囿苑的端午家宴在未时四刻就结束了,那些王孙公子和女眷陆续出宫回府,陆雪妍也回到了青玉阁。
因为发现自己竟不能对皇帝完全无情,她别扭过一阵子后就平静了下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人们在面对一件事产生过应激反应的高/潮后,终会重新归于平静。说到底她只是对皇帝有情,皇帝没有将之化为刻骨铭心的爱恋。她的应激反应就已是她对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所能给的了。
今夜又是青玉阁掌灯,可是酉时初刻,陆雪妍午睡醒来更了衣,御驾就过来了。因为正处夏季白天最长的时候,酉时初太阳还老高的,她自然不用大白天的挑一盏灯来等待他的到来。
皇帝带着她去景福宫走走,她没有步辇,就带她乘了临时备的轿子。
赵凌恒垂眸望着她,此时的她平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朕知你是孩子心性,觉得宫里闷,可是既然已经进宫了,就是无法改变的事了。”
陆雪妍眼皮也没有抬,赵凌恒叹道:“朕真不明白,陆家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陆家不教家里的姑娘琴棋书画和规矩,竟是让你出门看江湖卖艺吗?”
陆雪妍喃喃:“大原律例也没有规定姑娘不能看杂耍。”
赵凌恒见她终于说话了,这才放心了,笑道:“这倒也是,爱妃要是喜欢,哪日朕让人在宫里表演。”
二人说着,轿子就停了,出了轿来天是景福宫的庭院之中。
景福宫虽不处于中央位置,却是后来扩建的一处园林式宫殿,十分轩朗,四面出廊,流角飞檐。
东北方隆起一座土山,山上栽满了桃树,土山顶处建了一座八角亭;院旁矗立着两株苍翠欲滴的罗汉松;堂前两旁的花坛中间是两棵梅树,梅树旁则种满了梅、兰、菊,郁郁葱葱。
正面是景福宫的大殿,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进殿去就见当堂放着一张黄花梨大案,堂上左侧排着层层书架和陈列架,已然堆满了书卷和各种名窑或青铜器。
右边墙边的陈列架上放着琴棋书画的器具,架子前是一张贵妃榻,榻上垫着妆花云锦垫子。
榻旁则另置着一副黄花梨大桌案,案右边置着两方宝砚、各式毛笔桂在笔架上犹如一片小树林,案左边则堆叠着各种书法名家的法帖,还有一卷纸张。
东南角上有一道门,连通另一间屋子,一走进去就见内中是一张巨大雕花大床,床上挂着杏色的纱幔,四周别的陈设也无一不精。
景福宫一宫的占地比凤仪宫还大,属于园林式的宫院,是当时真宗皇帝时修葺给宠妃张贵妃住的地方。
先皇登基后,先太皇太后倒也喜欢这里的景致,但是住了一年她又觉得不舒服,说是张贵妃与她犯冲。后来景福宫就一直空置下来了。
“爱妃嫌青玉阁太小了,往后就搬来景福宫住吧,朕倒也喜欢这里。”赵凌恒瞧着陆雪妍,想从她脸上看到喜欢的神情。
“我住?这规格……不太好吧?”
“爱妃往后别再跟朕说那种话,既然进了宫,就适应宫里的生活。”赵凌恒准备给她住的地方,但是他肯定也会长时间来这里,这与其说是她的书房,不如说是他的内书房。
陆雪妍还在发呆中,她并不是面对物质的诱惑,天然就一点也不动心的圣人,
他们在景福宫转了一圈,又回到青玉阁,她现在到底还未受晋封,住在景福宫里只怕要受人话柄。
赵凌恒只是男人想哄女人的本能,她今天上午对他的冷漠和脾气让他提前给她这种惊喜。
夜晚他想要亲热,陆雪妍才说:“现在我的牌子也没有摆上去,皇上自个儿来的,我身子不方便侍候。皇上不如去皇后娘娘那儿吧。”
她的月事刚过去,可是身上还不是很清爽。
赵凌恒这样的情场老手当然明白女人的不方便,微微一笑:“大晚上的,不要突然去打扰皇后了。”
赵凌恒原想纯睡觉,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着她这样的美人,他到底还没有把持住。
陆雪妍本来已经迷迷糊糊想睡去了,他突然抱紧了她亲上来,她才不禁被惊醒。
“皇上……”
“朕想你,没有关系……”
陆雪妍眉头轻轻一蹙,一想到他昨晚还和珍姬颠鸾倒凤,这时又冲着她来。
如果是师父一定会拒绝这样的男人,师父有本事拒绝,可是她要忍下去,将来她才有机会。
犹如暴雨中的海岸,怒海狂涛,一次次拍打着海岸,狂涛进了又退,退了又重新汹涌。
好像草原上的骏马,纵横驰骋,自由释放身体的能量。
激情的疲惫后,陆雪妍已然无心想赵凌恒是个狗男人的问题和人生该怎么过的哲学问题,疲倦的本能压过一切,藐视一切。
她像一个孩子一样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间,感到一双温柔地手撩开她颊上的头发,他靠近亲吻,自己折腾一些时候才歇。
……
明霞山庄是京郊乡野间的一套雅致的小别院。
这个庄子江湖上有名的“惊云山庄”不同,它就是一个庄子,隶属镇国公府,平日镇国公府的主人们会在这里避暑。
一早谢承骁练完了功去汤房沐浴,披上一件牙色暗纹锻袍,忽见别院的刘管家指挥着花匠搬动几株兰花。
谢承骁忽然伫足,问道:“庄里没有种芍药吗?”
