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牌坊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伏以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贞洁镇。

“天哪,这是谁家的丧事,办的比咱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喜事都气派!”一个男子看着面前正抬棺经过的浩浩荡荡的人群忍不住惊呼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咱镇上的邱镇令吗!”

“听说他女儿今天晨起殉夫了,真是可怜的姑娘,这闺女生前他爹多疼她啊,那真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旁边的人闻言,颇认同的点点头,“那可不是,不过邱镇令还真是想让他女儿早日入土为安啊,今天晚上就已经开始丧葬了。”

道路两边的人此时正喧闹的讨论着,“谁知道呢,为人父母,最难过的肯定还是他们,不过这样也好,早日入土,再请人造个贞节牌坊,也好留个清名”。

邱家虽然是官吏世家,但再往前数几辈,皆是出了名的富商,家产随着一代代人的积蓄到邱廉这一辈仍然可以说是家缠万贯,听说他们家的第一个官职也是花钱买来的。

邱廉在当地为人清正,虽然家中不缺钱财,却一直过着简朴且不温不火的生活,除了在女儿出生后对其比较娇养,其余时间也都是粗茶淡饭,不曾铺张浪费过。

加上他为官也致力于造福一方百姓,所以在当地也比较受人爱戴,令人信服。

伴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邱竹安的灵柩已被抬到邱家的祖坟,邱廉与叶绾在前方执绋前导,随着邱廉的一声令下,一众青壮年便开始将灵柩入土,在进行完反哭和虞祭等仪式后,这则丧事算是完成了。

邱廉与叶绾看着面前已经成为一方小土堆的棺材,忍不住的觳觫,虽然昨日已经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约好,他们却依旧是冷汗不止。

如果稍有不慎,邱竹安就要香消玉陨,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却只能将她的性命托付给一个非人的东西。

邱廉扶起几乎晕厥的叶绾,上了马车,带着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返回去。

叶绾依偎在邱廉的怀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保佑我女儿,阎王求求您别索我女儿的命,别索我女儿的命……”

一向不信鬼神的邱父,此时也是嘴里喏嗫着相同的语句。

.

邱竹安此时正躺在为她量身定制的一口棺材里,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明白她现在已经被葬入了祖坟。

【邱竹安】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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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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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梅正伏案看着卷宗,此时旁边生死簿上的一个名字出现红光,字迹也由黑色转变成了红色。

两个一黑一白的男子出现在沈梅左右,他头也没抬的一扬手,这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就又消失了,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切都诡异又荒诞。

邱竹安躺在狭窄又黑暗的棺材中,她的七窍并未被堵住,所以她能感受到周围一片漆黑,汗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幽暗狭小的空间中她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与刚才的喧闹不同,此时周围的静谧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燥热紧张的氛围中她竟然离奇的产生了一丝睡意。

很快,她渐渐地失去意识,真的进入了梦境当中。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周身一团白雾裹挟着她让她往前走,她整个人都飘飘然仿佛羽化登仙般的游离在一个她从未探寻过的地方。

恍惚之间,白雾四散,迎面向她飘来两个男人。

一个戴着瘦长的白色帽子,身着白衣,就连他身上的眉毛,头发都是白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另一个则是与之正好相反,他戴着瘦长的黑色帽子,一身宽大且随风飘扬的黑衣,眉毛,头发皆是黑色,就连脸色都带着铁黑。

幼时,叶绾曾经给她讲过人的阳寿尽了,黑白无常就会奉阎王的命令来人间索取这人的魂魄,把人带回阴曹地府的故事。

她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知道他们应该就是故事里的黑白无常。

爹爹跟她说,玄机堂的道士说她命数已定,她不得不死,他们应该就是来索她的命了。

脑海中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跑,但是邱竹安的脚仿佛被死死钉上了似的,她连动都没有办法动一下。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白无常一人拿着脚镣,一人拿着手铐,不急不慢的飘到她的面前。

就在这手铐与脚镣就要套上她的双手与双脚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在她面前扬过。

——她与黑白无常之间不知被什么人给隔开了!

紧接着,她就被一阵不重不轻的力量推开,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清挡在她身前的人的样子,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衣服带着补丁的背影。

顷之,邱竹安在棺材内醒来……

凌伏以轻轻一挥手,黑白无常两人就像失了心智一般,完全不顾面前这个跟刚才的姑娘之间没有一点相似的人,熟门熟路的给他套上脚镣和手铐。拖着凌伏以就往窈冥走。

经过窈冥的入口,门口的天禄和辟邪看着凌伏以这个又在顶风作案的鬼已经见怪不怪了。

它们头回看见凌伏以这斯在它们眼皮底下用了不知道什么妖术把黑白无常迷惑,把那些阳寿已尽的人送回人间,自己带着脚镣和手铐跟着黑白无常到窈冥的时候还震惊一下,现在……

天禄睁开它困得不行的眼睛看了一眼,跟笑的人畜无害的凌伏以对视了一眼,就又蜷着它的身子继续睡觉,顺便还把它长长的尾巴往里收了收。

另一边的辟邪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伸出前爪挠了挠它头上的两个角,就继续睡觉。

不睡觉能干什么,它们俩只是个吉祥物而已,又不会说话,凌伏以他可是有法力在身的,打又打不过,除了假装看不见,还能怎么办?

