。

“看我做什么？看题。”

身边传来余延不悦的声音，吴莹莹一扭头就看见方玥目不转睛地盯着余延，欣慕之情就要溢于言表。

吴莹莹有些无语。

讲完最后两道大题，余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两人说：“今天是最后一次给你们讲题了，明天放学就不找你们了。”

方玥一听有些惊讶，她一脸失望地问：“啊？为什么啊？”

余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有点事。”

方玥不乐意了，吴莹莹倒是开心了，她一把捂住方玥还欲开口挽留的嘴，心中激动万分，急忙打发余延：“好好好，余老师你忙你的，我们不要紧的！”

余延前脚刚走，吴莹莹这才撒开方玥，然后转而在她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骂道：“死丫头，真要命！”

方玥吃痛地抱着小臂，委屈又幽怨地瞪向她：“你干嘛呀！”

“你知道我这些天怎么过来的吗！你倒是开心了，余延讲题时那模样跟要吃了我似的，吓死人了真的是，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你倒是开心了，我呢？”

“哎哟，好姐姐我错了，这不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有机会跟他相处嘛，我真的爱死你啦！”方玥拉起吴莹莹的手，俏皮一笑。

……

其实纪淳有点不理解余延为什么这么做。他不知道余延为什么非要替自己揽下这个辛苦活，耗费自己的时间去成他人之美。

但考虑到对方是余延，他向来不按套路出牌，纪淳又觉得正常，于是索性不去思考了。

这段时间余延似乎对他并不怎么上心了，很多时候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尽管每天早上依旧会给他带个早餐，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此外也没有过多的互动的。但不是纪淳期待能跟他有什么，只是一个曾经费尽心思和手段拴住自己的人突然变得冷淡，这一行为着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发现自己还是很不了解余延。

对方却对他的性格和脾气了如指掌，至于如何拿捏他也是信手拈来的事。

又是一周的班会课，最近这阵子已入深冬，陈声开始天天抱着他的宝贝保温杯，没事的时候就打开喝两口。他是个循规蹈矩的发福中年男人，脾气好，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就是话有点多，平时特别喜欢唠叨，有时说累了就打开杯子就着氤氲热气喝两口茶水，那样子别提多好玩了。

这节班会课，陈声简单说了一下下周的期末考试要求，然后提到了天气温度的问题，说冬天太冷了，让大家多穿点衣服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说完这些，接着陈声招呼班长吴莹莹帮他打下去一沓表格，然后在她发的时候向同学们解释道：“最近经学校一番研讨过后，觉得咱们学校的学生平日里就是太闲了，不论是霸凌活动还是学习方面的积极性，都是因为学校对大家的监管不够到位的缘故，这一点我们确实有一部分责任，所以主任决定强制要求全体学生每天都要在学校上晚自习。”

他话音刚落，班上哀声一片。

“发下去的这个表，是学校为了征求大家的意愿所制作好的意见收集表，你们可以选择匿名填写，如果同意晚自习的可以在这一行后面填‘是’，不同意就填‘否’，最后那个提意见的区域你们可以写下自己的想法。”

“老师，我填‘否’就可以不上晚自习吗？”方玥举手问。

陈声讲完一长串说累了，正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她，慢悠悠地说道：“不行，大概率是不行的。”

方玥：“？”

全班同学：“？”

一句话给大家整懵了。

什么意思？这就意味着这个表格只是专门打印出来装装民主的样子，或者只是为了单纯地收集大家关于学校的建议，至于愿不愿意上晚自习，这都是学校定好的，都得强制去上。

“好了好了，同学们，别那么伤心嘛！你们想啊，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咱们的晚自习都是用来写作业的，只是换了个场景而已。”陈声开口安慰大家。

“晚自习的事暂时还没有那么快能推行，不过最晚下周差不多就要统一来上了，希望同学们做好准备，能够尽快适应。”

