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领着姜囡去慈宁宫的东暖阁换衣裳，姜囡坐在罗汉床上，两条白白胖胖像莲藕的小短腿摇啊摇，她等了好一会儿，敞开的窗飞入一只花蝴蝶，姜囡的心神随着花蝴蝶蹁跹。

“蝶蝶……飞飞……”

她跳下罗汉床，追着花蝴蝶而去。

慈宁宫和寿康宫相通，穿过徽音右门是慈宁花园。

姜囡一路追着花蝴蝶，包子脸染上了红晕，水灵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蝶蝶……不见了。”姜囡有些懊恼，左看右看，发现自己迷路了。小肉手揪着衣裳下摆，瘪着嘴，尝试找回去的路。

谈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姜囡寻着声音找过去，扒开一点灌木丛，探出个小脑瓜，便见临溪亭里坐着几个人，坐着的少年头戴束发嵌珠紫金冠，身穿深紫色窄袖蟒袍，腰间束白玉腰带，脚蹬朝靴。坐姿大刀金马，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气质斐然。

在姜囡的印象中，除了大哥的同窗司马瑾生得风华绝代，恍如姑射仙人之外，眼前的少年是她认为长得第二好看，并且一看就像好人，令她心生好感。

站着的几个朝臣背着姜囡，姜囡看不太清，只觉得他们身上的朝服花花绿绿，在日光的映照下，晃得人眼花。

“微臣……告退。”

朝臣行跪拜礼，一一离去。

姜囡刚看几眼，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忽然被一股蛮力拎起来，四肢离地，她害怕得胡乱挣扎，手脚乱舞，想要从半空中下来。

她被当差的侍卫拎着衣领，像是被拎着的小鸡仔般，难以反抗。

“救命……放我下来……”

裴宏看她的衣裳，放下茶盏，老神在在的说道：“哪个宫的小宫女跑来御花园玩了。”

“卑职失指，立马领她下去接受处罚。”

姜囡挣扎着抬头，看向裴宏，大喊道：“大兄救我……呜呜呜……”

是她！

裴宏看清她模样的片刻，怔愣，昨夜的梦历历在目，梦里小女孩的容颜与眼前这小宫女的脸庞重合。

“且慢，”他出声阻止，说：“你放下她。退下——”

姜囡被侍卫扔在地上，她从地上爬起来，连忙拍衣裳上的灰，她白净的小脸此刻沾了灰尘，衣裳上挂了绿叶杂草，看起来狼狈极了。

“过来，”裴宏叫她，姜囡抬头看他，觉得他不是坏人，便走过去。

裴宏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净的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尘，语调温和，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走到临溪亭这儿来了？”

宫里面洒扫宫女的最低年龄是五岁以上，眼前这小包子看起来最多三四岁，是已，新帝以为这是哪一诰命夫人携入宫的孩子偷换了小宫女的衣裳，在御花园里撒欢乱跑。

“我是汝国公家的，追蝶蝶……来的。”姜囡脸上的灰尘被擦干净，露出她白嫩的面庞。

“爹爹？你莫不是姜邵延的闺女？”裴宏揣测着他曾经的恩人莫不是姜邵延的妻子？

姜囡摇了摇头，裴宏来了兴趣。

她口齿清晰的说：“我是汝国公姜淮的女儿。”

裴宏闻言，一愣，愣完后忍不住爆发出如雷笑声，引得附近当差的宫侍频频侧目，皇帝许久没这样笑过了，这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的本事能逗得帝王哈哈大笑。

姜囡觉得这长得第二好看的大哥哥笑得很是莫名。

裴宏笑道：“汝国公今日入宫了？没想到国公雄风不减当年，老当益壮。”

姜囡一脸莫名的瞧着他，不太理解眼前这个长得第二好看的大哥哥的话。难道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点病吗？

姜囡有点失落，她瘪着嘴，大眼睛里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怎么了，小娃娃？”

“囡囡伤心，大哥哥长得第二好看，但是要吃苦苦。”

裴宏自动忽略后半句，他问：“朕第二好看？那第一好看的是谁？”

“司马瑾，”姜囡夸赞道：“他长得像是画里面跑出的仙人，哥哥说，这应该称作……什么……树……像什么安……”

“是芝兰玉树，貌若潘安。”

“对，就是这个。”姜囡乖巧的点头，圆滚滚的眼睛流露笑意，弯成月牙。

……

……

照顾姜囡的宫人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找，当她看见姜囡时，姜囡正对裴宏撒娇，摇着他的胳膊，小手指着石桌上碟子里的糕点，奶声奶气的说：“囡囡要吃桂花糕。”

宫人没有注意到凉亭里还有其余人，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领姜囡回慈宁宫，等看清眼前场景，看清楚那大刀金马坐在石凳上的俊朗少年，一个趔趄，立马跪下，嘴里高呼：“奴才该死，奴才眼拙，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姜囡的撒娇攻势下，裴宏方要点头，便被宫人打破这平静，他抿着嘴，目光威严，眸中的冷意仿佛有实质般，像是两道冰冷的刺，刺得人通体冰寒。

“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滚。”裴宏认出，这是太后慈宁宫当差的宫人。

他语气冰冷，吓得姜囡瑟缩一下，躲到一边，大眼睛骨碌碌直转。

宫人得令，嘴里说着“谢主隆恩，奴才遵命”，退下了。

宫人消失在视野里，裴宏转头，发现姜囡偷偷的抓桌上的糕点放入嘴中，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鼠。

看见裴宏望她，姜囡的眼睛瞪大，小肉手捂住自己的嘴，摇着头，欲盖弥彰的不承认自己偷吃。

裴宏心想，还是个小孩子呢。

突然，姜囡的眸子瞪大，脸涨红，断断续续的道：“水……水……”

裴宏会意，连忙把自己喝剩下的半盏凉茶给她灌下。

“嗝……”

另一头，与碧浣谈话的姜邵延从慌张回报的宫人口中得知姜囡跟皇帝裴宏遇上了，顾不得许多，起身要去接回嫡妹。

等他赶到，发现似乎不是宫人说得那回事儿，昔日水深火热，剑拔弩张的皇帝和太后，此刻相处得……意外和谐。

“微臣姜邵延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裴宏又恢复了人前的威严帝王。

姜邵延起身，第一时间看向姜囡，上下打量，发现除了有些狼狈之外，并无大碍。

打量完姜囡，姜邵延挺着的腰板一僵，他该怎么跟皇上说，眼前的小娃娃是您每日要去请安的太后，您名义上的嫡母。

他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自打这位小皇帝痴傻病好了后，越发深不可测，肃穆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