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任湘湘刚醒,还是个病人,何闻闻少有耐心地把他们诛杀蛊王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给了她。
她是被射流影最先带回险峰峦,之后墨忧等人才被众人依次救回。
除了寇槐、吴费还有胡风受伤不算严重外,笑戾天失踪,现场只找到了一朵海棠花,最后交给了笑藏刀,笑藏刀认出这是羽祭花海的花,推测笑戾天应该被海花央带走了。
剩下的夜红兰芝、夜袂和拂漪全部重伤,尤其是夜红兰芝,如果不是他身上有另一股妖力在危急关头护住了他的心脉,他恐怕早就死了。
至于墨忧……
何闻闻表情复杂地看着任湘湘,任湘湘有些心急。
“墨忧怎么了?你好歹考虑考虑我也是个病人啊!”
“没死。”何闻闻冷冷地甩出两个字,“行了,你好好休息吧!你也是大夫,自己什么情况比我更清楚,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看你还是别做炼妖老了,转投弑妖师算了。”
任湘湘被他气得没了脾气,刚想好怼他的说辞,结果人家直接摔门走了,留下气成□□的她。
没问到墨忧的情况不说,还被人骂命短,任湘湘越想越生气,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刚一低头,忽然发现床边多了个白瓷瓶子,好像是刚才两人斗嘴时何闻闻扔过来的。
她打开闻了闻,嗯,桂花味的。
又倒了一粒丢进嘴里,一丝香甜自舌尖弥漫开来,一下子驱散了身上那种沉沉的不适感。
三月开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蛊王死后,先是霄飞练带着夜红一脉离开了险峰峦重回无垠茂,紧跟着笑藏刀也将之前带回了少数族人安置妥当。
燕别故与书斫死后,嶙峋窟那边唯有燕别故的徒弟燕轻暂时出面主持大局,至于弓衣和岳山,当初幸亏蛫丧传讯雷婉,发现得及时,让鸣烈带走了一部分族人安顿起来,倒是岳山一脉,几乎全灭,就连拂漪也身受重伤,无法活动。
自从险峰峦的妖接二连三地离开,妖师这边也开始计划重回阳殿休整。
休整之前,延石岭内蛊王身亡和活动过的地方烧起了一场持续四天的大火,像是要将一切烧为灰烬。
任湘湘在床上又躺了五天后,在她的强烈抗议下,终于被允许下床活动活动。
只是她还是太虚弱了,没走两步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不止,所以还是只被允许在屋内走动。
窗户开了一道缝,冷风呼啸着闯了进来,冻得她打了个激灵,这段日子,寇槐和吴费相继都来看过她了。
据寇槐说,墨忧的伤不太好,但所幸命是保住了,至于怎么个不太好,他也说不清楚,总之妖那边有影鸠帮忙。
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开了,树上发了新芽,翠绿翠绿的,院角煎着药,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直接把蔑尘欢熏到了屋顶。
他在蛊王死后的一个月苏醒,得知蛊王已死,终于松了口气,不过转眼就被笑藏刀按着脑袋灌了整整半个月的苦涩汤药。
要不是他刚醒没恢复多少,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喂!现在就走吗?”蔑尘欢见笑藏刀收拾妥当,一副出远门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率先开口。
笑藏刀犹豫片刻,扬起脑袋,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跟她一起?
蔑尘欢总觉得自己醒后,这丫头看起来奇奇怪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不经意间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亮晶晶带着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让蔑尘欢没由来老脸一红。
这都什么事儿啊?蔑尘欢掩饰地咳了一声,自己好歹一大把年纪还死过一次,怎么能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
“咳咳……”蔑尘欢调整了一下心态,重新从屋檐上探下脑袋,“走走走,我一个鬼妖,待这儿算什么事儿啊!赶紧走!”
拂漪隔着窗户看着离开的两人,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浅笑,真令人羡慕啊!
正在此时,影鸠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看到她已经醒了,眉宇间的忧虑散了些。
“这段日子谢谢你。”
影鸠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回道:“我只能做这些。”
说着,她正要离开,拂漪的声音忽然又从身后响起,“对不起,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据我所知御妖师的侍妖大多是从小与人签订契约开始修炼,所以妖力都不会太强,你应该不属于这一类吧!”
影鸠闻言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是,我是被主人从五方州的妖师手中买回来的,你应该听过那里,人为尊妖为奴。”
影鸠脑海中闪过一个被撕碎的妖,鲜血溅了她一脸,因为她的弱小和无用,所以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等一下,这只小妖,我买了。
“影鸠?”
影鸠猛地回神,眼底苦涩一闪而逝,但很快恢复清明,答非所问地回道:“夜红兰芝已经醒了,只要醒过来,痊愈只是时间问题。至于那个狐妖,他损耗得太严重,好在他手中那把剑保住了他一命,这几日便会醒。”
说完,不等拂漪再度开口,影鸠已推门走了出去。
“五方州……”屋内拂漪喃喃自语,“万妖之狱啊!”
