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许若妤就跟着母亲一起忙活做豆腐。
许润更在屋内看书,隔着窗户能看到母亲和妹妹忙碌的身影。
他学得既专注,又不专注。
他能很快沉浸在知识点中,但只要厨房那边传来那道清脆的声音,他就不由自主地抬首去看。
每每看一会,他就兀自笑。
某个初中生,宁可做豆腐,也不肯写作业呢。
热乎乎的豆腐做出来,许若妤不顾自己大汗淋漓,先割了一块给许润更送到屋内,“哥,吃豆腐!”
她脸蛋都被热汽蒸成了粉色,白里透着红,嘴巴像要滴出红水来,整个人像个刚出锅的大寿桃馒头,白嫩嫩软乎乎,热腾腾香喷喷的。
许润更盯着她看,眼神变深。
见哥哥眼神有点奇怪,许若妤擦了擦自己的脸,问:“哥,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没有。”许润更眼神这才移开,抽出一张纸巾,直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许若妤瞧着湿透的纸巾,湿漉漉的眼睫毛忽闪了几下,“都湿透了!”
她有点兴奋地仰首问许润更,“哥,你说我出了那么多汗,会不会减肥?”
许润更皱眉,“减什么肥,你又不胖。你正好。你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
就知道哥哥是直男审美,连胖瘦都不知道。
许若妤无奈地叹息,“哥,你不懂。”
许润更又好笑又好气,捏了捏她的耳朵,警告她:“不许减肥。要是让我知道了,你肯定要挨揍。”
挨揍?
许若妤把脸递到许润更跟前,嘻嘻笑着:“你舍得吗?”
许润更也忍不住宠溺地笑。
的确舍不得。他连高声对她说话都舍不得。
许若妤更得寸进尺,直接揪起许润更的T恤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笑嘻嘻地跑了。
她“嘿嘿”乐着跑回了厨房,许润更的笑意还挂在脸上。
他低首看了眼T恤上的汗渍,掀起来轻嗅。
淡淡的香气。
不是化妆品的味道。
而是少女特有的清香。独属于她的味道。
坐回桌前,望着她送进来的那块豆腐,他走了会神。
他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因为他拥有可爱单纯的她。
他们从小一直陪伴彼此,将来也会,直到变老。
厨房里,王巧芳把豆腐称好了装起来,要给提前订豆腐的人家去送,许若妤自告奋勇地要帮母亲去送豆腐。
窗外身影闪过,许润更进来,跟许若妤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我自己能去!”许若妤说什么也不肯,一副自己是大人了,可以独立办事的样子。
许润更拗不过她,便又问母亲:“妈,团团要送的那个大娘家没养狗吧?”
王巧芳说:“没养,要是养了狗我敢让团团去?”
许润更笑笑,那他就放心了。
许若妤端着几个盆子去送豆腐了。
送完最后一户大娘家,出来后忽然想起忘记把盆拿回来了,她跑回去刚要叩门,却听见铁门后传来声音:“王巧芳大概是给自己积德了,润更考到京大去了,捡来的娃也长得这么好,白净净的跟城里人似的,还那么听话!简直是来报恩的。”
许若妤顿住,疑惑地想:母亲还捡了个孩子吗?谁啊,去哪儿了,怎么从来没见过。
铁门后另一个声音说:“可不是,她家团团很孝顺,俩人像亲母女似的!你说团团亲生父母怎么想的,这么好的闺女说扔就扔了,是不是重男轻女?”
