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之后, 时有暴雨。
而且往往是热到你发昏之际,忽而一场凉雨,沁透肺腑。
这天傍晚, 苏玠没有来接苏琅轻。
苏琅轻在昆剧院门口等了一会, 也不见他来,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苏琅轻只好先打车回去, 车上她还是给苏玠发了条短信, 告诉他自己坐车回家了。
关机很有可能是苏玠手机没电了, 因为他用手机经常不注意电量,每次都是临出门了才发现右上角电量已经见红。
那一点红就像他玩游戏时,经常仅凭一点余血吊着一口气。
显然今天那一口气撑不到他抵达昆剧院的门口。
大约半个小时后,苏琅轻到家,屋子里一片灰暗。
已经是夏日了,通常这个时间天边的霞光绚丽如锦, 会斜着过来晒住阳台, 映得屋子里盈盈一些慵懒。
但是今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起了风, 风吹了很久, 到这会儿终于把远在天边的密厚乌云吹了过来,眼见着应该有一场暴雨将至。
苏琅轻开了灯, 先过去把阳台的推拉门关上, 再把每个房间的窗户拢紧, 她推开苏玠屋子的门时, 一开灯,被屋子里凌乱的场景惊得一愣。
虽然苏玠平时没有别致到天天收拾自己的屋子,但是也不至于乱得跟打劫现场一样。
衣衫裤子洒了一地, 衣柜门大大敞开,抽屉都没关上,窗户有风进来,把床上的一本地理杂志掀得猎猎作响。
苏琅轻疑心之余,先把窗户关了。
关上的一瞬,外面冷不丁炸开一道雷,把她吓了一跳。
苏琅轻压下如鼓的心跳,收拾地面的衣服,她弯着腰拣起一件T恤,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脚边悄然多出一道影子……
她还来不及回头,口鼻就让一块白布捂住了,挣扎几下昏了过去。
来人高大,一把将她扛上肩,出了门,拿出钥匙上锁,转身离去。
两个小时后,苏琅轻终于醒过来,她头晕脑胀紧紧蹙着眉,下意识动了一下,发现双手无法动弹,苏琅轻又闭着眼歇了一会才彻底清醒,一睁眼发现自己侧躺在一辆车的后座,她一双手背在身后,让一条粗麻绳捆住了。
被她压在身子底下的右手臂已经发麻到没有知觉。
车门让人打开,一个粗犷的男音带着笑,“醒了。”
苏琅轻动弹不了,侧过脑袋望出去,天已经黑了,车内亮着橘黄的灯,一张刚硬的脸探进车内,观察了她一会儿,又退了出去。苏琅轻还云里雾里,忽然脚踝让一只手抓住,往车外拖去。
对方动作极粗鲁,生拉硬拽将她拖下了车。
苏琅轻下来以后,腿一软,就要摔下去。
那人用力擒住她一条胳膊提起来,粗声骂道:“一点用都没有,给老子站好!”
苏琅轻还晕乎乎,说了句:“你别拽,我手麻了。”
那人一愣,又猛拽她的胳膊一下,“哎哟?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你在跟我讲条件?你命令我?嗯?”
苏琅轻一个踉跄,不敢再出声。
她确实还没弄清楚眼前是怎么回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体内还有致她昏迷的药物残留,而且刚醒来,她反应慢了许多,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害怕,只是有点疑惑。
那人握住她胳膊往前走面一栋废弃建筑走去,门口黑黢黢的,过了一道外廊,推开一扇铁皮大门,白光就透出来了,里面类似于一个工厂车间,堆着报废仪器的残架。
苏琅轻被拉着往里头走,经过几张桌子,她首先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身躯颀长,然而消瘦阴沉,面容因为瘦而显得刀片般锋利。
消瘦男人冷淡的目光垂地,注视着什么,苏琅轻被带着走近以后才知道,他看的是地上躺着的一个人。
一个男人,脸色苍白,额头一层薄汗,眉骨的位置高高肿起,青青紫紫淤血了,他咬着牙,嗓子嘶哑微低,“他妈的,说好了不打脸……”
苏琅轻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哥?”
躺在地面上的人浑身一僵,抬头望了过来。
苏琅轻这回看清了,拔腿跑了过去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擦过粗糙的水泥地板,她急急地说:“哥,你怎么样?”
苏玠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像是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接着目光淬火一般,欲把轮椅上的男人烧成灰,他腮帮一紧,骂了句粗话,“魏赫!你抓她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挣扎着要起,可是才动了两下,扯到伤口又被迫躺了回去,小心翼翼喘着粗气。
苏琅轻双手被缚住,只能跪着弯腰,焦急之余又不明状况,“哥,你伤到哪了?”