夜红兰芝也是这几日苏醒,身体超乎他想象的沉重,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坐了起来。
回想起乐卿的决绝,夜红兰芝心生感慨,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手掌大的竹篓,竹篓里有半朵红色的花,散发着微弱妖气。
他松了口气,挣扎着想要下床,谁想这个时候影鸠推开了屋门。
“你暂时还不能活动。”影鸠一惊,忙将他扶了回去。
“对不起,我躺得太久了,想下来活动活动。”夜红兰芝气息微弱,俊逸的脸庞苍白如纸。
“夜红一脉已经回无垠茂了,需要我帮忙联系你的家人吗?”影鸠只知道他是夜红一脉,所以脱口询问。
却见夜红兰芝微微怔愣,嘴角扯了个苦笑,摇了摇头,“我幼年离开,这里早已没有我的家人了,等过些日子就走。”
影鸠手一顿,垂眸不语,“不好意思,我……你打算去哪里?”
她着急转移话题,其实不是很想探听对方去处。
但夜红兰芝性格温润,并未多想,对于这个为自己施救的姑娘一直心存感激,所以当听到对方询问时,他坦然回道:“暂时没什么打算,可能……会去一趟一条村附近……”
一条村……这个地方影鸠知道,与谪仙镇一样,是个人妖混杂的地方,只不过比谪仙镇稍小。
但那个地方人与妖之间的冲突却比谪仙镇更为复杂,而且离五方州太近,妖族多少会受九霄黄泉阵的影响,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影鸠摇了摇头,想问什么,又觉得或许自己不该这么多嘴,令人厌烦。
“有件事……”夜红兰芝犹豫片刻,影鸠抬头,恬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
夜红兰芝取下腰间竹篓递给她,“这里有我一个朋友,你能有办法让她恢复吗?”
影鸠不明所以,接过竹篓,只感觉到竹篓内传来的微弱气息,不禁皱眉,“到底受了怎样的伤,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花妖的话我接触得不多,只感觉到她还活着,但状况实在不好。”
当初遇到续命婆婆时,夜红兰芝也暗中请教过,谁知被续命婆婆一口拒绝,说那花妖并未穷途末路还有可能恢复,所以不必找她。
但是自己为她输送了一路妖力,始终毫无起色,听到影鸠回答,夜红兰芝意料之内地叹了口气,收回竹篓,却不愿多谈。
“抱歉。”
影鸠替他换完药后正准备离开,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灵犀角珠?那是一个古老的妖族,现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人,传言他们的灵犀角珠有脱胎换骨重新修炼凝聚妖丹的功效,但也是传言,不知真假。”
夜红兰芝黯淡的眸子明显亮了一下,“多谢。”
影鸠微微一笑,随之离开。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转眼又过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险峰峦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大部队又迁回了阳殿。
任湘湘终于被允许去外面活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额角多了一簇白发,与以前没什么变化,就是这簇白发看着实在碍眼,她折腾了几天,才让何闻闻在冷嘲热讽和暴怒下为她调制出了一种药膏,完全将它遮盖。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无药可救!”
何闻闻甩下这句话和药膏绝尘而去,反正东西有了,其余随便他,任湘湘完全不在乎,甚至夸奖他善解人意,结果惹得对方更加暴躁。
“墨忧!”
墙头一群麻雀呼啦一声全飞走了,居住在此的妖只剩墨忧一个,前一阵子还有狐山的人来,但没呆两天就走了,听说因为翠兮实在受不了周围全是妖师,所以在墨忧醒后,硬是将墨戎拽走。
初次之外,就剩下寇槐等御妖师以及侍妖偶尔过来逛逛,所以乍听到任湘湘的声音,墨忧明显愣了一下。
“湘湘?”
墨忧在五天前苏醒,因为妖力损失的过于严重,前几天都是由墨戎和影鸠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这几日略微好转,至少能勉强下床活动。
“你怎么来了?”苏醒后的墨忧虽然从影鸠口中得知任湘湘无事,但见到任湘湘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依旧担忧大于欣喜。
“你皱什么眉啊!你伤得可比我重,你看我好好的啊!”任湘湘说着,在墨忧面前转了一圈。
墨忧失笑,下意识握着冰魇剑身,“也不知道为什么,蛊王的死,反而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好像临死前的幻——”
“别胡说八道!”任湘湘有些生气地堵住他的嘴,“蛊王死了!是他死了!”
亮晶晶的漆黑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认真中又带着说不出的悲伤。
“湘湘……”
任湘湘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有些恋恋不舍地问道:“墨忧,等你伤好一些,再陪我出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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