“造孽啊!那么小的孩子,就扔在村西头的树林里,挂在大槐树下,要是时间长了会让野雀啄死哟……”
许若妤瞳孔微张,浑身冰凉。
什么时候离开的那里,又去了哪里,她完全没有意识。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坐在她跟哥哥常来的小溪旁了。
她浑浑噩噩,艰难地呼吸着,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过。
她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又起身去村西树林,跌跌撞撞地找到那棵大槐树。
望着繁茂的槐树枝叶,她开始流泪。
当初她就是被挂在这里。
那么好的妈妈和哥哥,竟然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她多希望自己今天没有返回,多希望自己没有听过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彻底明白,为什么只有她那么笨了。
紧接着,惶恐与不安袭来。
很显然,哥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他毫不怀疑地以为他们是亲生兄妹,所以一直对她无限的溺爱和纵容。
可要是有一天哥哥知道了,他会不会对她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像对喜欢他的女同学那样冷漠,或者瞧不起这么笨这么无能的她。
想到那个场景,许若妤心揪起,难过得大哭起来。
她最有安全感的兄妹亲情,竟然也是玻璃做的,一敲就碎。
她该怎么办。
要是连哥哥也冷淡她不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
“哎,你不是许大叔家的团团来着?”后边响起一道男声。
许若妤只是哭,没吱声。
那人走近,疑惑地问:“怎么了,躲这哭?”
许若妤伤心要死,根本没空搭理他。
“这里有狼,别在这哭了,我送你回去吧。”
又催了好一会,许若妤才顶着张哭肿的脸起身,机械地迈着步子,抽泣着边哭边走。
“不会是你哥骂你了吧?”
话刚落音,只见少女又急促地抽噎了几下,哭得差点没上来气。
年轻男人不敢再说了,哄着她要带她回村。
到了回村的岔路上,许若妤却又不肯回去。
她哭成这个样子,哥哥肯定会问刨根问底,那哥哥就会知道她不是亲妹妹。
那是她最害怕的事。
虽然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但她希望能瞒一天是一天,让她能多做几天他的亲妹妹。
年轻男人把她带到村口一座废宅的石椅上坐着,还给她买了瓶饮料,“喝点果汁吧,嗓子都哭哑了。”
许若妤终于抬头看了眼他,对他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比哥哥大几岁,老早就辍学出去打工了的。而且,他好像针对过哥哥,哥哥上高一的时候,他说想找人打哥哥。
许若妤就把头扭向一边,压根不接他的水。
可他也还没走,语调里还带了笑意,“咋的啦,学习不好,你哥骂你了?难怪,大状元嘛!”
“不用你管!”许若妤可不怕他。有哥哥在,她不怕。
他也不恼,说:“要不出去打工吧,我们厂待遇挺好的,好几个老乡,还有个帮衬。读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又读不出来,浪费光阴!”
许若妤不理他,去小溪旁用凉水洗脸消肿。
那人竟还不走,蹲在溪边跟她说话。
许若妤毕竟单纯,年纪又小,再讨厌他,也经不住他的逗弄,渐渐地开始跟他说话了。
……
“去外面打工累不累?”少女闷闷地问。
她还有浓重的鼻音,看上去满眼的心事,也不知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怎么累,下了班就回宿舍玩。有时候会加班,我们还挺愿意,因为发钱多。”
“一月能赚多少钱?”
“算上加班的话,多的时候七八千。还有一些额外的补贴……”
许若妤眼睛微微瞪大。
七八千?那么多钱!
要是她干上一个月,就可以给哥哥买一台很好的笔记本电脑,还能买一身名牌运动衣和运动鞋。
哥哥会变成体面的大学生,不用每天三点一线地转,回家连动车都不敢坐。
她想象着每个月给哥哥转钱,惨淡的脸上透出一丝希望。
要是,要是,万一哥哥知道了她不是亲妹妹,她也不好意思再浪费哥哥的钱跟着他在京市读书了,本来读书对她来说就是件没有结果的事。
到时候她可以出去打工,既能不再麻烦哥哥,也能给哥哥和妈妈赚钱。
那样她就有用了。
哥哥肯定不会觉得她是个废物了。
“我这个年纪的,他们会要我吗?”
“没问题的,有不少跟你年纪差不多的都在打工呢!从学徒干起!”
越听,许若妤越心动。
她在学习上是不会有出路了,只是在浪费时间熬一个毕业证而已。
她就是适合去打工的。
可现在哥哥不会同意。
想到哥哥,她心里又一阵揪心的痛。
要是哥哥知道她不是亲生妹妹,也不会再极力阻止她出去打工了吧?也不会再竭力支持她上学了吧?
