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抹过浴室内氤氲的玻璃,镜中女人睫毛湿润的水汽凝结,顺着窄瘦琼鼻滑下,镜面中清晰映出肩颈锁骨以下星星点点未消的痕迹。
祝禧倒吸一口气。
事情的发展走向显然在她的掌控之外。
杜辛夷年初上山替她算卦解签时说她今年情路不详,得防小人。
别的不说,至少从现在看来,是挺曲折奇幻的。
从主卧浴室出来,祝禧用毛巾擦干头发,把换下来的衣服习惯性地往脏衣篓里丢,才注意到篓里已经满了。
以前基本上都是佟政每周按时打电话约家政上门,这阵子都没叫过上.门.服务了。
但祝禧拿起手机却忽然发现,她甚至记不起来自己常用家政的联系电话。
把手机放下。
祝禧将干洗的衣服分出来,抱起脏衣篓往外面洗衣房走去。
抛开其他,无论是作为男朋友或是曾经的下属,佟政确实各方面都做得非常到位,所以某些程度上来说,她以为佟政就是她能找到最合适的人了。
将衣服塞进滚筒洗衣机内,连接电源,洗衣机运行嗡嗡作响。她从洗衣房走出来时,看见厨房里亮着灯。
厨房内男人身影绰越,那套和他气质身材相称的深灰色阿玛尼家居服穿在身上沾染了烟火气,恍惚间有种本该身在T台上却在厨房的割裂感。
祝禧印象里没有见过周聿珩下厨。虽然确实已经是很多年以前,而这段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看了会儿,直到周聿珩动作熟稔地关火盛盘,祝禧才说道。
“我们聊聊?”
周聿珩不置可否,转过头看她:“吃吗?”
“多做了一份。”
祝禧下意识正要拒绝,迎面对上他手里端出来的两份卖相不错的奶油意面,醇厚的芝士香气侵占鼻腔。
室内客厅与餐厅相连,偌大的空间内除了刀叉碰到瓷壁的轻微撞击声只剩下静谧。
从下午到晚上,两顿她几乎都没怎么吃,现在难得能坐在餐桌上享受只用闭嘴埋头吃饭的时间。
祝禧平时很忙,早出晚归的日子过惯了,大多时候顾不上做饭,厨房于她而言基本上是个摆设。这些年吃饭常年在外解决,荤素不忌,前年吃出一次急性肠胃炎之后,佟政主动揽下她的一日三餐,很长一段时间定期在上班间隙给她炖汤送餐。
他关怀备至,祝禧也认佟政的好。
默认他超过上下级界限的关心和照顾,久而久之顺其自然在一起了。
只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盛欢彤已经和他同居,这些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恐怕都是是她占了本不属于她的便宜。
唇上一疼,锈腥味和清苦的薄荷烟草味碾碎在齿间,混着隐痛的闷声一并吞没。
“专心。”
白瓷碰撞清脆。
无声掉落在羊绒地毯。
一道声音将她思绪拽回。
窗缝透进的凉意和室内的闷湿炽热交织,祝禧冷不丁一哆嗦,下一刻被扯过的被子连同两人一块拢住,床侧一盏暖色的暗灯将男人的轮廓照得内敛含蓄而又蓬勃深刻。
傍晚喝了点酒,到现在脑袋还有些眩晕不清晰。
祝禧隐约记得自己原本是打算跟他摊开聊聊的。
怎么聊到床上的。
是从餐桌上不小心碰翻瓷碟的时候,还是低下身收拾碎片的时候。
火与水交融,今晚的周聿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欲念蛰伏,喷薄欲出,像是把使不完的力气都用在她身上。
床上那点事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祝禧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
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横亘掩在眼角,防止一点点汹涌迭起的难抑情绪外泄,晦暗不清的光线中,瞥见卧室窗帘被风吹起打褶的一角弧度。
结束后已经浑然没了任何力气,周聿珩赤脚走向浴室,身后腰窝深陷,红痕刺眼,祝禧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冷不丁吸进去鼻腔的全是他身上的气息,浴室当中哗哗流水声一下一下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愈发感到烦躁,抱着被子弯腰去够床底下凌乱的衣服,捞起来三两下套上,往门外走去。
周聿珩拧开浴室门,站在门框边,冷白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尚且未褪的温度顺着皮肤交界处熨贴滚热,祝禧被烫得一激灵,舌尖迅速触碰口腔上颚,抬头看向他,“收拾餐厅。”
“我去。”
周聿珩挪开视线,说完松开她的手从客厅外走去。
经过时带起细微的风让汗液吸收蒸发掉最后一丝微薄的温度,后背湿黏,祝禧去了主卧找件新鲜干净的衣服。
滚筒洗衣机已经停止运作。
祝禧出来时客厅已经恢复原样,地上的碎瓷被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将衣服抱出阳台晾上,进来时周聿珩坐在客厅没有回房,将她叫住。
“手,给我。”
祝禧不明所以,走过去才注意到他手边上的药箱。
他怎么知道自己药箱放哪儿的?
