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以后, 到了一片停车的空地里,梁酩以将她放下来,并且攥住她的胳膊防止她跑回去, “你哥身上有对方要的筹码, 他要是够聪明,会知道怎么跟对方周旋。”
苏琅轻身上有些狼狈,上衣裤子全是灰, 眉心还有个土印子, 她顾不上这些, 问道:“你指的是那笔钱?”
梁酩以点头, 想伸手帮她擦去眉心那点污渍。
苏琅轻察觉到他的意图,敏感地往旁边避了避,“你干什么?”
眼下这样的情况,她无力和他计较之前的那些事,但是不代表她对他完全放松了警惕性。
梁酩以想了想,从西裤的兜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 递给她, “额头擦一擦。”
苏琅轻这才想起刚才在里面, 眉心被戳了个印子的事, 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你跟里面那人是什么关系?”苏琅轻一边清理额头的污渍, 一边问他, “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也是被他绑架的其中一员。”梁酩以只回答后面的问题。
苏琅轻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刚才里面那个魏爷, 对梁酩以的态度显然和对别人不一样, 而且梁酩以在这个地方拥有自由出入的权利,除了离开。
梁酩以沉默。
苏琅轻不再关心这个话题,“你有没有手机, 有没有办法和外面的人联系?”
梁酩以摇头,“手机被没收了,我都说了,我也是被绑过来的。”
“那他绑你干什么?你也当卧底了?”后面那句是她随口一扯的气话,苏琅轻默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魏赫的脸,和眼前的梁酩以一重合,确实有相似之处,比如那双眼睛,她惊愕,“他不会是你……”
梁酩以知道她猜出来了,于是脸色更不好看。
“他居然还没落网?”她小声。
梁酩以应一声:“我也没想到。”
他居然还活着。
苏琅轻想到什么,又问:“可是你刚才叫他魏……什么,他姓魏?”
梁酩以说:“我和他不亲,我随母姓,我妈姓梁。”
苏琅轻想起来了,当年梁酩以和她提过,他跟自己父亲关系不太亲近,甚至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这个父亲的恨意,但是他没说过为什么。
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他恨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毒贩。
甚至于,梁酩以当年还出手伤过魏赫。
那时候天气半冷不热,一个周六晚上,苏琅轻从学校图书馆回家,在快到家时,拐进一条小巷,冷不丁看见巷子里的墙根下蹲着个浑身是血的一团影子。
苏琅轻吓得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惊动了墙根下的人。
那人抬起头望过来,苏琅轻这才看清那是梁酩以。
苏琅轻把书拣起来,小心翼翼靠近两步,“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对方一直不说话,苏琅轻提醒道:“你衣服都是血,没事吧?怎么不去医院?”
梁酩以的声音显得冷寂,“我没受伤,我来找你。”
苏琅轻见他意识清醒,脸色也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靠了过去,蹲下来说:“那你身上这些是染料?”可是血腥味很浓。
梁酩以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别人的血。”
苏琅轻的生活平淡如水,没有什么血雨腥风,所以下意识还是认为他跟别人打架了,“你还是回家吧,换一身衣服。”
梁酩以摇摇头,拍拍自己的旁边,“你陪我坐一会儿。”
苏琅轻犹豫。
梁酩以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声音像雨露打湿的雪松木,松软带着薄雾,“我求你了。”
少年的轮廓映着几许月光,带着几许纯净。
苏琅轻只好挪过去,抱着书蹲在他旁边,“你为什么跟人打架?”
梁酩以懒懒直言:“看他不爽。”
苏琅轻扭头看了他一会,说:“那如果哪天你看我也不爽了,是不是也要跟我打架?”
梁酩以好笑道:“你傻不傻?我跟你打什么架,我可不打女孩子,”说完又拽拽地补一句:“你跟我那不叫打架,那叫我欺负你。”
苏琅轻觉得这话幼稚,所以没搭理他。
梁酩以见她没一丁点反应,有些泄气,“……你怎么这样。”
苏琅轻没明白,“我怎么了?”
梁酩以略一思索,啧一声说:“没什么,我睡一会儿,你在这儿陪我。”
“你为什么不回家去睡?”她奇怪道。
梁酩以说:“因为我这身血是我爸的,刚才我跟他打了一架,把他手臂砍伤了,然后跑了出来,现在还不想回去。”
苏琅轻以为他在开玩笑,所以有点茫然。
梁酩以没理,脑袋一歪,枕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苏琅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想推开他的脑袋,推了半天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说:“我可以陪你,但是你能不能……”
“苏琅轻,”久久无声的梁酩以忽然梦语般开了口:“你会不会有一天讨厌我了,就跑了?”