虽然他说即使不是亲的,也会把她当亲的看待。可现实和小说是两码事啊。
……
许润更在村口找到许若妤的时候,见许若妤坐在石凳上,旁边坐着一个离得很近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眼神一直粘在许若妤脸上,一脸虚伪讨好的笑。
看样子,两人是聊了好久了。
许若妤手里甚至还有瓶饮料,那小小一瓶得有十块钱,很明显是那个男人买的。
关键是,许若妤竟然都喝光了。
许润更脸色变得难看,上前一把拉起许若妤,开口就训,“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许若妤被他猛地一拉,一个趔趄从石凳上下来,见许润更脸色不好,眼里燃着怒火,她动了动唇,小声说:“我……我没听到。”
又撒谎。
她有了手机之后,他就严格培训过她,他打电话她一定要接。
许润更侧首,先阴沉地警告一旁的男人:“周磊,离我妹妹远点!少跟我妹妹说话!”
周磊骂道:“许润更你有病是吧?我还怎么地你妹妹了?”
许润更直接上前两步,直视着周磊,眼神凶狠,“再靠近我妹妹你试试。”
周磊打架斗殴的事也没少干,见许润更脸上肌肉都已经微微扭曲了,眼神里的暗火像要随时喷发,便明白他要是再说一句,许润更就会动手了。
许润更个子很高,体型精壮,打起来他不占优势,所以周磊就冷笑了声,没再接话。
许润更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放在石凳上,抽过许若妤手里空着的饮料瓶,“砰”地声扔到垃圾堆里,拉着许若妤就走。
许若妤步子没他大,被他拽得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许润更手心灼热,力道很大,许若妤被他攥得手疼,她挣扎了几下,可哥哥的手像钢钳,动不了一丝一毫。
路上,许润更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到了家,许润更把大门反锁,拿起笤帚疙瘩,冷冷命令她:“去墙边站好。”
许若妤听话地去墙边站着,低着脑袋,既不问为什么,也不为自己辩解。
许润更那填满火气的胸腔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忍心,但想想刚才的场景,他又硬起心肠。
这种事是原则问题,必须惩罚。
不然以后她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拐走了。
他拿起笤帚,对着许若妤的屁股“啪”地抽了一下,许若妤身子狠狠一颤,却没有吱声,也没有哭。
“知道哪里错了吗?”许润更问她。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许润更略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扬起笤帚又抽了一下,许若妤身体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说,错在哪里?”许润更声音高了许多。
可许若妤仍没说话。
她脚尖那里却渐渐汇聚出淡淡的水印。
“抬头。”许润更心里堵得要死。
许若妤慢慢抬头,许润更一看,顿时自责起来:她哭得眼四周都通红,嘴都肿了。
他乱了手脚,扔下笤帚,看了看她后面,抬手想掀开,又蓦然想起她这么大了不合适,只能语气焦灼地问:“是不是很疼?”
许若妤流着泪点头。
几大滴泪掉到她胸前的T恤上,洇出更大的印子。
许润更心里更愧疚,立刻拉着妹妹进屋。
许若妤一坐下就疼得跟针扎得似的,只能趴在炕上。
许润更在旁边干着急,说:“等妈回来,让她给你看看,不行抹点药。”
“哥,我没事。”许若妤竟然还安慰他。
她这懂事的样子一瞬间惊讶到了许润更。
以前他因为她做错了罚她,她总会跟他闹闹别扭才行,今天他下手比以往都重,她竟然一点没怪他。
许润更也更加内疚。
其实,她这么懂事,他也不必非得体罚她,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她也会接受的。
那么多种方式,他非选了种对她身心伤害最大的方式。
王巧芳回来,掀开许若妤的裤子看了看,见都红肿起来了,心疼得要死,劈头盖脸就把许润更骂了一通:“你怎么能对团团下这么重的手?!”
