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儿快跑!
寇汾儿猛的睁眼,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回忆纷沓而至,她恍惚想起年幼时的一年冬季,大雪纷飞,她被路边的猫叫声吸引,抱回了奄奄一息的小猫幼崽,可最后依旧没能活过那个冬天,她哭的很伤心,掩埋了小猫尸体,从那时起她便不怎么喜欢小动物,觉得它们太脆弱了。
后来在识灵大会上,她第一眼看到了小狸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引诱她将它抱了起来,一脚踏入了御妖师的大门。
之后她们朝夕相处,她询问师父,向师兄师姐讨教如何结灵契又如何让妖兽妖化成人,得到过各种答案。
师父说,要与妖兽心灵相通,将它当做自己的半身。她的所学所长,都会通过结灵契让妖兽得到成长,最终一举化形。
她哪里做的不好?
寇汾儿扪心自问,一个声音又突然回荡在她的耳边。
——因为你不信她。
不信……她?
“它好小,浑身软乎乎的,这么小一只能做什么?”
“妖兽和普通小兽小时候也没分别嘛……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结灵契就能用阵法了,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可是小狸花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妖化?我一直在努力,可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失魂落魄的寇汾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那日,却是小狸花救了她。
屋门吱嘎一声打开,微弱的烛火瞬间暗了下去,又挣扎着燃起一点星光,将地上的身影拉的细长,扭曲又执着的朝着一个方向。
小狸花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嘴巴微张,露出舌头,眼睛半睁着,腹部虚弱的起伏,气若游丝。
苍白的指尖试探性的触碰了一下小狸花温热的皮毛,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因为你不信她。
“我信你……”
泪如雨下,为时已晚。
“我信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对不起。
她唇角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床上的狸花猫微微抽搐,寇汾儿瞳孔骤缩,拔腿往外跑。
“来——”
“汾儿。”脑海中再度传来那个声音,“你信我吗?”
寇汾儿浑身一颤,蓦的转身。
“我信你,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脑海中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寇汾儿扑倒在床边,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道:“好,你想去哪里?”
“延石岭。”
……
大清早,只见寇峯灰头土脸的从半山居回来,他连何闻闻人都没见到,还落了个十大没眼色之一。
搞得好像他愿意似的,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想去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寇峯气呼呼的刚进院子,就见黄哥面色不善,看他回来,不由分手抓着他往柴房走。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
黄哥言简意赅,“说不明白,你自己去看。”
说着推开柴房的门,一股腥臭迎面扑来,他们昨儿抓回的老鼠全都关在了特制的大铁笼里,此时已经成了一堆烂肉,看起来是它们互相撕咬,全都死了,而且气味说不出的恶心难闻。
寇峯眉头一皱,凑近细看,“全死了?这些大黑耗子这么有——”
一只没死透的大黑耗子突然朝他扑来。
“我去!”寇峯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又仔细凑上前,“等等,黄哥你过来,你看这只是不是和别的大耗子不一样?”
他说着,捞了黄哥一把,眉目凌厉的女子顺着他视线望去,神色逐渐变得凝重,“眼睛是红的?”
“还有吗?”寇峯期待的看向她,“能感觉到别的气息吗?这玩意儿是不是妖?”
“放屁,别看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妖这儿沾边,这就是只大黑耗子,只不过……”黄哥声音忽然沉了下去,不确定道:“很恶心,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恶心,而是它本身,那种连妖也不想靠近的恶心,我从来没有见过。”
“寇、寇师叔——”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寇峯与黄哥对视一眼,黄哥眨眼消失,只剩寇峯一个,寻着声音跑了出去。
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仝明看到寇峯出现,脱口喊道:“寇、寇师叔,猫、猫不见了!”
“猫不见了?”寇峯一个愣神,下一秒,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遭了!”
赶忙跑到寇汾儿居住的地方,推开屋内一看,果然空无一人。
“这死丫头!走,快去找人!”
……
从寇家镇东边的小树林里,顺着小路一直向上走,再爬上一个杂草茂盛的斜坡便到了延石岭。
此时天刚破晓,东方将白,郁郁葱葱的树影连成一片,微凉的风带着一丝寒意,崎岖的小路上,两个半大孩子和一个妖族青年来到了这里。
漫山遍野的野花争奇斗艳如火如荼,三人在花海中寻找穿梭,时不时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好多,好多凤仙花,哥哥你快帮我多摘一些。”少女说着,又有些犹豫的看向妖族青年,“那个……寸涉,你也帮我摘一些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钱不会少你的,放心。”
寸涉皮肤黝黑,又高又瘦,看着少女稚嫩的面庞,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正打算帮忙,谁知神色忽然一变。
就在他们上山的路上,又一条身影,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
那是……
寸涉下意识收敛妖气,近乎本能的察觉到迎面而来的危险。
“快躲起来!”他一声急呼。
少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忙摁住少女,立刻躲到他身后。
“怎、怎么回事?”