黑白无常带着他继续往窈冥里界走,走到一处湖水旁,不由分说的将他丢了进去。

接着,黑白无常就消失在了岸边。

“唔……”

凌伏以一声闷哼,他全身都浸在洗灵河冰冷的湖水中,浑身颤抖,手握成拳。

洗灵河的河水正在侵蚀他的元灵,刻骨钻心,疼痛入骨。

洗灵河是每个从人间到窈冥的魂灵都要经过的河,洗灵河会剥去残存在这魂灵身上的最后一丝人气,洗去这魂灵从人间带来的所有污浊,经过洗灵河以后,这人将彻底变成鬼。

人最初经过洗灵河是不会太痛的,因为这时的元灵正处于最强盛的时候,那么如果再进入洗灵河的话,就会一次比一次痛苦,因为每过一次洗灵河,元灵就会削弱。

凌伏以拖着疼痛不堪且疲惫的身子上了岸,他躺在大片大片的夜合梅上面,洗灵河的水沾不上身,他疼痛难忍的微微喘着气。

看着窈冥天上与人间几乎一般无二的月亮,他的手指触到了因为没有感受到阳光而闭合的花苞。

鬼是不会流血的,但他切实的痛苦让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闭上了眼睛,查看了一下自己半透明的元灵。

没关系的,一会就好了。他像之前那样安慰自己。

刚在这里躺了不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来人步履稳重,最终停在距离凌伏以不过一步远的距离。

对于来人是谁,凌伏以并不关心,因为此时的他没有一点力气,动动手指他都做不到,所以他依旧紧闭双眼。

一股不属于这里的暖流缓缓注入他的体内,涌入他的心田,疼痛开始缓解,最终消散。

——这人正在为他疗伤。

在他感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好了,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之后,这人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时,他睁开了眼睛。

霁月如银,来人身上仿佛也染上了月色,清冷出尘,发上绾着一支白玉簪,一袭天水碧的衣袂更衬得他眉如墨画,腰间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玉佩。

凌伏以被这月光照的稍稍有些晃眼,在看清来人面容之后心头一颤:好一个清隽的小公子,就像戏本子里说的谪仙一般。

待他定睛一看,无数回忆尽数涌上心头,心上仿佛被百蚁啃食,刺痛酸涩。

在看到凌伏以睁开眼睛后,沈梅仿佛微微松了一口气,神色不如之前紧绷,他拂袖,收敛灵力。

凌伏以曲起腿坐着,看着沈梅又往前一步,将他从满是夜合梅的地上扶起。

“谢谢您了。”凌伏以抱拳道。

沈梅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肩膀与膝盖等处还打了好几块的补丁,这衣服有些褪色,一看就是生前应该洗过很多回,穿的时间太久了的缘故。

不过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住他面如桃李的昳丽之色,眉心的一颗朱砂痣赤红似血,更添几分妖冶,倒是一双眼睛清亮如许,仿佛容纳了世上最洁净的冰川,干净,赤诚。

沈梅微微有些愣神,不过片刻便又后退半步,与凌伏以拉开距离道:“无事”。

凌伏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莫名的就有些心虚,最近好像是听说阎王正在严查这窈冥的不正当生意,他觉得还是赶紧开溜比较好。

他转身背对着沈梅,束起的长发与衣服被风吹的扬起,连带着声音好像也要飘向远方:“这位仁兄,谢谢你今天的相助,小弟没齿难忘,但是小弟还有些要事处理,就先走一步。”

语音未落,凌伏以便撒腿就跑,谁知还没跑出几步,一股子强势又霸道的力量将他硬生生的拉了回去。

“不许走”沈梅温润柔和的声音在凌伏以耳边响起,凌伏以被迫和沈梅面对着面。

沈梅看着他,接着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凌伏以此时害怕的脸都在抽搐:“您该不会真的是阎王吧?”

“我是。”沈梅道。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凌伏以心中此刻简直仰天长啸,惨了,我的饭碗不保了,说不定还会被没收那些人给他烧的纸钱,攒了那么久,准备好好的吃一顿呢!

这下好了,全都没了!

其实刚才这人给他渡了那么多灵力都面不改色他心里就有所猜疑了,在这窈冥地界,除了阎王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他刚才还在祈祷这个只是一位前世修仙,现在灵力强悍的小公子,现在得到肯定的答案,简直天都塌了!

前不久,大家都相传新上任的阎王肯定跟历届一样,都是胡子花白的耄耋老人,毕竟这苦差事哪有芳龄的小公子会去做这苦差事呢。

那时他也只是随耳听那么一嘴,只是从来都没想到阎王竟然是个可能连弱冠都没到的人!

霸道总裁梅:不许走。

泼辣娇妻以:我不走,我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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