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星君明立誓 白河变皇子

李杉望着白河,一只手将袖子抖得平展,一边说:“李桢这一生,真正从心而为的事,唯有种田创收。生前我们都是农夫,她见不得良田荒芜,更忍不了百姓饿肚子。绿林国的人连五谷都认不全,春种秋收全凭天意,她看着实在熬不住。” 说到此处,他嘴角微扬道,“这点她做得极好。”

但随即,李杉话音陡然转寒:“可其他事,是李槐存了私心。就说修水利,挖渠引水本是分内之事,可因为李桢投胎为人,巧妙避开了天道监察,让人鬼两界联通;更不提让修士混在人间,扰乱人界秩序 ,是逆天行为。” 李杉看向白河,眸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你说要替她继续,可你不懂农耕时节,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件事,你,是要拨乱反正,还是变本加厉?”

李杉说这话时,语调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在说旁人的闲事,偏又字字句句剖析得分明。白河望着李杉,突然觉得这个鬼王有些言不由衷的陌生感,问道:“你说逆天,你当时怎么不阻止?现在事已成,我要继续下去,你觉得是变本加厉,觉得需要拨乱反正?”

李杉被白河犀利的问话呛住,眼神闪躲了一下,闭上了嘴,没有回答。

白河仰头望向屋顶的横梁,她的目光却像穿透了层层砖瓦看到了星空一样,自言自语的说:“我瞧着六道众生,本就该平等共处。人与修士共处一城也不错。李桢铺了前半段路,我便替她走完后半程。若真是逆了天道,就让天来收我;天不收我,那我就是正道。为你们不能为之事,可能就是我这个星君该做的罢。”

李杉望向白河,在她未曾察觉的间隙,轻轻松了口气。他挤出一丝浅淡的笑,抬手作揖说道:“星君说的是。是我言语不明,说的不恰当。” 又叹了口气,转了话锋,“何李桢是小皇子,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修士,空有心意怕也难成。我帮你个小忙,待到星君开了窍,还望记得我、李桢、李槐三人。”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李桢骨灰的布袋,变戏法一样从中抽出一缕灰白的发丝,又挥手一弹,将那缕发丝稳稳打入白河发间。发丝钻入发间的瞬间,白河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身形渐渐变形成何李桢的模样,只是唯独那一缕从鬓角垂下的白发显得有些突兀。

李杉望着眼前的 ‘李桢’,目光温柔的说:“很多事,我们确实做不了。就像我,我以为我能救得了他们,可是到头来,最终谁也救不了,谁也护不住。星君要做人所不能为的事,想必会有你的手段,静待星君作为。”

白河摸了摸脸,扭了扭身子,却神奇地感受到脑袋里涌进了李桢的记忆。但白河没有着急理会这股记忆,只是和李杉答着话说:“鬼王这不是有的是手段,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李杉自嘲地笑了笑,认真地对白说:“如果不是百余年前鬼界浩劫,前鬼王被打散,根本轮不到我做鬼王。李桢、李槐、我是死结,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解不开。白河,其实自你出生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了。我一直以为星君入世能救我们,所以按捺住自己的急躁等星君来。李槐钻牛角尖,我用尽了手段,让李桢投胎成男子,躲在了偏远的绿林国,可没想到,李槐还是找到了她,虽然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星君,偏偏星君未开神智。终究是他们赶不上好时候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说是他们命运不好。”

白河的眉头轻轻蹙起:“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能救你们,到底救什么?怎么救?为什么救?你呢?是要我解李家村的冤屈,还是断你们三人的纠缠?” 白河揉了揉额头,何李桢的记忆在她脑袋里冲的她有些急躁,“你们很奇怪,从头到尾都没人明明白白跟我说过,让我置身事外,又百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究竟,你们想要什么呢?”