苏琅轻说:“我还要上学,能跑哪去?”
“你就说会不会。”
苏琅轻回:“不会。”
“是不会讨厌我,还是不会跑?还是即便讨厌我了也不会跑?”
苏琅轻心想一个大男生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她敷衍道:“都不会。”
那时候在苏琅轻心里,大家都是普通高中生,过着以学习为主的普通生活,生活又不是戏剧,能有什么重大事件,导致两位高中生决裂?
未免有点杞人忧天。
梁酩以抬起头,扬唇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说走就走,说不理我就不理我。”
那一刻苏琅轻的表情有些软和,她想起了程既简,她被苏玠带着离开的时候,没有和他道别,他那会儿出门去药店帮她买创可贴了。
当他拿着创可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苏玠走了。
苏琅轻不喜欢一切猝不及防的别离——
她的父母是如此,她对程既简也是如此。
所以,那时候她对梁酩以露出了一笑,两颗瞳孔浸着白泠泠的月色,说不出的清致,“你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你,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到哪去,如果哪天我要离开,我一定会先找到你,跟你认真话别。”
梁酩以看了她许久,觉得世间美妙近在眼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如果哪天我要离开,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他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跟你认真话别”。
……
废弃建筑静静矗立在深夜里,建筑内的破旧车间没有一丝动静传出来。
苏琅轻不愿意坐以待毙,但她毫无办法,周围有人在放哨,跑都没法跑,苏琅轻盯着梁酩以,她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把梁酩以敲晕,然后抓着他威胁魏赫放了苏玠……
梁酩以被她幼兽发狠一般的眼神看得想笑,也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我倒是想帮你,可是你手上没有什么凶器,而且他们有枪,即便你手里有刀具,也快不过他们的枪。”
苏琅轻说:“你能不能进去帮我看看我哥的情况?”
这是梁酩以和她重遇一来,她第一次对他这么自然,这么和颜悦色,声线也较之平时他听见的,显得平静温和。
梁酩以一双眼睛深沉如这夜,他莫名冒一句:“你很久没对我笑了。”
苏琅轻实在没心思和他叙旧,闻言只是勉强扯了一下嘴角。
梁酩以看出她的敷衍,看得心头冒火,“苏琅轻,你是我见过最没心没肺的人,你怎么这么可恶?平时那么好脾气的人,心肠怎么这么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苏琅轻本来一颗心就煎熬得很,这下被他说得更慌了神,“现在能不能别说这些?”
梁酩以愤愤指着废弃车间的方向,“贩毒害了你父母的人是他!你凭什么怪在我身上?我不姓魏,我姓梁!他犯的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怪我?!”
苏琅轻不想在这样的场景里,和他发生不合时宜的争吵,“你冷静一点咱们再来说话。”
说着往前面的建筑去。
梁酩以一把将她拖回怀里来,那只手还举着她的手腕,“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伤害你,可谁让你不讲信用?你说你不会讨厌我,你说你就在这里,不会走,你没有找到我,你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
说到后面,他的眼睫之间浮起一片薄薄水雾。
苏琅轻愣愣看着他,忘了挣扎,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良久过去,她用平静的声线说:“梁酩以,其实我没有真的讨厌过你,但是有一点我承认自己做得不妥,我没有做到和你认真道别,既然这样,那现在我……”
“我不想听。”梁酩以冷冷打断她。
苏琅轻一时哑然。
梁酩以软下语气,“等这件事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琅轻说:“梁酩以,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梁酩以痛苦地皱起眉,“那又怎么样?以前没有在一起,不影响现在你跟我在一起!”
苏琅轻只得先将他安抚住,“这些事等我们出去了再聊,好不好?你现在让我进去看看我哥。”
梁酩以像是醒过神来,说:“好,我现在就进去把你哥救出来,你不是怪我么?我救了你哥,那么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
苏琅轻拉住他,“你能不能别总是自以为是?我说了我没有怪你。”
“那是为什么!”他嘶吼了声。
四下里静下来,周围一片夏虫吱吱语鸣,像张牙舞爪的一张网,苏琅轻说:“因为里面那个人,是你亲生父亲。”
梁酩以冷下脸来,“那我现在就进去把他解决了,断了这个罪恶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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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程老板:正在救媳妇的路上,下一章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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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才结束这一部分,明天磕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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