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榛是个特长生，跳的是芭蕾舞。

且不说在这所人才济济的中学来说，特长生的存在在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眼里，无疑是一个轻而易举就能达到他们努力刻苦寻求的目标。而就单单是男生学芭蕾舞这件事，就足以让华榛被他们戳着脊梁骨。

而华榛对这一切似乎也习惯了，他平静地接受他们的污言秽语、拳打脚踢，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世界给他的种种磨难。

但荀牧他们三个看着他对这一切麻木的样子，心里很是复杂。

在这朝气蓬勃的青少年时代，华榛的青春就如同一滩死水。

他们在这里已经过了几天，这几天里除了盛宴跟他说过话，其他人看到他，把他当空气都算是好的了。总有些人会对他做些小动作，划破的书本、满是脏水的校服诸如此类。这些对华榛来说，仿佛就是家常便饭一般。

这天华榛带了一身伤来到教室，盛宴怔愣地看着他，像是被他这满身伤痕吓到。

她沉默地拉过他的手，但无论她怎么想将他身上的伤愈合，他的伤口仍是没有变化。

汗水滴在华榛的手上，华榛的手动了动。他看着盛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样子，难得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话：“身体不舒服吗？”

盛宴摇头，睁着眼睛看他。

她的眼睛很红，哪怕没哭也像哭了一样。

华榛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没用过的。”

盛宴接了过来，感觉鼻头泛酸，本来没流出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华榛有些慌了：“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

盛宴依旧摇头：“我没事，你身上的伤有看过吗？”

对于这些，华榛早已习以为常：“没多大事。”

盛宴倒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她的话全堵了下去。她打量他许久，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直接问道：“华榛，你有什么愿望吗？”

华榛似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他看着桌子上的书本，手从上面的污迹划过。眼睫低垂，让人无法分辨他此刻的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盛宴一度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听他低声说着：“我想...变成白天鹅。”

盛宴诧异，一时没收住自己的表情。

华榛看着她，唇角牵动，似淡淡笑了笑，也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是否异想天开盛宴能不能理解。他说：“快上课了，你转过去吧。”

与此同时，单崔宁也回来了。她看着他，欲言又止。彼时上课铃声响起，她彻底歇了想跟他说话的心思。

跟听天书般听了一段时间，盛宴又坐不住了。看讲课的老师没关注这边，她戳了戳单崔宁，低声说：“你在外面有发现什么吗？”

单崔宁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

这段时间，他把整个学校各个角落都逛了一遍。可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太过寻常，正常到不像一个副本世界。一切都过于平静了，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般。

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点了点，单崔宁说：“什么都没有。”

“我们甚至都没遇到什么危险，”盛宴皱住眉头，“莫非是主NPC在等待什么时机...”

余光见一个东西朝自己飞来，盛宴想都没想伸手抓住。摊开手心一看，是一节粉笔。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抬头看去。

讲台上的老师脸色很难看，脸都气红了，怒不可遏地吼道：“上课不听讲就滚出去！自己不好好学还妨碍好学生学习！再过半年就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开小差？”

“再有上课说悄悄话的，就给我滚出去！课不用听了！”

在老师连吼带骂下，盛宴不由摸了下鼻子，站了起来。看了眼单崔宁，那人脸都不带变一下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者抬头看来。对上她的目光，眉毛微微上挑。

莫名感受到他看戏的心情的盛宴：“... ...”

迫于NPC老师的威压，学生角色的盛宴只能听话地拿着书本走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正拖着桌子进来。

那个人不像他们一样穿着校服，长得很高，淡漠着一张脸。对于身高有165的盛宴来说，也只能仰望着他。她往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路来。

那人搬着桌子，眼神都没有落到她身上。在教室里看一圈后，直接把桌子搬到华榛旁边。

那里是唯一一个空位。

周围有几个人好奇地看着他，轻声议论。但那人整理着自己的书本，视若无睹。

盛宴也跟着看了过去，正巧对上华榛往这边看的视线。一时间，她难以形容他的眼神，里面充斥的情绪过于复杂。足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认识这个人。但是...

