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万竹山(中)

万竹山中,除了黑蛟及兽面小妖以外,便再也寻不到可以称之为妖的物种了。山中虽有巡视的精精怪怪,但却是凤栖用法术变幻出来的,其攻击防御能力还要受制于藏在竹叶深处的布偶。它们拥着墨绿色的皮肤,堪比竹筒的腰肢,让其隐在竹缝间,让人发现不得。而藏匿在竹叶中的布偶起初也只是在方圆一里左右的地方便能寻到一只,只是越是靠近无心树,藏匿起来的布偶之间的间距也就越发短。

布偶的脖颈后被一根极细的蜘蛛丝牵拉着,而蛛丝的另一端穿过层层遮盖下来的竹叶与竹林上方结界边缘的主蛛丝粘黏在一起。换而言之,控制布偶的蛛丝,不过是盖过万竹山巨大蛛网的一个分支。倘若身处其中,没有敏锐的洞察能力,恐怕很难发现整个万竹山被密集的蛛丝包裹着。

布偶的样貌却与浮岩城看到的毫无二致。只是此时的布偶,做工倒比此前精细不少,缝制的布料也不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朽烂残块,倒是与凤栖身上的锦缎很是相似。每一个布偶左手上缠绕着蛛丝,柔韧有余的蛛丝又将身处八个不同方向的布偶连接在一起,一方若有所异动,其他各个方向的布偶便会做出相应的回应。

尉迟凌霄为防止打草惊蛇,拉着曦闫化身一人多高的巡逻哨兵,悄悄混入其中,跟随着巡视的队伍渐渐朝着无心树靠近。

巡逻的哨兵大多是以叶片为原型幻化的,故而并未失去本来颜色。身体纤细的哨兵,只需静立不动便能与万竹山的草木融为一体,让人产生一种风吹草木的错觉。巡逻的哨兵每隔一盏茶功夫便会靠在临近翠竹的竿箨上小憩片刻,并无五官可言的身体,一旦寻到可以倚靠的东西,便会立刻融入倚靠的东西上,瞬间消隐其中。而对于入得此处的陌生人,巡逻哨兵会根据布偶的操控,列出相应的阵法,静立在原地,直等来人靠近,诛杀之。而入得万竹山之人,见到呆立不动的巡逻哨兵,也只当是被人斩断的枝叶,并不会联想到其他。

巡逻的哨兵在距离无心树半里地的地方便折身原路返回了。尉迟凌霄无奈,只得借着折返途中哨兵小憩的空当,带着曦闫隐身离开了巡逻的队伍,小心翼翼地朝着记忆中无心树的位置走去。

无心树的周围修造了一个竹制的院落,二层小楼高的翠绿竹墙将无心树团团围住。院落大门的侧方,一间简易的竹屋填平了附近的坑坳。曾经湘妃竹生长的地方,赫然被竹屋压在底下,而附近的竹子无一幸免,一一砍倒,变成了竹屋的一部分。

以院落为中心的上空,自上而下垂落了无数的蛛网,紧紧缠绕在一起,裹成了一根圆柱,远远看去仿若支撑天地的白玉梁柱。垂落而下的蛛网又将无心树裹得严严实实地,散着金光的封印隐在蛛网上,伴着穿过竹叶缝隙的阳光若隐若现。无心树正上方的蛛网上倒挂着五只莽纹蛛,拳头大小,随着摇曳的竹叶左右摇摆着。由于无心树四周的特殊格局,将莽纹蛛所处的位置衬得毫不起眼。

尉迟凌霄见到这一幕,内心的愤恨异常,眨眼间便将这份情绪付诸实践上,却被一旁的曦闫阻止了。

曦闫将现出部分衣角的尉迟凌霄施法再次隐去身形,站立的二人,碍于局势,只得用华连露珠进行交流。

曦闫拉住即将现身的尉迟凌霄说道:“最难熬的年月,你都忍得,如今却为了一间竹屋,便忍不得了?煞费苦心经营这一切,难道就想就此付诸东流?”

尉迟凌霄听罢曦闫的话,内心的焦躁愤恨逐渐冷却下来了,以这样的方式处事,曦闫却能看出一二,就连朝夕相处的百里墨云都不曾有曦闫这般洞察能力,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曦闫见尉迟凌霄对于他的言语却无半点反应,不是手中拽着的袖口,恐怕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真会以为尉迟凌霄早已负气离开,于是又道:“你也不必考究曦闫的身份了,总有一天你会了解,那时我们兴许会是刀剑相向。现在助你,不过看在流觞的份上,你只需记得这个便好!”

曦闫丢开了尉迟凌霄的衣袖,顺着竹墙跃进了院落里。

尉迟凌霄见翠绿的竹墙微微晃动,便早已知曦闫率先入了这所院子,回头看了一眼竹屋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借着肆意刮过的清风,也入了院落。

这里虽未立坟立碑,却是母妃烟消云散之地,而那所竹屋却恰巧建在了上面,这里终将如何,母妃永远也不会知道,可他却不能做到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至少他活着的时候就不能袖手旁观。

入了院子,天光却照不下来,黑乎乎的一片,却不似外边看到的明朗。

现了身的尉迟凌霄刚挪开步子,无心树裹成蛛茧的蛛丝上缓缓亮起了萤火。被蛛丝黏连的萤火虫不停地扑腾着翅膀,试图挣脱蛛丝的束缚。在萤火映照下,黑暗中掩藏的蛛丝便一一显现在二人的视线之下。