“哥哥我怕,是不是大老虎?还是大狗熊?”
“安静!”寸涉低声警告,透过茂密的花海,看向远远走来的浅绿身影。
寇汾儿步履蹒跚,除了脑海中时不时传出的小狸花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
“快到了,汾儿,我们快到了。”
寇汾儿紧紧抱着小狸花,只觉得怀中身体越来越冷,连着她的心,也慢慢沉入冰窖。
侍妖身亡的例子不是没有,御妖师一旦失去侍妖,运气好的话还能重新养一只,但像她这种,没有妖化的妖兽死了,便会定为不适合成为御妖师,只能离开温障茂。
在阳殿御妖师一脉,能开灵智的妖兽比御妖师珍贵的多。
离开……
寇汾儿浑身哆嗦,她好不容易踏入御妖大门,好不容易拥有妖兽,好不容易成为了别人眼中羡慕的那群人,一旦离开,她将一无所有,不对,会跌入万丈深渊。
她不能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
寇汾儿泪如雨下,紧紧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小狸花。
不远处,寸涉眉头紧皱,此时,连两个小家伙也看清来人。
“她在哭吗?”少女悄悄地问。
少年转向寸涉,“那是个妖师对不对?他们都穿那样的绿衣服。”
寸涉无声点了点头。
少年与少女对视一眼,忽然明白寸涉为什么那么怕她。
“可是她在哭啊!”少女又重复一遍,“你们看她怀里是不是抱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只猫……”少年喃喃。
正是当时将他追到阵法中的妖兽,寸涉当然一眼认出,不过看起来,她的妖兽好像……死了?
等一下,她这是要去哪里?
三人都不自觉睁大眼睛,寇汾儿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走向山脊处那颗被连根拔起的老槐树前。
前尘往事,宛如走马观灯一般掠过脑海,最后定格在了那一日。
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抱起来同样瘦弱的小猫。
时间错乱,光阴迅速回流。
“喵~”
寇汾儿浑身一颤,冰冷的小狸花突然从她怀里跳了下去,化身成一个黑衣小姑娘,对她招手笑道:“快下来呀!汾儿!”
“小、小……”寇汾儿登时两眼放光,激动的浑身颤抖,想也不想跳了下去。
“她跳下去了!”少女一惊看向少年,“哥,她、她跳下去了!”
“过去看看吧?”少年求助看向寸涉。
寸涉眼睛眯成一条线,神经忽然紧绷,后背像炸了毛,突然没由来的大吼一声,“快走,快离开这里!”
两人吓了一跳,只听不远处的大槐树轰的一声,三人脚下一颤,寸涉直接将两人扔了出去,“快跑!”
话音刚落,漫山遍野的凤仙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谢,又飞快长出一个个白色花骨朵。
少年少女吓的跑都忘了,寸涉刚跑出两步,脚踝一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被什么东西缠住,他急着将那玩意儿扯掉,谁想那东西沾身就往肉里钻,少年少女瞬间被惨白的花海吞噬,最后一眼,他只看到大槐树旁长出一人高的白色花骨朵,而在他倒下的瞬间,漫山遍野的白花盛开,花蕊处竟是一个个漆黑的老鼠脑袋,随风摇晃,吱吱乱叫。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鼠头白花开始向山坡下极速蔓延,所经之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又瞬间被鼠头白花取代,吱吱乱叫的老鼠,响彻山野。
“那是什么东西?白花花一片?”
“好像还在往咱们这儿跑?”
“怎么看着像花啊……”
刚从山上下来的几人下意识朝山坡上望去,等到近时,蓦然瞪大眼睛。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正在温障茂翻天覆地找人的寇峯,刚要去妖兽园看看,寇汾儿病急乱投医,保不齐会来这里。
谁知还没到地方,忽然有弟子满头是汗的追上他,“师、师叔,方才巡逻的弟子来报,延石岭方向的阵法出现动荡,请求支援!”
“什么?”寇峯大惊失色,耳际一阵疾风掠过,飘来黄哥冷冰冰的声音,“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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