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会试榜单张贴那日,贡院外墙下的喧哗几乎掀翻了半边天,“会元杜之妗” 五个朱红大字刚露出来,便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惊叹声、议论声混着小贩的叫卖声,在春日的暖阳里炸开。这般热闹足足延续了一月,直到殿试结束,皇城西门外早挤得摩肩接踵,连屋顶、墙头都爬满了人,人人伸长了脖子,盼着瞧大召第一位女状元究竟是何等模样。

“依我看,这状元之位定是凌华郡主的!”人群里有人高声嚷嚷,手里还攥着赌坊的筹码,“她会试便是会元,殿试还能差了?”

话音刚落,便有个穿青衫的酸腐书生撇着嘴反驳:“哼!杜相当年也是状元郎,严格算来,她才是第一位女状元,杜之妗顶多算第二个!”

“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立马有人怼回去,声音比他还响,“杜相那是旧令之下女扮男装,谁知晓前头还有没有隐姓埋名的?杜郡主可是新令之后,堂堂正正以女子身份科考,这头一份的荣光,自然该算在她头上!再者说,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女状元都出在杜家,轮得到你在这儿嚼舌根?”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旁人脸上。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静了下来,礼部的官员捧着明黄卷轴,在侍卫的护送下挤开人群,将金榜牢牢贴在了城墙上。

金榜是从末尾倒序排列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上往下扫,越看心越提,直到落在最末一行,“状元——杜之妗”五个大字赫然在目,笔力遒劲,朱红鲜亮。那些在赌坊押了杜之妗夺冠的人,当即跳起来欢呼,手里的筹码挥得老高;先前争执的酸腐书生,也蔫头耷脑地闭了嘴,被人群推着往后退。

第二日的状元游街,更是将京城的热闹推向了顶峰。天还未亮,朱雀大街两旁便已摆满了围观的桌椅,家家户户的窗棂都扒着人,连巷口的老槐树都被孩子们爬得满满当当。辰时三刻,皇宫正大门 “吱呀” 一声打开,马蹄声踏破晨雾,杜之妗身着定制的深蓝罗衣,缓缓骑马而出,罗衣是按女式改的,收腰显瘦,领口绣着暗纹祥云,既不失状元的庄重,又衬得她身姿窈窕;下头仍是方便骑马的月白裤装,利落飒爽。头上戴着金花乌纱帽,帽檐下露出一截光洁的额头,眉如远山,眼若秋水,手里握着槐木笏板,稳稳地横在身前。

她骑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良驹,马鬃梳得整齐,系着红绸,一步步踏在青石板上,蹄声沉稳。身后,榜眼、探花身着同样的深蓝罗衣,却从侧门而出,跟在她身后,顿时成了陪衬。

杜之妗本就貌美,此刻卸下了平日的素净,换上状元朝服,更添了几分英气与俊俏。阳光洒在她的乌纱帽上,金花都闪着光,她微微扬着头,目光沉静,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既不张扬,又难掩风华。围观的人群瞬间沸腾,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姑娘们掷来的鲜花、帕子落在她身前身后,铺了一地的烂漫。

“这杜状元真是貌比潘安,才赛子建!” 有人忍不住赞叹,眼睛都看直了。

“可不是嘛!这般模样,这般才情,老天爷对她可不薄啊!”旁边的人连连附和,手里的糖葫芦都忘了啃。

杜之妗仿佛没听见周遭的喧嚣,只稳稳地控着缰绳,马蹄踏过铺满花瓣的青石板,一步步走向街尾。她的身影在人群的簇拥下,在春日的暖阳里,成了京城最耀眼的风景,也成了大召女子科考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发财楼的三楼雅间里,陆云扬凭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雕花木窗的纹路。楼下朱雀大街人声鼎沸,锣鼓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涌上来,撞得窗棂微微发颤。她的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在街尾的方向,那抹深蓝身影,终于在晨雾散尽后,打马而来。

杜之妗似是早便知晓她会在此处,隔着老远,便微微抬着头,乌纱帽的帽檐遮不住她亮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往发财楼三楼望来。人群的喧嚣、锣鼓的热闹,仿佛都成了她的背景板,她的眼里,似乎只装得下那扇雕花木窗后的人影。

陆云扬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便像擂鼓般怦怦直跳,连带着指尖都泛起了热意。她扶在窗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将窗棂上的雕花攥得发紧。街上的欢呼声越来越近,杜之妗骑着白马,一步步踏过铺满鲜花的青石板,离发财楼越来越近。

