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蒋炅儿母女在祠堂吃饭,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蒋炅儿抬头往出租楼二楼望去,向燊的房间亮着灯,看来人在家里。
汪女士注意到蒋炅儿偷看的表情,没有作声,回到家后,她如常喂狗,打理家里杂务,直到蒋炅儿问她买牌位的事,她才淡淡应声,“早点买便宜,我百无禁忌,没那么迂腐。”
蒋炅儿抠着指尖,不知该说什么了。
“人总有那一天。”汪女士说着,深深看了蒋炅儿一眼,忽然开口,“眨眼你都三十岁了,我管不了你,也陪不了你多少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妈?”蒋炅儿诧异地看着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人跟人真是,别人家的,循规蹈矩结婚生子,儿孙满堂,怎到了我家就这么难实现?也不知道是你没福气,还是我没福气……可能是我,是我没那个福气,当不了外婆。”
汪女士抚着汪九妹的狗头,“都是命数,强求不来,命中注定,没有就是没有。”
蒋炅儿低下头,如犯错的孩童,不知所措。
“我三十岁的时候,你都念小学了。”汪女士苦笑,“唉,我怎么就生了你不结婚还喜欢女人……一定是我生错了,我要是生你是个男人多好,这样你喜欢女人,也能和女人结婚,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蒋炅儿很想反驳性取向与性别没有关系,但看到汪女士黯伤的神情,说不出口了。
汪女士在自责,老一辈无法接纳异常,于是东扯西扯各种理由,企图用阴差阳错来劝服自己。
这一刻,蒋炅儿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汪女士真的老了,吵不动了。
明明几年前听到自己不愿意结婚时,是那么的生气。
“你大了,三十岁了,以后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不管了。”汪女士说着,抬头看着蒋炅儿,“你不结婚也好,喜欢女人也好,别告诉我,也不许跟别人说,我要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蒋炅儿咬紧下唇。
“更不许把那个人带回家。”汪女士眼神无光,“你们在外面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她不能进我家的门。”
蒋炅儿眼圈泛红,哽咽着声,“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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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假期后,公司各部门患上假期综合症无人人精打采,只有向燊所在的小组精彩纷呈。
向燊看着组长携进组的年轻人,心想真够见针插缝。
“大家来认识一下,这是咱们组的新同事,也是运营助理,小涞,以后这小子就归你管了,你负责安排他的工作。”
又来一个运营助理。
余光注意到运营正在偷看自己,向燊心一沉,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仿佛看不见同组人探究的目光。她素来如此,表面上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只是没想到这组长真行啊,真把她软柿子了,直接把关系户杵到她头上。
向燊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尽管知道组长假公济私明晃晃冲自己而来,但她进公司时合规合章程,哪怕被辞退,公司也要付试用期的赔偿金。
而且多招一个人更好,自己的工作量能减少。
向燊不在意,但陈宁宁却为她在意了,在微信上私聊她:组长这波是退而求其次,不动涞哥了?
退而求其次?向燊在心里冷哼,偷瞄了一眼如局外人般的运营,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两人蛇鼠一窝,找她当替死鬼。
中午吃完饭,新同事给同组人点奶茶,向燊毫不客气,加足料点了最贵的。
这以后的日子漫漫,铁定难熬,开端第一局不来点甜怎么行?
可开端第一局没能正式上擂台,下午三点多,公司大楼抢修线路停电了,直接宣告全体退下。
等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来电,行政部直接发出下班通知。
“喔呼!”白得了两小时的休息时间,陈宁宁格外兴奋,邀向燊到附近新开的小超市逛逛。
向燊盯着手机,婉拒了,今天蒋炅儿一整天都没有找她,不知道那臭女人干什么去了。
“难得有空闲时间,你也要早回家。”陈宁宁背起小挎包,“我还想着带你去尝尝食街那家麻辣烫,周末我去吃了,味道是真的好。”
“下次吧,今天有事要忙。”向燊说道,拎起包就要走,只是临走前看见运营涞哥和新来的运营助理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向燊不为所动,打卡下班了。
发给蒋炅儿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复,向燊只好先回家。上楼时,她特意多走一层,从三楼楼梯的窗户边往下张望,望了一圈蒋家前院,终于看到角落处那辆红色摩托车。
蒋炅儿的车子明明在家,怎么不回消息?