“安静！叫你出去你还真出去！”讲台上的老师敲了敲桌子，喊了声，对谁说的不言而喻，“滚后面站着！”

无法，盛宴只能听令。她靠着墙壁，目光从黑板滑到单崔宁身上，又看向了华榛和那个新同学。新同学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趴在了桌子上，而华榛一直目视前方，认真听讲——但他的身体绷得很紧，他在紧张。

眉眼一松，盛宴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

再次下课的时候正好放学，所有同学都闹哄哄地往外走，荀牧正在门外等着。

“你受到检定了吗？”荀牧问。

单崔宁摇头。

“都过去两天了，现在估计就我们两个没检定了。”荀牧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我总感觉越到后面，检定会越难。”

“难度应该是依次叠加的吧，总不能按照人数来递增，那对后面的人多不公平？”盛宴反驳道。

荀牧看了她一眼，像是被她说服了般，没再继续说下去。想到什么，眉头拧了起来：“埃西斯那边这两天过于安分了，我怀疑她们肯定在琢磨什么，你们要千万小心任何一个接近你们的人，哪怕是NPC。”

盛宴不理解了：“她们实力这么强吗？连NPC都能控制。”

对于埃西斯这个公会，盛宴对她们的了解仅停留在论坛帖子上。看到那么多玩家控诉甚至排斥的人，她自然不会去招惹，更别说荀牧这两天一直对他们耳提面命，她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公会产生抵触情绪了。

荀牧的脸有一刹那地抽搐：“因为舒玫的傀儡术，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更别说...”

抬眼见着两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荀牧：“...干嘛？”

盛宴说：“更别说什么？你话怎么能说一半呢！”

荀牧叹气：“她手上有个六星道具，被它伤到的玩家，都逃脱不了被舒玫控制的命运。”

“是那个白骨锁链？”盛宴恍然想起，“我在帖子上有看到过，好像是舒玫从谁那抢来的...”

“行了，不说她们了，你们小心一点就是。”荀牧打断她，“你们跟华榛一个班级，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随着人流，几人正好走到了食堂。哪知这一抬头，正面撞上了埃西斯那两人，她们周围跟了不少的新玩家。

几人脸色几经变化，停下脚步。

相比他们的紧张防备，舒玫他们看着格外坦然。她笑着，伸手朝他们打了招呼。眼神从盛宴和单崔宁身上转了一圈，回到荀牧身上。

单崔宁默不作声，看了眼她，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荀牧。

直到他们进了食堂，盛宴才从舒玫那令人窒息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拉着单崔宁的手，心里的不适感才淡了些许。

感受到手心的湿润，单崔宁低头看她。

盛宴动了动唇，没能说出话，手抓得更紧了。

这人给她的感觉过于强烈，强烈到让她不安甚至胆怯。

单崔宁难得没抽回手，目光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看来那些新人都跟她们做了交易。”荀牧的声音传来，给他们解释般，“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她们。”

[...好狠。]

[有一说一，不少高玩就是在这里栽过。]

[埃西斯公会的人会发掘出一些有潜力的新人，把那些新人变成自己的傀儡。日...她们不会盯上了小哥和小妹了吧？]

[救命！我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荀牧打了个寒颤。

“她们肯定会来找你们的。”

听这话，盛宴明显有些焦虑了：“难道她们还要霸王硬上弓吗？”

“谁知道呢，对她们就不要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了。”

盛宴倏地看向他，看得荀牧心里有些发毛：“看我干什么？”

“你怎么对埃西斯这么熟悉又这么憎恶？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你被她们抓着做傀儡了？”

荀牧脸色僵了僵，随即挠着脑袋往食堂走：“哎，这天可真蓝...”

盛宴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回头见单崔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捅了捅他：“要是埃西斯真的找上我们了怎么办？刚刚跟她对上眼神都让我很不舒服，她们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没有发生的事情，过多的担心也毫无用处。单崔宁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鱼死网破。”

闻言，盛宴嘴角直抽抽。她就不该指望单崔宁对什么事上心。

几句话下来，盛宴心里那股难受的劲儿也散了些，她看向被人群淹没的荀牧，问出了心里纠结已久的问题：“话说你俩怎么认识的？你就这么信任他了？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单崔宁眨了眨眼：“清风吞了他的一个道具。”

盛宴眉头跳了跳，“你直接还给他不就行了，还要自己跟着？”

单崔宁瞥了她眼：“一个六星道具。”

“......”

盛宴震惊：“你俩怎么这么会挑！”

-

午休时间。

突然感受到的一股失重感，单崔宁瞬间清醒。而梦中遗留的情绪和感知，让他的心跳都快了几分，他立即朝盛宴看去。

她人并不在座位上。

单崔宁心中一沉，抬起头来。

偌大的教室，所有人都在趴在桌子上午睡。诡异的安静弥漫在整个空间内，让人莫名感到不安惶恐。

察觉到什么，单崔宁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片衣角。他眯了眯眼睛，起身追过去。

那人的速度很快，他只能看到他不停奔跑的背影。清风似箭般冲他而去，单崔宁紧跟其后。可就在它缠住他的脚的时候，那人忽的消失在他的面前，眨眼不见，像是被人凭空救走。

单崔宁停住了，失去目标的清风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次回到他身上。他抬眼，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一座废弃的操场，四处翻起的跑道，褪色破旧的器材，以及满地的枯叶，就连天空在此刻都变得暗淡无光。时间像是被人拨动了针弦，往后跨越了数个春秋冬夏。

