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终于回到了一条平坦的小路上,苏琅轻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渐渐有了点熟悉的感觉,可是又不完全熟悉,这里还是有变化的。
半个小时后,到了地方。
其实苏琅轻对此行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做任何事习惯降低期待值,她只是觉得,奔波一趟,总好过她忐忑度日却什么都不做。
程既简跟着苏琅轻下车,这地方他没来过,陌生得很。
刚才在车上,他一路观察,这个小镇山清水秀,气候清朗温润,下了雨的空气更是沁人心脾,难怪养出了这么个淡和文质的脾气。
他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抄着兜,示意她带路。
前面是一条宽敞的街道,街两边全是店面,餐馆,冷饮店,花店,服装店……满满当当沿街开了两排,即便是雨天,街面也不缺人。
十字路口,程既简跟着她右拐,小街上走一段,再左拐,入了深巷继续前进一段,直至末尾,终于停下。
苏琅轻在包包里翻找钥匙,先拉开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再推开两扇旧式的酸枝木门。
一左一右两边木门都绘着门神像,像是漆上去的,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画像已经不完整,漆面剥落了不少。
屋子久不住人,空间森冷阴暗,一股闷湿腐朽的气味。
苏琅轻先去开窗,窗户一推,立刻感觉到灰层纷扬而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程既简把伞靠在门边,踏进屋内,所有家具都盖了防尘罩,他随手选了个大件儿,把白色防尘罩慢慢拽起来,里面是沙发。
苏琅轻听见声音,赶紧回头,走过去接过防尘罩,“我来吧,你……”
让他坐着休息不合适,她收拾东西,会让他吃灰,让他去外面待着更不合适,外面下着雨。
程既简“嗯”一声追问。
她说:“你饿不饿?要不你先去外面吃个饭?”
程既简说:“行了,赶紧收拾。”
苏琅轻对他现在是抱着感激之余,也有点愧疚,千里迢迢把人弄过来,人家驾驶了一路,却没有让人歇口气的位置。
她现在是准备把她当大爷一样供着。
毕竟明天回去,还得麻烦人家一趟……
苏琅轻手脚麻利地先把沙发收拾出来,说:“你坐吧。”
没等他应,门口就来了个人。
“哟,这谁回来啦?”是个带点沧桑感的女人的声线。
苏琅轻扭头望过去,是一个中年妇人,第一眼她只觉得眼熟,但辨不出对方的身份。
妇人却一眼认出了她,高兴道:“轻轻啊?你怎么回来了?”转眼注意到她旁边的男人,又惊又疑:“这是你哥?不对啊,不像,是你男朋友吧?”
苏琅轻一开始听见“你哥”二字,有点晃神,后面又听见“男朋友”三个字,回过神来,笑着说:“不是,这是我一个远方表哥。”
如果说是我哥的朋友,妇人难免又要作另一番遐想,届时也不好解释,索性说是亲戚。
程既简闻言,看了她一眼,没做声,只朝着门口的妇人笑一笑。
那妇人在门口逗留了一阵,话了些家常就回去了。
程既简帮着她收拾了一下屋子,反正也不久住,只把部分防尘罩该拆的拆下来。
收拾完以后,她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弯腰在行李袋里拿了一盒饼,转身出门去,她想起刚才那位妇人是谁了,她家邻居。
苏琅轻拿着一盒特长上人家那换了一点茶叶。
一踏进门口,就见程既简转身过来,对她说:“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一个人可以么?”
苏琅轻愣了愣,马上点头,“我可以呀。”
走到门口,程既简又问:“你怎么回去?”
苏琅轻把茶叶放下,人家有事,真的不能再麻烦他了,她说:“这附近也有小车司机,反正雨不大,到时候我多给点车费,应该没问题。”
程既简沉吟须臾,又问:“你打算待多久,几时回去?”