阳光洒在她的深蓝罗衣上,暗纹祥云在光下流转,乌纱帽上的金花闪着细碎的光。待两人视线撞在一起的刹那,杜之妗嘴角倏地勾起一抹笑意,浅淡却真切,眼底盛着的暖意,像春日的暖阳,直直烫进陆云扬的心里。她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哪怕身边有榜眼探花相伴,哪怕周遭有万千目光聚焦,她的视线,始终没从那扇窗上移开。

陆云扬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想避开她的目光,却又舍不得移开分毫。直到杜之妗的白马行至窗下,她忽然抬手,将方才从肩头拾起的一支粉白桃花拈在指间,手腕轻轻一扬,那支带着晨露的桃花便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投进了窗内。

桃花落在陆云扬脚边,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街上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哄笑与起哄声,无数道目光顺着那支花的轨迹,齐刷刷地投向三楼的雅间。

陆云扬心头一慌,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下意识地伸手一推,雕花木窗 “哐” 的一声合上,将窗外的喧嚣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并隔绝在外。她背靠着冰冷的窗棂,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耳边仿佛还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低头看向脚边那支桃花,粉白的花瓣娇嫩欲滴,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杜之妗方才那抹笑意,在她心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一幕却没能躲过赵焕琅的眼睛,御花园的宴上,赵焕琅舀了一勺甜羹送进嘴里,眼角余光瞥见杜之妗嘴角未散的笑意,忽然放下银勺,促狭地眨了眨眼:“原来你心仪的,是你嫂子陆云州的阿姐陆云扬?难怪先前问你,你死活不肯说。”

杜之妗正用银箸夹着块藕片,闻言动作未停,脸上也不见半分惊讶,只淡淡抬眼瞧她:“竟叫你发现?”

“你那般高调,哪儿会只有我瞧见?” 赵焕琅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半杯酒,眼底满是了然,“游街时当众往发财楼抛花,那眼神黏得跟蜜似的,傻子都能瞧出端倪。我看你是故意如此,好叫京中那些对陆云扬有意的公子小姐、甚至想打她主意的世家,都知难而退。”

她与杜之妗共谋多年,最是了解她的心思,看似随性,实则步步算计。

杜之妗夹藕片的手顿了顿,随即低头笑了笑,算是默认。她确实存了这个心思。说她自私也罢,怯懦也好,她至今不敢轻易与陆云扬诉衷肠,将两人的命运牢牢绑在一块儿,毕竟前路未卜,她身涉权谋,随时可能有风波。可她又实在不忍心看着陆云扬被旁人觊觎、说亲,只能出此下策,用自己 “状元” 的名头、杜家的声势,吓退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毕竟,届时纵是要连坐,也不能将她一厢情愿心仪之人也连累了去。

赵焕琅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液清冽,眼里仍是调笑的意味:“原本我还觉着陆云扬相貌出众,经商手腕又厉害,脑子活络得很,很适合来我的后宫,帮我打理产业。既然你喜欢她,那我便忍痛割爱,让给你了。”

“你想要,她便会应你?”杜之妗抬眼瞪了她一下,眼底满是不容玩笑的严肃,“陆云扬心高气傲,岂会甘心困在所谓的‘后宫’里?”

赵焕琅挑眉,不服气地反驳:“那我都还没试,你又怎知她不会喜欢我?”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牧晚棠,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下来,悻悻道,“她可比牧晚棠那母夜叉好多了。她先前竟劝我跟着曜华去战场历练!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上了战场还不是送人头?我看她分明是想我战死沙场,好顺理成章继承我的后宫!”

杜之妗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后宫都还没影呢,她继承什么?”

“我也是这般跟她说的!”赵焕琅一拍桌子,笑得前仰后合,“她听完脸都黑了,失望得不行,哈哈哈!” 笑够了,她忽然收起笑意,一拍手,“我在坐稳那位置前,还是不能建什么后宫。不然牧晚棠那性子,保不齐哪日丧心病狂,真把我弄死了怎么办?”

“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是天作之合。” 杜之妗忍着笑,故意逗她。

“你少胡说!” 赵焕琅脸一红,拿起手边的花生往她身上扔去。

杜之妗侧身躲开,两人在席间笑闹起来,花香伴着笑声,漫过了朱红的宫墙。而关于心仪之人的心思,关于前路的谋划,都在这轻松的打趣里,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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