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药房那边的人说,送往姜姨娘处的药,确系错拿。”春桃一路疾行而来,此刻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奴婢仔细比对过了,整整一月之久,姜姨娘所用之药,皆为错方。”
郑夫人脸色一沉:“怎会?”
春桃双手捧着那单子,递至郑夫人跟前:“夫人请看,这单子上详细记录,送往姜姨娘处的药,这整月以来,竟未曾有一回是治风寒的药。”
“莫不是药房哪里疏忽了……”春桃小声说道。
郑夫人冷笑一声:“我这儿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松散了?若是此事传出去,还怎么对得起我郑家的名声?”
李君坔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母亲息怒,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明这药究竟是如何拿错的,也好给姜姨娘一个交代。”
郑夫人微微点头,道:“春桃,你去把负责抓药和送药的下人都叫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
春桃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几个下人便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厅中,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几个,送去姜氏处的药,为何会拿错?”郑夫人声色俱厉地问道。
一个负责抓药的老仆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说道:“夫人,这个月实在是太忙,人手不足,府里上下用药的地方多,疏于整理,各个药草摆放得有些杂乱,小的一时疏忽,便抓错了药。”
“那送药的呢?你为何没有核对清楚?”郑夫人又将目光转向送药的丫鬟。
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道:“夫人,奴婢……奴婢当时急着送药,没有仔细核对,是奴婢失职,求夫人饶命。”
郑夫人轻嗤一声,冷冷道:“整整一月之久,竟无一人察觉出分毫差错?明日你们也不必再在我这药房当值了,都收拾行囊,各自归家去吧。”
言罢,几人被逐了出去。郑夫人复又抬眸打量了欧阳蓁一番,随后缓缓道:
“你且在此稍候片刻,我亲自为姜氏调配药草。春桃,好生招待。”
欧阳蓁闻言,柔声道:“奴婢谢过夫人。”
郑夫人踏出屋后,李君垣狠狠瞪了欧阳蓁一眼,旋即也甩头负气而去。
李君坔见状,朝欧阳蓁拱手赔笑道:
“欧阳姑娘,莫要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你且在此安心等候,我尚有要事缠身,便先告辞了。”
言罢,他亦转身离去。
此刻,堂内仅余春桃与她二人。春桃年方十二三,模样生得娇憨可人。瞧见欧阳蓁眉间愁绪,她便凑上前去,宽慰道:
“欧阳姐姐,且尝些桃酥吧!”
她捧出一盘酥香四溢的桃酥,轻轻置于案上,又拉着欧阳蓁的衣袖,引她安然落座。
“春桃妹妹,夫人的药房可是不许咱们随行入内?”
春桃正嚼着桃酥,闻言点了点头,双脚在凳下轻轻晃荡。
“是呢,夫人药房里的皆是自她母家带来的旧仆,咱们这些李府的下人,是断断进不得的。”
“那老爷可入得那药房?”
“嗯……怕亦是不得入内吧!”
欧阳蓁听闻,眸光微转,似有所思。
春桃瞧着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城府,若再细细探问几句,说不定能套出些事来。
“夫人往日常在药房吗?”
“不。”春桃摇头,“夫人不咋去药房,像今天这样自己动手配药,也是极少的。”
毕竟此月以来,府中事务纷繁,上下皆为诸多事宜所累,无暇顾及其他,疏于打理罢了。
复与春桃交谈了些府中里外的诸般事宜,然而欧阳蓁却难再从春桃口中多探得些消息。看来郑夫人行事谨慎,并未对春桃完全交付信任,诸多事皆未使其知晓。
约一刻钟后,郑夫人手中提着一个药包归返。欧阳蓁见此忙快步上前,双手稳稳接过药包。
“此药我已配毕,你且令姜氏依时服用,七日之内当有效验。”
欧阳蓁垂首应诺,心中原想讨个药方,然而见夫人此刻面色沉郁,终究不敢多言。
不过,她想自己对这些药材也是认得几分的。
“奴婢代姜姨娘谢过大夫人。”
欧阳蓁屈膝行礼,随后疾步离去。
在郑夫人处耽搁近一个时辰,出得门来,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她循着记忆原路而返,风携凉意吹在身上,穿过数条曲径,方回到院中。
见查嬷嬷立于院内,欧阳蓁忙小跑上前,道:“嬷嬷,药已经拿到了。”
查嬷嬷见状,眉头微皱,道:“哎哟,怎去这般久?可让我好等。”
欧阳蓁喘匀了气,无奈道:“嬷嬷且听我说,本欲寻大夫人,不想先遇大少爷,后二少爷又来了,耽搁了些。”
查嬷嬷面露疑惑之色,轻蹙眉头问道:“今日这二位少爷怎的都往大夫人处去了?往日里可是鲜少见其踪影呐。”
欧阳蓁心恐生枝节,遂未将其中细节告知于她,只微微垂首,轻声说道:“我亦是不知其中缘由,嬷嬷还是莫要在此处耽搁,我们速去为姨娘煎药才是正事。”
待将姜姨娘伺候周全,欧阳蓁又细致地收拾好屋内,而后准备前往阿竹处。
已然是戌时时分,夜幕深沉,欧阳蓁轻手轻脚地行至书房,只见阿竹早已在案前备好纸笔,于摇曳的烛光下静静等候着她。
二人坐定,阿竹先于纸上写下几个简单的字。
欧阳蓁学得用心,目光凝于笔端,然其心中却一直牵挂着白日里与李君垣的那番争执,逐渐开始心不在焉。
她手中的笔一顿,墨汁在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墨点。
“阿竹姐姐,二少爷总是对我怀有莫名的敌意,到底是为什么?”
阿竹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少爷向来如此……唉,亦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欧阳蓁闻言愈发不解,她下意识专注起来,目光紧紧锁住阿竹。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十年前,姜姨娘身怀有孕,她身旁被老爷新添了一名丫鬟,与查嬷嬷一同操持着姜姨娘的饮食起居。”
欧阳蓁听闻,面露诧异之色,道:“那不是与我现在一般无二?”
说到此处,阿竹的声音渐趋低沉:“诚如你所言。谁也未曾想到,那丫鬟竟在姜姨娘的饮食中下了毒。待发现之时已经迟了。姜姨娘不仅小产,还落下病根,自此之后就再无缘孕育子嗣。”
欧阳蓁握笔的手猛地一颤,险些脱手坠落。她此前虽听闻姜姨娘体弱难孕,却万万不曾料到竟然会是遭人陷害。
阿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爷得知此事后,不知是何缘故,竟未严惩那丫鬟……”
“什么?”欧阳蓁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惊道。
“自那以后,二少爷性情大变。他不再信人,对老爷亦是心存芥蒂,且行事愈发叛逆。想来,这亦是老爷不喜他的缘故。”
欧阳蓁听闻此言,心中诸多滋味交织一处,竟一时语塞。
“你这才新至府中,且被派往姜姨娘处当值,二少爷对你心怀猜忌亦是常理。”
阿竹见她神色黯然,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抚道:“我知你心中委屈难平,不过二少爷对你怀有敌意也只是暂时的,待时日一长,他或能洞悉你的品性为人。”
“你看,我们这般在府中已逾十载的人,二少爷虽对我们略显冷淡,却也未曾心生疑窦。”
十载?如此说来,在这府中竟还要长久受他这般白眼?
欧阳蓁思及此,只觉心烦意乱,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
阿竹见她这般模样,劝道:“唉,你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初一,咱们还得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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