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动起来的是那群npc。

几乎是中年女人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已经排着队，垂着头，一声不吭地鱼贯而入了。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但徐淮度还是暗自数了数：一共是十五个学生npc，再加上一开始就提到的十五名考生，看起来考试系统是按照1比1的比例来设置人数的。

十五个学生npc走得很快，没一会的功夫就都进到小院里面了，但那整齐有序的队伍却在这个时候断开了。

因为没有考生愿意第一个跟上去。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接下来的五天看样子必须要在这栋古怪的小楼里面度过了，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但是人嘛，对于未知的事物都会有种莫名的畏惧，恨不得有人在前面为他们探好路、趟完雷，然后对他们招手说“过来吧”，才肯迈出矜持的第一步。

所以，大家都在等着那个趟雷的人出现。

看着他们在那一动不动，中年女人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不耐而尖锐：“你们在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进来？老师可不喜欢厌学的坏孩子！”

徐淮度还记得考试系统送给他的那条特殊说明：【家长和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孩子】。似乎在这里已经得到了证实。

既然一定要在小楼里面完成考试，也就是说这是所有人必须要进入的地方，考试系统不太可能会在这里设置什么必死项。那也就没必要在这里无故惹恼这位脾气看起来就不太好的女士了。

徐淮度双手扶住背包的包带，沉默地向前走去。但没想到的是，有人速度比他还快。

那是个长得略微有点胖的年轻男人，他本来就站在靠近铁门的位置，所以没走几步路就快要迈进小院里了。

徐淮度还惦记着npc们整齐的队形，于是很自觉地排到了他身后，两个人前后脚走进了小院里面，然后站到了那群npc身边。

平安无事。

有一有二，就有三。

他们两个的这番举动仿佛是解开了什么无形的禁忌，考生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小院跑去。

可笑的是，明明刚才没有人愿意当第一个行动的人，而不过须臾之间，他们好像又生怕自己成为最后一个进门的人。

人一旦慌乱起来，能够顾及到的事情就会变少。

一开始还有人惦记着徐淮度排队的举动，勉强排出了一条歪七扭八的队。但是行动最慢的那几个人却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些了，他们不想被落在最后，看到前面几个人还维持列队前行的状态，就想走捷径。

于是有三个人索性越过队伍，直接跑向大门。中年女人还站在门口，看到他们这样跑过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落在最后面的那两个人的后背，语气里带着一丝阴森的嗔怪：“真是调皮的孩子啊。”

那三个人几乎是呈三角形状跑进了院子里。最先跑进来的男人留着寸头，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而在他身后进来的男人则挺着硕大的啤酒肚，几步路就跑得吭哧带喘；扎着高马尾的女人明明一身运动装扮，却被落在了最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三个都实在不像是个孩子。

但似乎在中年女人眼里，他们跟那群学生npc一样，都是只有十几岁的样子。这大概就是考试系统为他们完善的人设吧，否则一群大龄补习生也确实是有点奇怪了。

其他人看到那三个人就这么轻松地进到院子里，心思也变得有些活泛了。又有四个人甩下大部队，自己径直跑了过去。

而剩下的那几个人虽然还勉强维持着队伍的外形，但相互之间也开始推推搡搡，强制插队，速度反而是变得越来越慢。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刚刚被中年女人轻拍了后背的那个高马尾女人和啤酒肚男人，突然间都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他们干呕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走到门口的考生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惊恐地看向这两个人。

“呕，呕……”很快，干呕就变成了真正的呕吐。

啤酒肚男人蹲在那里吐得稀里哗啦，周围很快就泛起一股酸臭的味道。而高马尾女人的情况则更加糟糕，她似乎节食很久了，胃内干干净净，就只吐出了一点酸水，然而惩罚却并没有结束，就像是有人在不断蹂躏折磨着她的肚子，高马尾女人只能接着吐，很快就演变为吐血。

大量血液弥散开的血腥味甚至渐渐掩盖住了呕吐物的味道，在地上沁出了一个小小的血窝。

两个人吐了许久才渐渐停下来。啤酒肚男人还好，疲软地瘫坐在地上，冷汗涔涔。而大量的失血已经快要让那个高马尾女人晕厥过去了。

徐淮度听到，跟他一起进门的那个胖乎乎的年轻男人用气声骂了句脏话：“卧槽，吃得多还是有好处啊！”

这奇特的脑回路……

一直站在大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中年女人忽然转过身，将目光死死地钉在门口的那群考生身上：“你们还在这站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进来？”

这他妈的，谁还敢进去啊！

考生们在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缩缩回了最初的鹌鹑样。明明大门就在眼前，可谁也不敢再向里迈进半步。

看到这一幕，徐淮度简直心急如焚。从那两个人开始呕吐时起，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但是又受制于不能随意说话，整个人急得几乎都要团团转了。

眼瞅着中年女人的脸色愈发狰狞，徐淮度突然灵机一动，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纸笔。