李杉沉默了许久,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说:“说不清呐。我也不知道,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活得痛苦,为什么痛苦我也不清楚。农夫愁天旱,帝王忧国祚,星君也烦到揉额头的事。”李杉故意调侃着白河,白河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李杉继续说道,可事实就是这么无理取闹,我就是知道,你能救,就是能救。至于救什么、怎么救......我也只能无理取闹地说一句‘讲不清’,或许,只有你自己知道”

李杉抬眼学着白河也望了望横梁,没看出什么,吐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你也帮不了我什么。不如先好好活着,前几日打听到人皇氏的国师说绿林国将有大难。你既替李桢活着,就先想想怎么让这国的百姓活下去吧。” 说罢,不等白河回应,像是刻意要躲避和白河继续讨论下去一样,化作青烟去了地底鬼界,一溜烟就不见了,留白河愣在旧屋里。

白河愣在原地,旧屋里空荡荡的,一片狼藉。白河定了定神,迫不及待地沉入何李桢的记忆里——

绿林国小皇子何李桢是个性格温顺的孩子。刚出生时就体弱多病,汤药像奶水一样灌大,老国主心疼得紧,给他取名 ‘平安’,只盼他能平平安安长大。磕磕绊绊活到三岁开智,却突然一病不起。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等着他夭折。但一个游方鬼修不请自来,说小皇子是神魂不稳,被前世的执念缠着,得改名 “何李桢” 才能固魂保命。老国主也是没了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听了鬼修的话。说来也怪,小皇子自从改了名字,身体果然渐渐好起来,半年不到就恢复如常,连太医们都惊叹神奇。

何李桢未成年时,是太子何木的小尾巴。何木比他大十二岁,长兄如父,对这个体弱的弟弟格外疼惜,何李桢便一天到晚 “皇兄皇兄” 地跟着。何木十五岁时就已名声在外,不仅长相英朗,更兼聪慧有手段,是老国主钦定的接班人,朝堂上下无人不服。他管教弟弟有张有弛,几个弟弟都对他心服口服,没有其他心思,兄弟间倒也亲近和睦。

兄恭弟亲的画面在何李桢成年后就都变了。何李桢改了名字之后,身体旧疾就已经痊愈,但奇怪的是每隔三五年就莫名生一场会要了命的病。每当何李桢生病时,总会胡言乱语,一股子看透生死的样子。太医们都说小皇子的病寻无头理无据,就像是小皇子自己要寻死一样。太医们没办法,每次都是那个鬼修做法救了小皇子的命。太子觉得蹊跷,曾派人去请过修士高人看看是不是鬼修作怪,但请来的高人说小皇子确实是短命,是被那个鬼修渡修为保命。但一般鬼修无情无义,偏偏这鬼修肯耗费修为保小皇子,实在反常,他们也摸不着头脑,说不出缘由。太子想不通他俩之间的联系,便下令驱逐了鬼修。他哪里知道,每次何李桢生病,都是魂魄里那道催命的佛法在作祟,而那鬼修正是李槐,拼着损耗修为才勉强压制那道佛法。被逐后,李槐心生不满,便暗中控制何李桢的心神,让他与太子争吵,兄弟间渐渐也因此有了隔阂。

受李槐影响,何李桢成年后便自请搬出皇宫,住进了这处离农田最近的旧屋,与兄弟们日渐疏远。李槐又引导他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何李桢的名声越来越响,城中百姓都说 “有李桢是绿林国百年之幸”。可这名声也引来了麻烦。皇后一族都是武将,太子何木一直对武将用度严加管控,早就惹了他们不满。如今见何李桢民心所向,大将军虽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已动了心思。城中百姓也嗅到了风声,流言四起,都说小皇子要与太子争位。但白河在何李桢的记忆里,找不到半分与太子对立的念头,反倒是满满当当的敬慕。同样,太子也十分爱护这个弟弟,何李桢所做那些利国利民的事情都有太子的暗中协助,哪怕是被李槐控制心神时做出的决定,太子也总能从中找出可取之处,默默支持。

更奇怪的是,在何李桢的记忆里,满满的都是太子哥哥,对救了自己一命的李槐却寥寥无几,还带着本能的厌恶。每次生病时,他都想方设法避开前来为他续命的李槐。白河感受着那份深切的抗拒,有些割裂——她对李槐的印象不算差,实在无法与这份厌恶共情。不怪白河觉得莫名其妙,李杉给她的只有何李桢的记忆,翻来覆去,关于李桢前世的点滴都没有。是李杉动了手脚,还是这具身体的记忆本就如此?白河想不明白,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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