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有王昭容、李顺华、蒋贵人和陆雪妍一起在园子里赏花,不一时李贵媛也来凑热闹。
作为贤妃的族妹,李贵媛表面上当然和贤妃是同一派系,可是她是李家嫡支嫡女,年纪又轻,哪里真的甘居于贤妃之下呢?
李贵媛从鹅卵石小道过来时,就隐隐听到她们谈话。
蒋贵人正一脸黯然地摘了那朵黄芍药,说起花无常开、终会零落。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李贵媛走近她们时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不由得念起这诗来。
陆雪妍等人忙朝李贵媛屈了屈膝问礼,李贵媛面容淡淡,笑道:“中都牡丹何等国色,几位妹妹竟然喜欢这妖而无格的芍药。这芍药处处想学牡丹,可又学不像,纵然一时以妖艳出个风头,然而终是上不得台面。”
李贵媛说着,眼锋瞟过她们,在蒋贵人的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可是最终却看向陆雪妍。
“良媛妹妹怎也喜欢芍药呢?”
陆雪妍负着手,笑盈盈地说:“在人类出现之前,花已经生在这天地之间。作为后来者的人又有何资格来评定什么花有格、什么花无格?学着书本说她无格的人总是自己凑上去说她不好,芍药何时长了脚强跑到不欣赏她的人面前碍过眼呢?”
王昭容、李顺华、蒋贵人都不由得低下了头,不敢看李贵媛的脸色。
李贵媛原还想着她在皇后那还不敢得罪人,还把“西施”之名往外推,暗暗刺几句,她也只有受了。
她一来没有像楚姬一样动手,二来她可是大世家的女儿,不是楚姬那种教坊司出身的,不可能因为跟陆雪妍说几句话就会遭难。
可是李贵媛不知道陆雪妍不想担个“西施”的祸水之名并不是怕后宫妃嫔,而是怕外朝上形成这类人言。
后宫中哪有真姐妹,只要那张脸碍眼,她无论怎么做,妃嫔们对她的观感没有什么区别。
她在后宫生活,有宠则生,无宠则死得比谁都快。她绝没有第三种情况,绝无结下好姐妹,在她落难时她们念什么旧情帮她。
李贵媛强端住表情,说:“看来是各花各入眼,良媛妹妹与这芍药很相配。”
陆雪妍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我不仅仅喜欢芍药,像山野间的野百合、小黄花、杜鹃花、木槿花、菊花,我都很中意。贵媛姐姐只见牡丹之国色,可是牡丹只有四月才开,其它月份姐姐岂不是很无聊?”
忽听呵呵一声笑,穿着月白色常服、头戴金冠的俊拔男子折出竹林掩映的小道,身后跟随着王世安和四个小太监。
“嫔妾/姬妾参见皇上!”几位妃嫔和贴身宫女齐齐福身下拜。
“平身吧。”
赵凌恒却只过去亲自扶住陆雪妍的手,笑道:“爱妃喜爱这芍药,朕让殿内省多寻些名品放在青玉阁。”
陆雪妍笑道:“那还是算了吧,多麻烦。”
赵凌恒笑拉着她的手进归云亭入座,一边说:“不麻烦。”
陆雪妍的手肘在大理石桌上,托着腮说:“我那屋前屋后才多大,皇上一来便人挤人的。要是阶前、屋内还放着花卉,让王公公他们站哪儿?我若要赏花,来园子里瞧就是了,又不远。”
李贵媛、王昭容、李顺华、蒋贵人跟陆雪妍说的话不由得暗自心惊。
陆雪妍跟皇上说话也我呀我的,完全不知道自称姬妾。皇上好意赏她,她居然矫情地嫌起来了,皇上还不生气。
赵凌恒不由得哧一声笑,说:“爱妃这是想跟朕讨个大点的地方住呢,还是真的不想要花?”
陆雪妍粲然一笑:“皇上要是有大点的地方,那我就讨讨看;倘若皇上没有,我就不讨。”
赵凌恒挑了挑俊眉,笑着说:“诺大皇宫都是朕的,朕怎会没有?”
陆雪妍还没有接话,忽就见柔妃和张婕妤过来了,她们原来都是返回自己的住所的,这消息倒是快。
柔妃和张婕妤一前一后盈盈屈膝参拜:“臣妾/姬妾参见皇上!”