苏玠的肋骨被踢断了两根,现在疼得开不了口。
魏赫艰难地从轮椅上起来,旁边的人要扶,他一手推开,拄着拐杖朝喘气的苏玠走去,站定以后,他一拐子毫不留情捅下去,正中苏玠两根肋骨断裂的位置……
苏玠痛得脖子上的经脉根根突兀,下意识张着嘴,只能喘着气,无力出一丁点声音。
魏赫很解气,刻薄的嘴唇咧开,又要捅上一拐子时,旁边一个身影忽然冲了过来,把他撞得往后几个趔趄,差点要跌下去,好在旁边的手下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
苏琅轻没去管他,回到苏玠边上,她什么也做不了,跪在一旁干着急,“哥,你怎么样啊?”
魏赫气得不轻,一把推开扶住他的人,拖着残腿恶鬼一样阴冷趋近,握着拄拐手筋偾张,抬起来就往苏琅轻后背敲了下去——
程既简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自己是警所的警察,叫江予铭。程既简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江警官打电话来有事?”
江予铭的声音清正低沉:“苏玠曾经拜托我帮他办一件事,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见了,请程先生务必保护好他的妹妹。”
程既简微皱眉:“他为什么会不见?”稍一沉吟,随即有了猜想,“你们之前的任务还没有清尾?有余党在外逃窜?怕他们报复?那他还敢回来?!”
简直找死!
江予铭冷冰冰说:“这个不需要程先生操心,您只需要看好他的妹妹,其余的事,我们警方会作安排。”
程既简担心苏琅轻的安危,没心思和他周旋,应了两声就断了通话,转而拨给苏琅轻,可惜无人接听,连续拨打了几个都是如此。
他拿着手机默了一瞬,让人现在去昆剧院查问一下苏琅轻的去向,接着手机一翻,回拨给了江予铭,问他至今在外逃窜的犯罪分子都有谁。
江予铭想到程既简的身份,索性也不隐瞒了,“他们集团的老大,魏赫,还有他身边的几个打手。”
魏赫?梁酩以的父亲。
程既简问道:“你们警方对这件事有什么安排?”
江予铭说:“这个就不……”
“苏琅轻很可能也不见了。”
江予铭倏而一怔,忙说:“是魏赫抓走的?他动作这么快?”
“是你们动作太慢了!”程既简沉着脸,有些动怒,“你们怎么会认为,一个毒贩的打击报复,会好心排除一个缉毒警的家属!”
江予铭说:“魏赫的出现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当初清扫他们集团时,魏赫确实逃脱了警方的追捕,我们警方没有一天放松过对他的追捕行动,就在三个月前,我们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找到了他残缺的骸骨,经过DNA检测,确实是魏赫……”
程既简打断道:“所以究竟是有人在检验报告上动了手脚,还是你们警方的资料库出了问题?”
江予铭默了一下,说:“目前还在排查当中。苏玠之前的顾虑不是多余,但因为没有实质证据,所以也无法展开调查,他回来以后找我商量过,只要他那边一出问题,我就立刻通知你。”
程既简说:“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有什么计划?”
“我们在苏玠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可是……”江予铭迟疑了片刻,“可是现在我无法接收到苏玠的信号,对方很谨慎,窃听器应该已经被破坏了。”
“也就是说,目前你们没有任何头绪?”程既简问:“苏玠今天的行动线你们查过没有?”
对方的口气整得跟他领导似的,江予铭对此有点不爽。
但他大局为重,忍住了,说:“苏玠今天早上送了苏琅轻去上班,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超市,回到家以后就没出来过了,苏玠应该是在家里遭遇绑架的。”
所以他们才会迟了一步发现苏玠不见的事。
程既简又问:“事发时间呢?”
江予铭咬咬牙,心里骂了一句,声音仍是淡定,“从窃听器被破坏的时间来判断,应该是傍晚6点钟之前的事了。”
对方的手脚干净利落,绑架行动悄无声息,窃听器的破坏应该是做了定时装置,等警方察觉时,人早就跑没影了。
江予铭说完,预感程既简大概又要领导式问话,于是赶在他开口之前说:“我们让人去交管局调取了事发时的监控录像,对方开的是一辆□□,所以查不到车主,那辆车开进无监控区域……跑了。”
手机那头的静默显得如此深沉,“所以——”
“是。”江予铭理直气壮,“目前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程既简仍是静默无语。
江予铭说:“如果程先生有什么线索,请务必尽快向警方提供,配合警方的抓捕行动。”
程既简继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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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娇滴滴且文弱无骨的作者已经心痛到昏古去,被抬走了,昏过去之前留了一句话:
——明天双更,真的,把这部分剧情一下子讲完,让大舅子见识一下什么是程老板的安全感。
骗人的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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