刘管家朝他打了一个千儿,笑着说:“回大郎君,夫人不喜欢芍药。”
谢承骁才想起母亲的偏好,园中栽满牡丹和梅兰竹菊,池中是栽着莲花,可她唯不爱“妖而无格”的芍药。
“我挺喜欢的,你寻些来放我的院里。”
“是,大郎君。”
谢承骁近日总是魂不守舍,在家出门皆是闷闷的,坐立难安。
但凡父母亲问起他的正经公务或者因为在西北三年耽误的终身大事他总不耐烦,以避暑为名跑到别院来,终于静下来了,可又痴痴起来。
谢承骁回了自己的书房,展开纸笔专心画起画来,不多时他就勾勒出了一个女子身影,眉眼美丽难言。
他呆呆看着画,又摇了摇头,喃喃:“论画技,我和小容差得远了,哪抓得住你的神韵。”
谢承骁呆呆看着画,想起她的身份心头蓦然一阵痛。他怎么可以这样想着她呢?
难道是从西北回来交出大权后,皇帝没有另派重要的差事,他是太空了所以这绵绵痴痴的都无以排解?
谢承骁取出火折将画纸点了起来,看着火苗摇曳,他的身上也像是火烧一样。
谢承骁忽然心想,倘若进宫去走走,是不是有可能会遇上她,但是他马上又否定这个打算,因为外臣窥视宫妃,终会害人害己。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她又何其无辜?
谢承骁便去院中练剑,觉得练得没有精力了,就不会想女人了。
谢承骁正舞着七星剑,他剑招迅捷绝伦,脚下步法变幻太快以至于在视觉上产生幻影,周身剑光霍霍,寒气逼人。
忽时身影在场中各地兔起狐落,忽时又以轻功在场中横斜掠过,有如飞燕穿柳。
谢承骁收了功伫立,呼出一口气,手执祖上传下的七星龙渊,阳光下剑身闪闪,也映着他的身影。
忽听一声朗笑,见屋顶一道红影闪过,飞下一个男子……女子?男子还是女子?
但见来人亦是俊如朗月,身姿挺拔,喉头的喉节很明显,这是地地道道的纯爷们。
可惜偏偏他穿着一身女式的衣裙,或者说改良女子齐腰襦裙,也不像平常男子束发,在头上梳着个髻,还插了一只女式金钗。
那人一身改良女装,却是大大咧咧走过来,衣袖裙摆飘荡。
谢承骁俊容肃冷别开了头,不忍直视某人。
那红衣女装男子笑道:“小谢,你这是什么表情?在本公子的美貌面前自惭形秽了吗?”
谢承骁见到这人,终于移开一些想女人的心思,玩笑:“小容,你总要考虑姨妈的心脏。”
司马容道:“我得知你回来就来看你了,小没良心的,不要和你姨妈说你见过我。”
谢承骁苦笑:“我姨妈好像是你亲娘。”
司马容叹道:“所以,我现在绝对不能见她。”
谢承骁问道:“又一年未见,你这是闹哪出?”
去年他回京述职时见过他,那时的他还逍遥得很,没有变成这样不男不女。
司马容进了院子旁的小亭子,在桌旁坐了下来,自己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喝干了才交代事情。
“遇上惊云山庄的云铎,比轻功输了半息……”
谢承骁师承多人,除了镇国公的家学武功,天下第一剑穆青锋曾在他年幼时教过他剑法。
他的母亲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以暗器闻名的慕容山庄的三小姐,也是先皇在位时所封的忠勇侯之妹。
所以谢承骁的外祖父指点过他暗器。
本朝自开国就有江湖七大世家助太宗平定天下的美谈,许多功臣原都出自江湖,赵氏当年也是一方豪强,擅长/枪/法、箭法和马战,赵氏太宗就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
谢承骁勾了勾嘴角,说:“又打赌了?”
司马容咬牙说:“没有打赌我至于变成这样吗?都是云铎身边那个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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