下午放学，纪淳准备一如往常地收拾书包独自回家，但是他刚一起身就发现自己那么大一个同桌不见了。

正当他陷入疑惑时，吴莹莹走了过来。

纪淳以为她又来找余延，于是指了指这个空座位对她说：“我说他人跑了你信吗？”

吴莹莹却不大惊小怪，她毫不在意地说：“跑了就跑了呗。”

“你不找他补习了？”

“他今天有事就走了，估计以后也不补了。”言语间，吴莹莹脸上净是遮掩不住的雀跃。

纪淳人傻了，两人每天坐这么近，余延有事他怎么不知道，怎么到头来还是经过他人之口才得知？

纵使心有不甘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故作随意地问吴莹莹：“什么事啊？”

“我也不太清楚，他昨天走得也蛮着急的，可能家里有点事情吧。”

也好，有事的话说不定能放松一点对他的制约了，纪淳尽量往于自己有利的方面去想。

他始终觉得余延只是在耍自己，无非就是想羞辱他，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余延就不喜欢他了。

“你在想什么呢？”吴莹莹拉了下他的胳膊。

纪淳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一起回家吧。”女生笑靥如花地对他发出邀请。

“嗯。”

最近一段时间，何念姝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过往的最高记录。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纪淳很热情，就像每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那般，关心儿子的生活起居和学习情况。

久而久之纪淳也习惯了同她之间的相处模式。

这天晚上何念姝早早回了家，煲了一锅的鸡汤等着纪淳回家。

纪淳刚一进家门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屋子里开了暖气，整个空间里醇香四溢，何念姝站在厨房里，一听到动静立即转身迎了上来，笑眼弯弯地仰头注视着他。

“冻坏了吧？快进来烤烤火。”她接过纪淳地书包，指了指沙发旁的小太阳电暖器。

纪淳轻轻嗯了一声，唇角飘出白色的气。

何念姝年轻时很漂亮，小时候的纪淳特别喜欢看她笑，每次她一露出笑容，纪淳就能感觉到她身上青春温暖的气息，她是那样的温柔可亲。

但如今岁月的痕迹已然爬上了她的面庞，不论是眼角还是鼻子两侧都长出了难以掩盖的皱纹，显得她格外憔悴与疲惫。

纪淳发现她有些瘦了，脸颊下方隐隐有些凹陷，但又不太明显。

“等会儿哦，鸡汤再煲五分钟，烂一点好吃。”何念姝一边对他说着，一边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收拾烹饪过后的厨具。

纪淳看着她的背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他接过何念姝手里的筷子，平淡地说：“我来吧。”说完他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何念姝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晃神，在她印象里纪淳从小就很乖很懂事，从来不让她操心，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他变得暴戾冷漠，还尤其疏远她。何念姝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她很痛心，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而此时纪淳站在她面前，这个高了自己整整一个头的儿子竟又开始主动替她分忧做事，霎时间她既受宠若惊，又感触颇深。

她又一次红了眼眶，忍不住唤了一声：“小淳……”

纪淳短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又哭，丑死了都。”

何念姝再也憋不住，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泉涌而出，她伸手抱住纪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不要离开妈妈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纪淳放下手中的抹布，迅速用水龙头冲了手，然后扯着袖口的布料低头给她擦眼泪，他的眼睛竟也有些发酸，他说：“有什么好哭的，我都没哭。”

他向来不会安慰人，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未见过何念姝这样失态地嚎啕大哭，就连金子翔死的时候，她都没有。

“我从来都不恨你。”纪淳扶着她走到餐桌前，拉开一张凳子让她坐下，他蹲在何念姝面前，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她说话。

“以后也会好好的，知道吗？”他拉着她粗糙的手说，“所以，你不要哭了。”

“嗯……”何念姝平静了许多，但仍然抓着纪淳的手不松。

纪淳无奈，对她说：“鸡汤煲好了，我去关火，你在这好好坐着。”

接着他转身走进厨房，将灶台的火关了，然后把何念姝准备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子。

最后两人心平气和地吃完了这么多年最和谐的一次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