许润更脸色黯淡,灰着脸沉默着,拿来消肿的药膏让母亲帮许若妤抹上。
许若妤扭头说:“妈,你别说哥哥了,是因为我今天没接到哥哥电话,哥哥很担心我才生气的。他早就跟我说不管什么情况下一定要接他电话。”
女儿这么懂事,王巧芳更觉得心疼,抹完药膏,她打开门,朝着守在门边的许润更道:“不管什么事你都不能这么打你妹妹!你这样下手没轻重,我怎么敢把团团给你带?过两天你自己回京市吧!团团留下来,在县城上学!”
许润更心里一沉,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红了脖子据理力争:“妈,是因为团团跟周磊独处了好长时间,还喝他送的水,你还不知道周磊是个什么不着调的人?我是觉得这么大的女孩了,在男女交往方面一定要给她立好规矩才……”
说到这里,想起刚才那两下子,许润更的气势忽地减弱,没再说下去。
王巧芳冷冷看着他。
他也这样看着母亲。
儿子不甘与愤怒都一一印在脸上。
过了一会,王巧芳声音放低,说:“润更,要是团团喜欢的是别人,我们只能祝福。”
许润更斩钉截铁地说:“她只会喜欢我。我要把她带在身边。”
王巧芳还想说什么,屋里的许若妤叫了声“哥”,许润更脸上放出光彩,连忙应了声,脚下生风一般地过去了。
许若妤趴在炕上,换上了睡裙,露着一双白生生的腿。
她扭头向许润更示好:“哥,我没事的,明天应该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她这次格外地懂事,许润更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也具体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可能是她一夜间长大了。
他握住她的小手,满心愧疚与后悔,“团团,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动手了。”
许若妤反握住他,还没说话,眼眶先红了,“哥,我……你……”
她真的还想再确认,要是他知道他们不是亲生兄妹,他真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吗?
可她不能说,这是她要守护的秘密。
许润更见她半天说不出来,就是一个劲地哭,不禁急出了汗,反复问:“团团,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啊!”
许若妤忽然趴到他怀里“呜呜”地哭,紧紧抱着他,还命令他:“哥,你抱着我!”
许润更将她揽在怀里,替她擦着泪,语无伦次地问:“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你那里是不是又疼?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许若妤使劲摇头,泪水把许润更的衣服都打湿了。
可能这样亲兄妹间的拥抱会越来越少了。秘密是守不住的。
半天,许若妤抽泣着,小声说:“你不能离开我。”
许润更抚了抚她的头发,点头:“嗯。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晚上,许润更在旁边守着她睡的。
他打了她,她不仅没有跟他闹脾气,还格外地黏他,他心里格外地甜蜜。
第二天,许若妤上厕所洗漱等,都是许润更抱着去的。
前段时间许若妤根本不让他靠近,但现在他抱她,她就会搂着他的脖子,还喜欢偎在他胳膊上,变成了小时候一样的黏皮糖。
许润更简直要开心死了。
王巧芳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最终没说什么。
儿子她是了解的,不会有越矩行为,更不会伤害团团。
他们兄妹俩要相亲相爱就由着他们去吧。等团团再大点就主动避嫌了。
许若妤红肿那处很快没事了,但这几天她始终没太有精神,许润更不得不信起玄学,让母亲找人给许若妤叫了叫魂。
大师说这些日子少出门,多在家休养,问题不大。
许润更这才放心。
许若妤这反常的样子,他一直觉得是他下手太重把她吓着了。
下午,许润更给许若妤念《三国演义》听,听着听着许若妤就睡过去了。
等醒来时,听到东屋有人说话。
仔细一听,原来是姑姑带着表姐回来了。
表姐只比许若妤大一级,学习拔尖,特别崇拜许润更,说要将来要当表哥的校友。
许若妤过去想打个招呼,却听见他们在讨论表妹学习的事,讨论级部排名,还有什么尖子班。
她顿住脚步,感觉自己没有脸面进去。
这时,她听见许润更笑着说了句:“妹妹比我厉害多了,不愧是我们许家的人。”
姑姑也笑着说:“我们许家哪个不厉害?你妹是借了咱们许家人的优良基因!”
