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州治所阳安县位于蜀县东南方向,距浮云观不到八十里。
最初听到简州出现蝗群,吴奇就非常担心,以虫群速度,若是简州扛不住,一两天功夫飞蝗就能到蜀县。
可当他来到这里后,才意识到局势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严峻。
大量士兵驻扎阳安县城外,他们分队巡逻,夜晚到处都是明火,城外搭了棚子,有许多流民三三两两坐在棚子里,目光里都是恐惧和不安。
抵达这里,吴奇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
“这里还好,蝗灾在东面白马山。”
戢水龙女淡淡道。
她身影一晃,飞向东面,阿锦跟上。
吴奇则是御剑带了戴奕和李宓尾随。
月明星稀,神胜万里伏一路疾驰,而后在漂浮空中的戢水龙女身旁停下。
吴奇俯瞰下面,灵气萦绕双目,顿时下面场景变得一清二楚。
白马山以西,依旧是绿水青山,但白马山以东,树木仿佛提前入冬,变得干枯干瘪,树叶几乎掉光,草地也被啃得发黄发秃,裸露出大片大片的山石。
黑压压的蝗虫栖息附着在草木之间,啃咬吞噬着一切能见的活物。
更远处,农田已消失不见,只残余一片片被田埂隔开的干涸地块。
吴奇脸色难看:“它们是怎么到简州的?”
“有内鬼。”
戢水龙女俯瞰下面泾渭分明的山脊线:“经过查证,基本确定,是当初胡小刀与十二天象之一的「阴」里应外合,在「暗」袭击蜀县时,已将虫卵埋入地下。”
“原本他们是想要里应外合,不过「阴」被朱忻城在城外阻击,见状不妙,推移了发动时间。”
“目前之所以能被阻在白马山以东,是因山上有士兵驻守,以箭矢与鸡鸭暂时阻拦,东面,虫子的食物尚且够吃,还没到饥不择食拼死之时。”
吴奇心里一沉。
按鹤道人所说,太岁幽王是对剑南道有着狂热的占有欲,早就布局筹谋多年。
其麾下十二天象,已有四名「暗」、「阴」、「冰」、「风」在剑南道出没的,显然他们各司其职。
慢着,早早埋入了虫卵……
吴奇目光一凝:“也就是说,整个剑南道,随时都可能爆发蝗灾……”
“不错。”
戢水龙女却是淡淡一笑:“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满意了么?”
吴奇能体会对方的心态。
戢水龙女一上任就状况不断,前脚才整顿监幽卫、处理了鬼市,接着蝗灾就爆发了,而且由于很早就被十二天象布局,因此不仅被动而且难以提防。
稍有不慎,整个成都府都将遭灭顶之灾。
这次危险更甚此前鬼市遇袭。
“抱歉。”
吴奇拱手,诚挚道:“不知道龙女大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贫道此前行为孟浪,还请大人勿怪。这一个月,贫道会留在蜀县,力所能及应对蝗灾。”
对方却不接话:“多说无益,既然你说要处理蝗灾,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龙女指着白马山上漫山遍野的蝗虫:“修士难以遏制蝗灾,一旦使用术法、符咒、法宝,就会遭天劫反噬,应对蝗虫更需要凡人的力量与智慧。也是因此,「虫见愁」才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修士不能对蝗虫出手么?”吴奇皱眉。
“你大可试试。”
吴奇身影一闪,御剑俯冲山下。
悬浮空中的戢水龙女也愣了一下。
旁边阿锦有些着急:“不好了,道长下去,若是杀了蝗虫,要被天劫锁定了……大人,得叫住道长。”
“不用。”
戢水龙女冷着脸:“他既然觉得自己能处理,那便让他试试,有的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白马山的一片空地上。
吴奇一落地,便切身感受到置身虫群中的不适。
耳里都是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蝗虫们在不断啃咬木头、草茎发出的声响。
入眼之处,不论树木还是土地都被蒙上了一层虫流,它们身上散发出浓郁腥臭,翅膀振动嗡嗡作声,除去蝗虫,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动物。
它们发现了吴奇这个外来者,纷纷振翅而起,朝着吴奇冲来。
李宓一声惊呼。
吴奇沉着地祭出双首蛇卣,紫色毒雾顿时铺天盖地,化作毒蛟,将周围虫子包裹缠绕。
转瞬之间,大量蝗虫簌簌落地,法宝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似乎这种程度并无影响?
吴奇尝试着操控毒蛟,进一步朝四周游曳,覆盖更多的虫子。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莫大危机。
吴奇猛地抬头。
夜空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这种感觉和渡千年劫时极其相似。
他有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若是继续干涉杀戮蝗虫,或许本不该降落的第二道道君劫,此时就会落下!
吴奇不得不收了法宝。
然而那股心悸与被注视的古怪感觉却没有消失。
吴奇这才切身体会到了蝗灾的棘手。
天劫悬空,修士的确拿它们没什么办法。
戴奕此时说:“师弟,我用药水试试。”
“好。”
吴奇从三爪奁里取出一个大木桶。这是戴奕调制的「虫见愁」药水,所有库存都在里头,后续再需要,却是要重新配置了。
戴奕取了一根拂尘沾了水,走到旁边一棵已经摇摇欲坠的树前。
他挥动拂尘,上面水珠抖落,沾在树上的蝗虫身上。
没一会儿,被沾上药的蝗虫就从树上滚落下来,很快就彻底不动了。
戴奕依样画葫芦,用了一些药水,清理出了几棵树,被药水涂抹的树上再无蝗虫攀爬,虫子们仿佛也意识到那是黄泉路,一只只都躲得远远的。
“果然可以!”
吴奇比戴奕更加兴奋:“师兄,你这药水这次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
戴奕只是腼腆笑笑。
戢水龙女带了阿锦也从空中落地。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戴奕:“此次蝗灾,事关万千百姓生命安危,还请戴道友尽可能多配置一些药水,一切开销都由监幽卫负责。”
戴奕也说:“事关百姓安危,在下一定拼尽全力。”
接下来,就是谈价码的时候。
意向确定,但「虫见愁」的价格还需要再谈谈。
吴奇道:“我方要求也很简单,以浮云观名义发布这药……”
“不行!”
听完的戢水龙女怒道:“此事必须以成都府的名义来做!朝廷嘉奖也是之后的事。”
“也没说不是嘛。”吴奇笑着说:“只不过,药水是戴师兄配置,先要一笔独门药方费用,不算过分对不对?戴师兄心念百姓安危,成都府也不能寒了修士的心嘛……”
“处理蝗灾肯定是成都府的功绩,药水也是龙女大人你和浮云观一起钻研出来的……蝗灾或许没办法立即清除,但剑南道的应对必定比其他州府更强。”
吴奇这回可不会再吃闷亏。
先拿一笔启动资金再说。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戢水龙女沉默了片刻,抬起食指:“两千贯,再加两千法钱,一件炼药法宝,我只能给这么多。更多的条件,我做不了主,得去找朝廷申请调拨。”
吴奇见好就收,肃然道:“有了这笔试错药物所需经费……从此,「虫见愁」便是龙女大人与戴师兄一同开发出的灭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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