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红缨又被派出去做差事了。
事情是夜里,文莺过来吩咐她的,说今日尚宫局一定会拟出宁才人同去春蒐的名单,让她在这里守着,得了准信回去重重有赏。
红缨不明白,这种事便是不等,尚宫局自会有人亲自送来,耽误不了什么。
不过每次宁棠许给她的赏从未落下过,谁能不喜欢钱财呢。
早朝时间在卯正,闻人辞卯时便起了,他回望了眼宁棠,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
一切全在他的计划之中。
她表现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
穿好衣服后,他便迎着霜露,出了兰台。
早在闻人辞起身的那一刻,宁棠便醒了,她素来睡眠不深,更何况此夜是她与闻人辞头一回同寝,自然处处都要小心。
她暗中瞧着闻人辞离开,然后懒懒伸了个腰,方又安逸地睡去。
但愿再次醒来,她能听到她想要的好消息。
微风和煦,天渐渐地回暖,卯时的皇宫还很静,除了偶有巡逻的侍卫和路过的宫人,大都是赶着去清凉殿伺候陛下起身的。
闻人辞悠然走着,有人路过便会上前向他行礼。
“清相今儿真早。”崔彻身边服侍的小安子刚领着一队人往清凉殿送东西,远远瞧见闻人辞过来行礼。
“嗯,陛下起了吗?”他问。
小安子道:“今早可赖了一阵呢,昨夜水云居杜昭容身子欠安,吐到半夜,太医去看了好几回,陛下也不敢松懈,一直守着。”
闻人辞点点头,摆手道:“你快去罢。”
“清相您慢走。”小安子恭谨地一直低着头,待闻人辞离开了,他才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小安子说的话没错,早朝的时候,崔彻果然神情怏怏的。户部正在禀奏各地方上贡的丝帛布匹,崔彻显然没有在听。
“这是清单,请陛下过目。”户部侍郎呈禀。
崔彻摆了摆手,道:“给清相看过便好,朕就不看了。”
于是户部侍郎便将那封折子递交到了闻人辞手中。
他们二人隔得并不远,户部侍郎上前两步,就双手呈给闻人辞,闻人辞便侧身去接。
他一肩的乌发顺着动作滑下,散在背后。
户部侍郎抬眼随意地一瞥,跟着呼吸一紧。
闻人辞并未在意他的异样,只是从户部侍郎忽然僵住的双手中抽走了那本清单。
可他都开始翻阅了,户部侍郎的目光却还放在他身上。
闻人辞抬眸淡淡地一瞥,问:“侍郎大人可还有事?”
他什么都不必做,自带着一股威压,户部侍郎轻咳一声,连声否认移开了眼。
可刚刚,瞧见的却不止户部侍郎一人。
站在闻人辞身后的那几位大人,目光都携上几分诡异与探究,暗中瞧着清相大人。
刚刚,他们在清相的颈侧,看见一抹薄红的唇印。
今日的清相,还穿着昨日的衣裳。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寻常女子,会将口脂留在自己夫君身上吗?还是这般显眼的位置,这未免太不检点了。
那么,清相昨日没有回府?他去了何处?又见了什么人?
他们看着闻人辞冷月一般的面庞,实在想象不出,这位温润随和的清相和女人在一起的场景。
况且对方,或许还是个那样的女子。
猜疑好奇的目光在闻人辞身后此起彼伏,他丝毫不觉自己颈上的那枚薄红已然被好几人瞧去了。
“并无不妥。”闻人辞过目后,将清单递给崔彻身边的近侍让他收着,抬眸看向崔彻。
崔彻点点头,道:“过两日就要出发去青山牧林,今日最后敲定同随的名单,也一并交给清相过目罢。”
朝中十成有八成的事,全是由清相敲定的,文武百官皆知,陛下对清相十分信任,比他们任何人都要信任。
“陛下。”礼部侍郎上前一礼,“回纥使臣不日将抵达京城,算日子就在这些天,青山牧林一事,是否推迟?”
“怎正赶上这时候来了?”崔彻嘀咕一句,倒也并无什么非要即刻展开近日春蒐的缘由,只是往年都是这个时候,黄道吉日罢了。
但这事大不过外交事宜去。
崔彻沉思一瞬,刚要下意识询问闻人辞的意思,政殿外传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通报。
“陛下!!陛下不好了!!昭容娘娘小产了!!”
“啊??”政殿内大臣低叹一声,皆是面面相觑。
而崔彻浑身血液如同凝固一般,望着政殿外声泪俱下的那人,怔住了。
又一个,这已经是第九个皇嗣遇害了。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有心人为之。
早朝提前罢了,崔彻大步流星,几乎要小跑起来往水云居跑,他眉宇之间沉着一股浓重的煞气。
闻人辞跟在他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慢悠悠走着。
崔彻走到水云居外,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脚步忽然顿住。
昨夜,杜箬还撒着娇说肚子不舒服,想吃些新鲜的酸梅。
他便哄着她,宫里没有酸梅,等今日再去给她摘新鲜的。
采摘酸梅的宫人已经派出去了,还未归来,杜箬腹中的孩子却已经没了。
这是他最看重的一个孩子。
崔彻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陛下不进去吗?”闻人辞道。
“阿辞!”崔彻眼眶忽然一湿,道,“太医说阿箬怀的是个男胎,钦天监说他怀在二月初九,乃是祥瑞之兆,是天佑大周,若是顺利降生,必然是泽被万民......”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双眼睛通红。
是太后!又是太后!他要杀了她!杀了她!
闻人辞目光微垂,落在崔彻轻轻颤抖的双肩上。
“陛下要因此,坏了长期以来的大计吗?”
“她该死!!!她该死!!!”崔彻失了理智一般,冲闻人辞低吼出声,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在隐忍着巨大的怒气。
“陛下。”闻人辞轻轻唤了一声,崔彻却摆了摆手。
“朕想一个人静静,朕...独去清凉殿。”他红着眼睛走了。
闻人辞就站在原处,等了半晌,水云居走出一抹清丽的身影,是杜昭容穿着素衣,疾步行至闻人辞面前。
“清相,张太医知道我假孕一事,是否要斩草除根?”
闻人辞摇了摇头,“今后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不急。”
他低低瞥了眼杜昭容气色绝佳的面容,道:“夜里,陛下会过来,妆化得浓些。”
“是。”杜昭容轻应一声,目送闻人辞离开。
今日的皇宫死寂得诡异,可再如何死寂,还是有两条消息不胫而走。
其一,便是杜昭容小产,陛下大受打击。
其二,冰清玉润的清相昨夜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朝中几位大臣都瞧见了清相脖子上的红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