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屋,闲着没事,她翻出还未拼完的像素积木。
拼这种积木没有任何难度,对照图纸按着颜色一颗一颗拼砌,只是费时费手,还有点无聊,可独处时,她很喜欢做这种无聊事。
她能一整天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碰上雨天,她会坐在窗边,静静看雨发呆;偶尔深夜,她会点上香氛,在聒噪的蝉叫蛙鸣中观星望云。
她孤僻无趣,活至如今,身边没有亲近的朋友。
与时刻被朋友簇拥,活得烈火烹油的蒋炅儿截然不同。
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高中时会被蒋炅儿吸引,数十年无法释怀放手,大概是因为这一丝不同。
与她完全相反的灵魂,带着致命的魔力,迷惑着她上前探索。
正胡乱想着,忽闻敲门声,向燊吓了一跳,手上的积木掉在地上,紧接着听见门外传来汪女士的声音,“小妹妹,你在家吗?”
是蒋炅儿的妈妈?
向燊放下积木站起身,连忙打开门,“阿姨,有事吗?”
汪女士面对向燊时神色闪躲,她扬了扬手上的本子,“没事没事,我刚看见你回来,想着趁你在家,顺便来抄个水表。”
向燊不疑有它,让她进屋。
其实汪女士走这一趟并不是顺便,她和辉仔妈妈本在附近小卖部聊天,远远望见向燊回家,鬼使神差就跟着向燊回来了。
又想着今天蒋炅儿到镇上进鱼饲料去了,人不在家,汪女士脑子一热,扯了个□□的借口,就这样敲响了向燊的房门。
果然世事难料,自己居然当了一回电视上的恶毒婆婆。
汪女士尴尬地走进屋,眼珠子偷偷摸摸到处乱瞟,房间收拾得整洁温馨,看着是个靠谱着家的,小桌子上摆的是什么,积木玩具?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孩子的玩具。
走进卫生间,里面也是干净整洁,唔,这小姑娘真不错,连牙膏牙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比她生的那个好多了。
蒋炅儿那臭丫头经常刷完牙,牙膏就这么一丢,盖子不拧紧,也不顺手擦洗脸台,每回洗漱完浴室就像打了一场仗。
汪女士在心里对亲闺女窝了气,抄完水表后该离开了,可她扭扭捏捏不肯走,又找了个借口说顺便检查一下家电线路。
屋内电路装的都是暗线,肉眼根本看不出线路是否故障,向燊虽疑惑,但也随她折腾。
于是汪女士的小眼珠子继续到处乱看乱瞟,同时不断感叹别人家的孩子。
瞧这小灶台,抹得干干净净,上手摸不着油烟;还有窗台,摆了绿植和小鲜花,多好看啊,这姑娘会过日子,再仔细闻闻,屋里怎么这么香啊?同是女儿,别人家的跟她家的天差地别……
汪女士沮丧了。
一种恶毒婆婆挑刺不成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你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汪女士知道向燊家在外地,用翘脚的‘煲冬瓜’问道。
向燊抿唇笑笑,用本地话回答,“习惯的,谢谢阿姨关心。”
汪女士脸容微窘,她可不是在关心你,“你一个人到外地工作租房子住,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而且我以前在这个镇念过书。”
“喔是,我想起来了,我家炅儿说过你俩是同校同学。”汪女士看向燊态度有礼,厚着脸皮又问道,“你还没结婚吧,谈恋爱了吗?既然你和炅儿一样大,这个年纪也该结婚谈恋爱了。”
这就涉及个人**了,向燊看着汪女士,细想汪女士刚才的行为,疑惑更深了。
是看出端倪了?
此时无法判断汪女士的态度,向燊不闪不避地对上汪女士的眼睛,“我是独生女,家里随我喜欢。”
汪女士有些心虚,其实这个问题她最没立场问。毕竟蒋炅儿跟向燊一样,年纪相同,也是独生女,而且人还没向燊靠谱,要不是想打听向燊的情况,她真问不出这么厚脸皮的问题来。
“是吗?”汪女士讪讪点头,“那挺好的,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向燊不作声了,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汪女士略感尴尬,不好再留,又说了几句平时该注意的话,就走了。
向燊关上门,继续拼积木。
她搬来一个月不到,按理说不可能这时候□□数,难道真的被发现了?是怎么发现的,蒋炅儿是个毛躁的马大哈,露出端倪不奇怪,那汪女士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看着不像排斥,但接纳也说不上,说不定蒋炅儿没有把事情说全……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消失了一天的蒋炅儿回复了:我现在不在家,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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