许若妤心里一凉,顷刻间泪流满面。
她为什么不是真的许家人?
她这样的笨蛋夹在真正的许家人里,多么明显的不对劲,只是哥哥从来没有怀疑过而已。
提起学习,姑姑自然地又问到许若妤:“若妤现在学得怎么样?”
许润更答得很体面,“在慢慢地进步。”
“在附中那里能排到多少名?”
许润更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一笔带过,“附中生源是老家没法比的,所以名次肯定跟老家这里也没有可比性。”
姑姑听了,发出一声轻笑,却没再说什么。
放在以前,许若妤根本不会留意。
可现在,她懂姑姑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姑姑想说的肯定是,捡回来的就是捡回来的,跟我们许家人不能比。
今天姑姑会不会悄悄告诉哥哥真相?
许若妤吓得全身冰凉,无助地回到自己房间里,看着窗外那方熟悉的天空默默流泪。
东屋那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衬得许若妤更加孤独无依。
许润更和表姐似是从屋里走出来,声音也变得清晰。
“表哥,等我去京大玩,可以住你宿舍吗?”
“当然。”
“你们宿舍几个房间呀?能住得开吗?”
“一个房间,你可以跟若妤睡一张床。你要是不喜欢跟人挤一张床,就睡我床上,我睡阳台。”
表姐很开心,说:“哥,我可羡慕若妤了,有去京大附中读书的机会,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初中!”
许润更笑道:“对你来说,你在哪里都会学得很好。”
表姐开心地直笑,“哥,我们班同学都知道你呢,他们还说咱俩长得挺像的。”
许润更想起堂兄,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他一笑,道:“大概是我们许家的基因很强大吧。”
“哈哈哈!”表姐的笑声中带了几分自豪。
她提出了个有趣的假设,“表哥,要是我跟若妤跟你一起出去,别人肯定说我是亲妹妹,你信不信?”
许润更顿了一下,才说:“若妤幸好跟我不像,不然就不会那么漂亮了。”
表姐品了品,一脸黑线,“哥!你什么意思呀,你是说我不好看吗?!”
许润更低笑,解释道:“我只是说若妤长得漂亮,没别的意思。”
……
许若妤听着他们的对话,神经直跳,生怕他们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她跟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她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着一些念头。
要是哥哥知道了她不是亲妹妹,他是不是就要把表姐换到京大附中去上学了。
那她呢?她该去哪儿?
她想了好久好久。
最终,脑子里蹦出一个答案解救了无助至极的她:她去打工不就好了?
那就会解决所有问题。
既不会再浪费哥哥的钱和时间,还能让哥哥和妈妈过得更好。
要是以后哥哥知道了她不是亲妹妹,她也不会那么凄惨地被冷待,等着被抛弃。
……
王巧芳做了几样菜,留姑姑和表妹在家吃。
到饭点了,许润更才过来把许若妤叫醒。
他好笑地看着她,“要睡到天黑了。”
睡得眼都肿了。
许若妤揉了揉眼,许润更把她的手拿开,给她抽过来两张纸巾,“别用手,容易发炎。”
“去洗个脸,跟姑姑打个招呼。”
“嗯。”
许润更跟着她去洗手间,她洗完脸,他递上毛巾。
他又拧开漱口水给她倒了一小杯,她仰头漱口,又拿着梳子把凌乱的长发梳顺,他在旁边看着。
冷不防表姐过来,见许润更在旁边看着许若妤洗漱,有些意外,“哥,你这样也太让人尴尬了吧?”
许润更看她,“谁尴尬,你尴尬?”
表姐动了动嘴,没能说出什么。的确是她自己尴尬,人家兄妹俩都没觉得有什么。
她过去站在镜子旁,跟许若妤的脸一起映在镜中,说:“若妤,刚才表哥说你长得好看,我长得不好看呢!”