苏琅轻说:“我只请了三天假,不出问题,明天就回了。”
这回程既简没再多问,拿了伞直接离开了。
苏琅轻站了一会儿,抬手看腕表的时间,午间12点了。
她又出了一趟门,找了家餐馆吃了午饭,买了一些家用品,再回到家里,清洗茶具和煮水的壶,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随后在沙发呆坐半天,回过神来,埋头在行李袋里取出另外几样特产,出门去敲了另外几家邻居的门。
旁敲侧击,她想打听一下苏玠有没有回来过,但从他们的神态和反应来看,似乎是不知情,连续坐了几家,一无所获。
苏琅轻回到家时,已经下午3点多钟。
她无所事事,进了苏玠的房间,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指不定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下午5点多,苏琅轻去菜市场买了一些食材。
家里以前做菜用煤气炉,但是现在她回来只待一晚上,不可能再订一瓶新的煤气罐,好在有个电炉,她凑合着用。
她想给自己找点事,省得闲下来就胡思乱想。
苏琅轻从小学6年级开始就和她哥相依为命了,是以对家务活十分娴熟,这么多年累计下来,做饭炒菜更是有一手。
当年她哥则勤工俭学,兼顾赚钱养她,加上父母留下的存款,日子倒也过得去。
晚上8点,外面的雨就没停过。
苏琅轻把木门稍稍虚掩着,泡了一壶茶,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一些塑料管子,坐在沙发折星星,听着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大概折了半个小时之久。
忽然一片细密的雨声之中,蹭出一簇打火机的点火的轻响——
寂寥漫长的时间里,这声响格外突兀。苏琅轻抬头望了一眼,透过门缝以及防盗门的菱形空隙,隐约窥见一捻白。
她放下东西,起身过去拉开一边的门,门框处擦出一声粗嘎的低吟,惊动了门外的人。
那人回过头,嘴里一支烟,燃开袅袅淡淡的青雾,洇着冷隽面容。
苏琅轻推开防盗门说:“你怎么回来了?”
程既简的视线透过薄薄一雾气,眯了下眼仔细瞧着她,她眼角浸过春雨似的泛着红,鼻尖一处更明显。
他取下嘴里的烟,不给面子,“哭过了?”
“……”
她当没听见,生硬转移话题,“你来了怎么不敲门?要不要进来?”
程既简抬起手里的烟,“一会儿,外面冷,别在这站着。”
苏琅轻只好敞着半边门,坐回沙发,注意力却不由自主飘去门口,发现他西裤的裤脚和皮鞋让雨水打湿了。
烟燃了半支,他忽然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一时没人搭理,片刻才隐约听见一句回应,隔着墙闷声传来,有点距离,“什么——”
程既简回头,正好看见她从里面的屋子快步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过来挂在门环上。
她说:“你等一下擦一擦。”又问:“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
又转过去看雨。
过了一会儿,他抽完烟进来,抽出门环上的干毛巾擦了擦沾了雨气的短发,一边找垃圾桶。
苏琅轻起身过来,朝他摊开掌心,“给我。”
程既简把烟蒂放上去,一小节烟蒂有牙齿轻磨过的痕迹,静静陷在她掌心里。
程既简象征性擦了一下身上的雨水,然后进了屋,抬脚勾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就在她的对面,苏琅轻推了一杯茶过去,他端起来喝,冷不防嘴唇就被烫了一下。
他目光清淡掠她一眼。
这眼神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苏琅轻被看得有点抱歉,迟来地提醒:“小心烫。”
“……”
程既简索性不喝,揉着指尖余留的温度。
苏琅轻只好拿过沙发上的蒲扇,给他那杯茶扇了扇风,一边问:“你吃饭了么?”
那杯茶晾得差不多,程既简端起来呷一口,才说:“没事,不饿。”
厨房里还有她吃剩下的半条咸鱼……苏琅轻斟酌片刻,说:“我给你炒个饭?”
咸鱼就算了,拿来招待人属实有点过分。
她说完,触到程既简询问的眼神,立刻领会,“下午去买了米和菜,晚饭自己做的,煮饭的时候米搁多了,还剩了点。”
程既简闻言,也不和她客气,“也行。”
苏琅轻进了厨房,切了点胡萝卜和香菇,敲了两枚鸡蛋,淋在米饭上拌匀,手脚利利索索地下锅翻炒,末了洒一些葱花,很快一盘炒饭出锅,热气腾腾搁在程既简面前。
她坐回沙发,又拿起一根新的塑料管折星星,默半晌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事啊?”
程既简拿着汤匙把饭送入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有点事。”喝口茶的功夫又把话题转开,“你今晚打算歇在这儿?”
苏琅轻环顾了一下,这个屋子太久没打理,刚回来简直百废待兴,枕头被褥在柜子里放置太久,雨天晒都没法晒……
她说:“我在沙发睡一晚。”
程既简没再多问。
苏琅轻拿着空盘子进厨房把餐具给清洗了,出来就看见程既简一手抄在兜里,倚着门框喝茶,他身后是如细弦的雨,衬着一面灰墙。
雨丝仿佛洇了墨,唯有他身上的衬衫是冷而润的白。
程既简见她出来,一口饮了茶,弯腰把茶杯搁了回去,说:“走了。”
苏琅轻都来不及应一声。
那人随即稍稍侧过脸来问:“你明天几点走?”
苏琅轻想了一想,“早上七八点吧。”
他一脚迈出门去,拿过墙边的伞,说:“明天我来接你。”
话音一落,拐入雨幕中。
苏琅轻原地站了一会儿。
过去关门时,她探身往外头望,只剩一条浓墨似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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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后天开始日更。
各位晚安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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