想象到周聿珩这些天大摇大摆出入她家将所有角落逛了个遍,祝禧有些不悦他侵犯领地缺乏分寸感的行为,收回手道:
“已经止血了。”
周聿珩却在她抽回之间握住她的指节,牢牢捏紧指尖,“沾水会感染。”
伤口其实略微有些深,周围泡过水,已经有些发白。
动了动手腕,力量上挣不过,祝禧直接放弃,就那么站着看他自顾自拧开药膏给自己上药。
周聿珩坐在她对面,客厅顶灯垂直打落下来,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垂坠浓密的眼睫和双眼皮薄薄的一道痕,一瞬间的错觉,看起来竟然有种静默温顺的感觉。
脑子里再次响起师哥说的话,祝禧这次直接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贴上创可贴,周聿珩放下她的手,“算是。”
原本三四分的传言,因为这句话有了七分可信度,再加上他现在这番举动,祝禧免不了多想,喉咙鼓动,斟酌之下说道:
“咱们认识一场,你实在没地方住,我让人帮你找……”
周聿珩瞥她一眼,将剩下的棉签创可贴放进药箱:“不用。”
祝禧皱眉:“你有地方住?”
“有。”
祝禧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想窄了,周聿珩就算再怎么落魄,总该有点底子在,不至于到流落街头的地步。
既然他这么说,就是确实用不上她帮忙,见他没有深聊的打算,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祝禧还是松了口气,不再坚持。
“行,有就好。毕竟我这里,确实不太方便。”
她想自己的意思应该表达得还算清楚。
但抬起头与周聿珩深幽的瞳孔相撞的瞬间,祝禧突然生出点后悔,刚才睡那一觉,现在这情境下突然提起莫名生出种吃完不认账的尴尬感,她轻咳一声说道:“既然这样,早点睡吧。”
说完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房间,离开客厅时余光瞥见客厅亮着的灯,将门合上。
回到床上,卧室内亮着昏暗的小灯,床头香薰蜡烛燃烧着,四溢的香气清新安神,被子里是属于自己的气息味道。
祝禧却怎么也提不起睡意。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丝毫听不见隔壁次卧任何声响,所以祝禧甚至不知道周聿珩有没有回房。
搬进来之后一直是独居,祝禧不是没想过一个人住着冷清寂寞,甚至曾经和佟政关系稳定的时候主动提过让他搬进来。
那时佟政的躲闪推诿祝禧只当他性格内敛羞涩,对婚前同居这种事不好意思,所以只说过一次就没再提过。
现在家里多一个人,反而让她不习惯。
周聿珩的出现在祝禧的意料之外。
多年如一日的日子里,祝禧讨厌变数,习惯任何事情掌握在手中的安全感,而周聿珩总是那个变量。
十年前是,十年后还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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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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