许若妤看着镜子中长相没有半分相似的两张脸,连忙闪开,不敢正面看许润更,也不敢看表姐,生怕他们突然发现那个惊天秘密。
见许若妤情绪不高,许润更以为她是睡迷糊了,还有起床气。她这两天一直不怎么高兴。
表姐先出去,许润更摸了摸许若妤的发顶,轻声问:“没睡醒?”
许若妤点了点头,没说话。
“晚上早点睡。先吃饭吧?”
“嗯。”
许若妤连龙虾都不会剥,全靠许润更给她剥着吃。
她有个瓷碗,许润更剥好了肉就放进去,遇着小只的他自己吃掉,肥一点的就放进许若妤碗中。
甚至许若妤该多吃什么,少吃什么,许润更都要管着。
许若妤也很听话,哥哥让他多吃点青菜,她就夹青菜吃,给她放上肉她就吃肉。
把一旁的表姐给羡慕的,恨不得自己也有个亲哥哥。
哎。差了一层就是不行。
表哥虽然对她也很友好,但就是亲戚间客气的那种,离他对若妤的那种好差了一个银河系。
感觉表哥那样子,若妤走到哪里,他都要跟到哪里的那种。
姑姑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像有很多话,最终笑着说:“润更,小龙小自己剥着吃才有味道呢!你把若妤宠得什么都不会做,等若妤上大学住校怎么办?”
许润更说:“她老是扎到手。”
顿了顿,他说:“上大学我不让她住校。”
许若妤在心内悲凉地想:我也考不上大学的。哥哥却为我规划得这么远。到头来发现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哥哥会不会觉得浪费感情?
越想越觉得外出打工是个最好的选择。也最长远。
不知为什么,表哥对若妤的这种爱护让人起鸡皮疙瘩,表姐就开玩笑说:“等若妤嫁人了,表哥肯定也得跟过去当保姆,哈哈!”
咦,她的玩笑不好笑吗,怎么妈妈和舅妈都没笑,就表哥重重看了她一眼,说:“少看偶像剧。”
表姐:“……”
*
深夜的火车“轰隆隆”驶向南方沿海城市。
许若妤坐在过道里,旁边是周磊和几个老乡。
她紧紧捂着身上的背包,那里面是她的证件和一点钱,她要靠这几样度过她打工的第一个月。
过道里又脏又乱,到了站,不时有人穿梭上下,老乡们都已习惯,被吵醒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许若妤却始终没有睡意。
以前坐火车都是跟哥哥在一起的,他会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只管放心地睡,一醒来就能看到哥哥。
可现在,她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下了火车面对的是什么生活,火车的人她也都不认识,感觉自己简直孤苦无依。
她想哭,可旁边就是老乡,她只得把眼泪硬憋回去。
可能这就是老师常说的“万事开头难”。
既然已经开始了,横竖她都要坚持下去。很快她就能赚钱给哥哥和妈妈花了。
她倚在玻璃上,看着外面后退的黑夜和星点的灯光,想起了许润更。
不知道哥哥在干什么。
她留了张纸条给哥哥和妈妈,说她要跟周磊和老乡们出来打工,让他们别担心,到了她会打电话给他们的。
哥哥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敢接。
然后哥哥就没再打过,也没发过消息。
许若妤心里空荡荡的,那个可怕的想法又冲出来: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件事了,所以干脆懒得管了。
想到这里,泪水又从少女的眼眶中渗出来,她无声擦去。
到了目的地,许若妤拖着行李晕头胀脑地往外走,周磊扶了她一把,直接把她的行李都挂在了自己身上,“我来吧!”
“谢谢。”许若妤小声说。
这个车站的人流量巨大,比京市的还要大,很多人都是举着巨大的行李包。
可那一张张闪动的面孔中,却没有她熟悉的那张脸。
许若妤控制住自己想家想哥哥的想法,把眼泪憋回去,安静地跟着老乡们走。
刚出了闸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许若妤!”
许若妤不可置信地张望,竟然在人群中见到了哥哥。
这一瞬间,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想也不想地奔过去,“哥!”