“麻烦啦。”他用气声小心地跟那个小胖子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将本子抵在小胖子的后背上，借力奋笔疾书。

写完之后，他往外侧了侧身，悄悄将本子举过头顶，试图让门外的那群考生能够看清本子上的字。

【列队！安静！】

能活到现在的考生都不是傻子，答案都给出来了，结合之前学生npc们的做派，再怎么抄也不可能不及格。

门外的考生快速调整队形，终于赶在中年女人彻底变脸之前，平安地进入到小院里。

中年女人斜睨了他们一眼，语气中竟然带了丝不快：“下次再这样，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她微微扶了扶自己束发的头巾，转身向小楼走去：“跟我来吧。”

这次，没有人敢再迟疑了。

所有考生紧跟在学生npc身后列队进入到小楼内。

徐淮度小心翼翼地向后瞄了一眼，发现不只是那个吐得昏天黑地的啤酒肚男人，连刚刚奄奄一息的高马尾女人竟然也挣扎着爬了起来，没有掉队，这才放下心来。

因着天色和常春藤的遮蔽，小楼的样子在外面看得不甚清晰。等到真正走进楼里，徐淮度才发现这栋楼出乎意料的高、出乎意料的大。

一进门便是个极为宽敞的大厅，即使他们现在三十个人站在厅内，也并不觉得拥挤。

整栋楼都被上下打通了，以一架旋转楼梯贯穿其中。徐淮度站在大厅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二楼、三楼那一圈圈屋门紧闭的房间。不过再往上看就看不太清了，尤其是屋顶，黑漆漆的，仿佛笼着一朵不透光的云。

在外面就看不清层数，到了里面还是看不清，徐淮度在心里为这栋楼的设计默默地画上了一个问号。

大厅里面有好几张长短不一的沙发，毫无章法地摆放着，显得有些凌乱。而在大厅角落的位置则摆着一座硕大的老式座钟，古铜色的钟摆规律地摆动着。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伴随着一阵钟声响起，座钟的时针和分针构成一个规整的直角——九点钟了。

中年女人微微踮着脚，顺畅地在沙发中穿梭，很快就在几乎是大厅最中央的位置站定，冲着他们微微颔首：“孩子们，欢迎你们来参加我们的夏末补习班。我是你们补习班的带教老师，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邱老师。”

她那自以为优雅的点头，却使得脖颈处发出了宛如生锈齿轮转动一般的“咔咔”声，僵硬无比。徐淮度觉得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移动速度最慢的法老僵尸，跟她一比，也得称得上一句身轻如燕了。

但邱老师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一楼是教室以及你们平时用餐的地方。你们的寝室都在楼上。现在先跟我进教室吧，我们要上课了。”

教室是大厅右手边的那间房间，就是常规教室的样子。

一进门就是一座水泥砌成的讲台，讲台背后是占满了大半面墙的黑板。黑板旁边的墙上还有一个宣传栏，里面贴着密密麻麻的通知，什么防火用电安全须知、违规办学投诉电话、优秀学生评选通知等等。而教室里以六乘五的格局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三十张木制桌椅，单人单桌。

要不是这诡异到了极致的氛围，徐淮度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回到自己的高中教室了。

邱老师率先迈步，登上了讲台，朝着下面的座位挥了挥手：“赶紧入座吧。”

这回别说是考生了，连学生npc们都没动弹的。

啤酒肚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那个，邱老师，咱有座次表吗？”按照座次表来坐，总该没问题了吧？不怪他们谨慎，实在是被坑怕了。

邱老师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直地盯着啤酒肚。啤酒肚都快要被她盯毛了，两只脚下意识地一前一后交错开，滚圆的身体愣是摆出了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谁知道，她盯了一会，竟然又若无其事地咔咔站直了身子，语气轻描淡写：“没有座次表。你们随意坐吧，反正一会位置还是要重新排的。”

听她那个语气，倒像是在说“随便活吧，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总之，是一股既若无其事、又幸灾乐祸的矛盾语气。

但无论如何，既然她这么说了，大家也就都“随意”了。学生npc们还老老实实地找就近的位置坐下，考生们则一个个活像是水塘里的泥鳅，呲溜呲溜地往教室最里面钻，很快就占据了倒数几排的位置，恨不得离着邱老师越远越好。

徐淮度的速度没有他们快，也就捡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巧的是，小胖子跟他竟然还是邻桌。

不过徐淮度觉得这群人的这些算计都没什么用处，因为很显然，邱老师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

自从她让考生们随意坐下之后，就再没抬头看过他们，反而是从讲桌上拎起了一本本子，放在手里翻了又翻。

很明显那本本子上应该是有点子东西的。可惜，饶是他5.0的视力，也没法透过那么远的距离看清那么小的字。

不过很快，邱老师就自己公布了答案。

等到一干人等都坐定之后，邱老师用拇指和食指将那本本子夹在手里，露出了她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可惜由于面部肌肉过于僵硬，那个微笑中透着一股诡异的狰狞。

“接下来，由我来宣读补习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