整个院子到处遍布着从蛛茧上搭拉过来的蛛丝,透着水汽的蛛丝上被入得此处的二人碰断了不少,也是不经意触碰才惊醒了蛛丝另一头被束缚住的萤火虫,挣扎中的萤火虫晃动着蛛茧,片刻功夫后整个蛛茧都被萤火点亮了。

尉迟凌霄二人上方,莽纹蛛顺着蛛丝爬到了覆盖了整个万竹山的蛛网上,对着尉迟凌霄及曦闫的位置,不停从尾部吐出细线般湛蓝色蛛丝。尉迟凌霄拾起飘落下来的竹叶,运起内力将竹叶飞了出去,飞散而去的竹叶并未割断蛛丝,反而被蛛丝上湛蓝色毒液腐蚀干净。尉迟凌霄二人见此迅速退开,湛蓝的蛛丝落到了二人刚才立足的位置,牢牢与地面粘连在了一起。上方的莽纹蛛毫无停歇的意思,吐出的蛛丝越来越多,到达地面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忙于躲闪的二人迅速被逼到了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无计可施无路可逃。

莽纹蛛蛛丝上的毒液腐蚀性极强,即便是利刃在面对蛛丝也毫无招架之力。莽纹蛛身上布满绒毛,背部图案与寄居深山的巨蟒身上图案相同,故而得名,可作莽纹蛛或蟒纹蛛,以毒虫为食,居于沼泽湿地。不过相传洪荒几百年前的大旱,致使沼泽湿地消失,莽纹蛛也随之灭迹。莽纹蛛依附在沼泽湿地里生长的楣笼草上,并利用楣笼草的汁水将毒虫的毒素排到尾部的毒腺内,一旦吐丝,毒液便会迅速浸染蛛丝并与自身的毒素溶合形成湛蓝色蛛丝,而集攻击防御捕食于一体的蛛丝所带剧毒,无药可解。

莽纹蛛将二人困住后,便倒挂着从蛛网上垂落下来,在离地一尺的地方,便绕着湛蓝色蛛网开始横向织网,分工合作的莽纹蛛将蛛网织成了渔网状,一点一点向着尉迟凌霄二人套去。

蛛丝稍有停顿,曦闫便迅速布起结界将二人护在其中,尉迟凌霄则运用起御火术,将燃起的火种引向织网的莽纹蛛处。身手敏捷的莽纹蛛借着蛛丝弹跳开来,收起了使自身悬挂而下的蛛丝,向上逃去。莽纹蛛跳开处的蛛丝被火苗点燃,簌簌落下的焦黑渣屑依旧剧毒无比,掉落到结界表面,导致许多地方迅速变薄,尉迟凌霄见连接地面的蛛网断开,拉着曦闫迅速转移到了无心树的另一侧,原来的位置处被掉落下来的渣屑腐蚀出宽约一手臂宽的土坑,土坑内不断地冒着泡沫泛着青烟。

回到蛛网上的莽纹蛛再次对尉迟凌霄二人发起了进攻。

尉迟凌霄二人躲闪之际,竹制的大门被人推开,天光也随之照了进来。黑蛟扫了一眼莽纹蛛,便退到了大门外,拿出一片树叶吹奏起来,燥虐中的莽纹蛛停止了吐丝的动作,缓缓从蛛网上垂挂下来,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安静的仿若在院落外看到的一般。

黑蛟见莽纹蛛不在有所动作,这才从大门外迈了进来,看着尉迟凌霄二人。不知何时赶来的钟离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毫无情绪可言,扫了一眼布满蛛网的院子,便被黑蛟呵斥回了竹屋,钟离娴离开时一脸仇恨地看向所有人。

尉迟凌霄见到钟离娴回的屋子,却是那间简陋的竹屋。凤栖居然将钟离娴安排在那里,虽然关于湘妃竹所有的印记已经消失,但竹屋底下那片土地,却掩埋过湘妃竹的灰烬及遗物的地方,这样的凤栖果然有够恨。

黑蛟见曦闫,冷笑着说道:“不去寻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说罢又将视线调转到尉迟凌霄身上,说道:“整个洪荒都在通缉你,没处去了,居然躲到这儿了。我也是好奇是谁这么大胆敢动凤栖主子的蛛茧?不过你们有命来,怕是没命离开。”说着黑蛟身后的竹门猛地闭合,原本投照下来的天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不知是谁,触碰了蛛丝,再次惊醒了蛛茧上的萤火虫,脱离了蛛茧的流萤,漫天地飞散开来,却不再受蛛丝的束缚,萤火将周围慢慢照亮却不见门边的黑蛟。

飞散开来的流萤朝着竹墙飞去,齐齐冲向了竹墙,便被自身俯冲下来时的力道嵌在了竹墙上,留下依旧闪着萤火的尾部。

流萤一离开,蛛茧的位置逐渐暗黑下来,上方的莽纹蛛却并未因挣脱蛛茧的萤火虫带来的晃动而有所动向。

这个院子很是奇怪,竹墙之上的地方可以看到天光,甚至结界外的天空,但在竹墙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除非大门打开。这里的一切似乎完全不符合常理,垂挂而下莽纹蛛离了沼泽湿地及楣笼草,便不能存活,凤栖却让这些得以实现,凤栖的能耐可见了得。

尉迟凌霄及曦闫互望了一眼,小心地观察着四周。院门没有打开,黑蛟却不见踪影,莽纹蛛也没有攻击,可见黑蛟就在其里。可是萤火照亮的地方,却没有藏身之所,除了与大门相对的那座二层小楼。只是二人皆只察觉到流萤煽动翅膀带来的空气波动,便再无其他,黑蛟究竟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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