单崔宁回过头去。

他的来路也不见了，能看到的只有风吹落叶，满地萧条。

他皱住眉。

他进入了谁的界里，还是埃西斯她们弄出来的幻境？

这里很空旷，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怪物，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天色近黄昏，枯叶沙沙作响，随风飘落。偌大的校园像是蒙上了一层黄纱，将秋意的萧瑟渲染得淋漓尽致。

单崔宁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似乎把各个地方都逛了一遍。这里很熟悉，无论是楼房建筑还是布局，熟悉得仿佛他已经在这生活了很多年——如果前面的人没出现的话。

看到他，盛宴瞬间激动起来，哭着喊着跑过来：“哥！”

单崔宁静静地看着她。

“哥！救我！”

她身后有东西追赶，随着她的靠近逐渐显露出来，是一层叠着一层的阴影。只能看出人形，看不出什么样貌。而为首的盛宴哭得梨花带雨，脚蹬得飞快。

单崔宁冷漠地注视着，下一刻，清风幻化成弓，他毫不犹豫地朝她射出箭矢。

黑箭穿过她的脑袋，划破了她身后的阴影。她的表情还停留在错愕上，紧接着，整个人都化作一抔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单崔宁立即转身，握着的弓箭直直对着身后的人。

来人对他手上的箭视若无睹，神情似乎有些诧异，带着几分惋惜。她开口，声音中是难掩的笑意：“好狠的心啊，小哥哥。”

正是埃西斯公会里的人，总是盯着荀牧的那个女人。

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骨锁链一瞬，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戏谑、趣弄以及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这人对他们一直都抱着猫抓老鼠般的态度。

“盛宴在你们手上。”

单崔宁很肯定地说。

那人唇角顿了下，继而笑容更甚：“不错，她是在我们手里。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对我们出言不逊，你说，我们该不该给她一点教训？”

单崔宁神色未改，她的这番话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放在心上。尽管身处她的结界内，他仍是不见丝毫的慌张，明知故问：“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那人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白骨拐杖，笑意渐深：“我以为，你会替那小丫头求情，让我们饶她一命。”

单崔宁不接话。

女人轻叹一声：“小哥哥，你可真绝情。”

一颗水晶球出现在她手中，里面的景象，赫然是昏迷不醒的盛宴。

女人转动着水晶球，看着里面的人，说道：“我来呢，是想同小哥哥做个交易。”

盛宴所在的地方是靠近操场的一个小草坪上，水晶球能看到的范围过小，其他的单崔宁看不出来。如果他这里有埃西斯公会的人，要么盛宴遇到了另一个，要么盛宴中了她们的巫术，而另一个在荀牧那里。

不过她没有放荀牧，想必她们没有得手。

荀牧可能是安全的，也可能遇到了跟他相同的情况。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中情绪：“你想跟我交易什么？”

“想必从荀牧口中，你对我们的公会已有了了解。”那女人缓缓朝他走来，“我们公会呢，最不希望的，就是遇到像小哥哥这样的人。毕竟动手杀起来，太过麻烦了。而以你的实力，死了也着实可惜。”

“不如...”女人在离他不近不远处停下，笑容不减说道：“你加入我们公会。我们多了一个强劲的帮手，你也留下了一条小命，岂不两全其美？”

单崔宁微微眨眼：“你们公会不收男玩家吧？”

女人像是被他这话逗笑了般，“我们的确不收男性玩家，不过...我们可以收男性傀儡。”

“像小哥哥长得这般英俊，若是变成我的傀儡，那你必定是我最喜欢的那一个。成为我的傀儡，财富、道具、权利，我都可以给你，在这个游戏你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你，只需要付出你的一点点灵魂。”

“怎么样？这笔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听完，单崔宁淡淡地说了句：“是么？”

倏地感到一丝危险，女人立即闪离了原地，但她手上的水晶球却被一只箭矢穿过而破裂。她脸色微变，抬头看去。

单崔宁仍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这边。

女人忽的捏紧手，手中水晶球的碎片变成了一抔粉末。她眯了眯眼，语气也沉了下来：“小哥哥，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啊。”

奈何单崔宁连话都不想跟她说，回应她的，是不间断攻来的黑色箭矢。

女人不慌不忙，哼笑一声：“敬酒不吃。”

文中一切有关舞蹈生的内容都是煮波胡编乱造的哈，不要深究不要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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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梦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