赵凌恒俊美的脸上瞧不出是喜还是不喜,淡淡道:“起来吧。”
陆雪妍也起身朝柔妃屈一屈膝:“参见柔妃娘娘,娘娘金安。”
李贵嫔、王昭容、李顺华、蒋贵人也都一起行了礼。
柔妃一派自然,上前扶起陆雪妍的手,脸上温柔似水的笑容,说:“妹妹们快别多礼。”
陆雪妍看着只要一瞬间,这小小的归云亭就挤满了人,心中更是百无聊赖。
她一想师父秦月泠当年因为误会司马卓前辈对她的心不诚而退婚,司马卓前辈一夜白发然后当着她的面自刎以证其心。
世间那样的男子才是真情真意。
这皇帝纳她为小妾,只不过近一个月多来几晚,当真算不得爱情。
赵凌恒赐了大家坐下,忽然张婕妤说:“皇上,日前姬妾采了一些芍药花,晒成了干花瓣,可以煮花茶,也是别有滋味。”
赵凌恒微微一笑说:“张婕妤素来擅茶道,不过朕只在园中随意走走,等不了你准备茶具煮茶了。”
陆雪妍看着这些女子都只讨好一个皇帝,她们的生活就消磨在这里,她们精心准备好一切最好的只盼着这狗男人能回看一眼。
这样的一生,何其悲哀。
如果自己也这样过一辈子,不自由、没有真心相待的人,那她情愿不要活得太长。
陆雪妍忽说:“张婕妤一片心意,皇上批奏折时不都要喝茶吗?让张婕妤去给皇奉茶不就得了?”
赵凌恒瞧着陆雪妍,愣了一下,呵呵一声笑:“爱妃想喝张婕妤的茶?”
陆雪妍摇了摇头:“张婕妤是给皇上备的,但凡是给自己心爱的人备的东西,都不喜欢分享给别人。”
张婕妤满脸通红,忽说:“我那备了好些呢,良媛妹妹要是喜欢,我让人送些去青玉阁。”
“多谢婕妤姐姐好意,我不收礼的,因为我不想花心思回礼。”
陆雪妍笑得明朗大方,好似在她看来就事无不可对人言,而她刚才和赵凌恒的一句话也完全出自真心。
这又让张婕妤摸不清她的性子了,她是真的想帮她吗?
赵凌恒这时也没有兴致处在这众星拱月中,说:“妍儿留下,你们都先跪安吧。”
柔妃、李贵媛等妃嫔心头一阵失落,好不容易见着了皇上,可是他竟是没有和她们说上一句话。
众妃嫔屈膝跪安,心中再不好受也只能风姿款款离去。陆雪妍望着她们的背影,像是看到了自己几年后的未来。
这犹如枯槁一样等待一个同时属于这么多女人并且一直会有新女人来分享的男人,并且她们不可以自由地结束这种等待,这当真生不如死。
皇帝肯定也曾和她们你侬我侬,皇帝宠幸她们时一定也会和她们说着情话。都是女子,她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将来一定要结束这一切,她不能让自己的一生只能等待皇帝。她凭什么只能等待皇帝,难道她不配让一个人来真心等待她吗?
她一生要找像司马卓对师父一样的男人:在他心里想娶的会娶的只有师父。
在她对着花圃发呆想着这些时,赵凌恒摘了一朵红芍药,轻轻簪在她的发间。
“爱妃姿容绝代,这花带在爱妃头上倒失了颜色。”
陆雪妍也摘了一朵红芍,说:“我给皇上也簪上。”
时下虽然男女皆可簪花,但是皇帝平日极少做这样出格的事,但是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就不忍说不。
陆雪妍将花插在他的金冠间,不由得呵呵一声笑,赵凌恒俊眉轩朗,微笑着说:“不好看吗?”
陆雪妍抚着头上的花,长睫微垂,嘴角擒着一抹笑,说:“皇上可知这芍药的喻意吗?”
赵凌恒笑着说:“李贵媛说芍药‘妖而无格’,爱妃不是不同意前人定义吗?”
陆雪妍又摘了一朵,捧在手心,轻轻一嗅。
“是不同意,只是随便聊聊。我曾听说,芍药的花语是‘情有所钟’,但是别名是‘将离、离草’。”
那花语之说,是秦月泠跟她说的,别的地方倒还没有这种说法。
赵凌恒笑着说:“这意为‘结情之约,惜别之情’。”
“不是,是‘所爱之人,终将分离’。”
赵凌恒不禁愣住了,忽摘下她头上的花扔了,说:“那便不簪了。”
赵凌恒牵了她的手,说:“该用午膳了,去爱妃那摆膳吧。”
本朝宫内实行三餐制,皇帝在哪摆膳、一餐吃几个菜就比较随意,不会像满清皇帝和老佛爷一样浪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