许润更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回去。
他仔细看着怀中的妹妹,见她除了看起来有点累,其他都正常,他这才长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将妹妹牢牢揽在怀里。
周磊过来,看了看莫名出现在这里的许润更,又看看许若妤,“若妤,还去吗?”
许润更目光落在他身上挂的行李上,那是许若妤的。
他一把扯下来放到地上,然后对着周磊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周磊被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摔在地上,他站起来,摸了摸鼻子上的血,上来揍许润更,又被许润更一脚踹开。
车站工作人员很快过来把两人拉开。
周磊被许润更狠揍了几下子,本来想报警让他蹲局子,但许润更的话又让周磊打消了念头,“我妹妹还未成年,你这是拐卖未成年!还有,你们工厂雇用童工,知道被举报了是什么后果吗?”
周磊只能哑巴吃黄连,恶狠狠骂咧咧地走了。
许润更拾起许若妤的行李背在身上,拉起她的手说:“回家。”
许若妤被他拉着进了站。
可他虽然紧紧攥着她的手,却不跟她说话。
一路上都是这样,他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想了半天,许若妤终于明白哥哥为什么会提前一步在车站等她了。
哥哥是坐了高铁追上了她的火车。
她感觉很糟糕。她的打工之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折腾了一顿,还多浪费了好几张高铁票。
但有一点起码是让许若妤放心的,那就是,哥哥肯定还不知道那件事。他还是把她当亲妹妹的。
直到回京市,许润更也一句话没跟许若妤主动说过。
许若妤跟他说话,他都简短回应,除此之外,他把她当空气。
许若妤知道他一直在生气,可她都向他承认错误了,说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会听他的话,他也没理她。
哥哥从来没生过这么长时间的气,也从来没这么无情过,许若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问李诗玥,李诗玥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哥对你那么宠,你上去给他个爱的抱抱,他肯定就软化了!”
“万一我哥把我推开怎么办?”
“不会的,你放心吧!”
晚上,许润更坐在桌前在看视频教程,许若妤在后面偷瞄了他,最终磨磨蹭蹭靠近。
许润更早就从反光的电脑屏幕中看到她所有小动作了,只是装作不知,想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香气袭近,温暖柔软的少女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把肉肉的脸蛋埋在他颈窝里,声音娇娇糯糯的,“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许润更身体变得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她说话的时候,香软的唇就在他脖子处,他不得不攥紧了拳来对抗那又酥又痒的触电感。
见许润更没说话,许若妤想起李诗玥教的,使劲拱他,撒娇:“哥,求你了,跟我说话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果然,许润更终于回应她了,“真的?”
许若妤眼里放光,使劲点头,“真的真的!”
许润更无奈地笑了。
这种攻势他怎么还能忍住呢。
就算是去火车站追她的那天,他怒火正盛,她这样抱上来撒娇,他的火气也就一下灭了。
见哥哥笑了,许若妤胆子也大了,钻进许润更怀里撒赖,“你不许不理我!”
许润更扯了扯她耳朵,“那你要听话。”
许若妤连忙说:“我听话,我听话的!”
还“咩咩汪汪”了两声,“我是听话的小可爱!”
这个可爱的小笨蛋,让人根本就生不起气来。
许润更又捏她的脸一把,自己往后挪了挪,“好了,别抱这么紧,太热了。”
“不,要抱着!”许若妤不肯松开。
许润更探身拿过一个小靠枕隔在两人中间。
许若妤对他这种行为很不解。她一靠近,哥哥要么是把挎包拿到前面,要么是靠枕。
她抬首看哥哥,见哥哥尖凸的喉结在上下滑动。
“哥,你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水。”许若妤终于松开,跑去倒水了。
许润更看了眼自己,趁她不注意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
许若妤听见里面一直有“悉悉簌簌”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哥哥才出来,看神情,比刚才松弛了很多。
哥哥心情终于好了,不再沉着脸了。
哥哥真的彻底原谅她了。太好了。
傻团团,哥哥一直都知道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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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追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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