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带她回来了，这是她们的房间，阿仙还在床上安静的睡着，白素贞疑惑的看着萧瑾。

萧瑾掌中一簇冰蓝色的光凝聚成一只埙，薄唇轻贴埙口，沉缓悠长的音符从唇边流泻而出，埙声苍凉恍若呜咽。

如泣如诉的旋律，让白素贞恍惚、诧异，是埙声本身凄凉，还是那孤高冷傲的外表之下，也如这埙声一般孤寂萧瑟？

“萧瑾，下次唤醒我，可否换一曲欢快的调子？”

随着清冷的声音响起，埙声戛然而止，萧瑾收起埙，神情并没有丝毫改动，永远都是除了冰冷，再无其他。

床上的许仙身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金光，元神离开肉身，白衣胜雪的女子从许仙身体里缓缓坐起来，她只是一个虚影，通体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最不喜欢听你吹这曲子，会让我记起，她狠心将我遗弃在六界之外，用一句‘等我归来’，骗得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等待，等得我好苦!”

女子神情落寞，声音低低的，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坐姿懒散如她发顶的玉簪斜斜欲坠，曲起一条长腿，一手撑在身后，一手随意搁在膝上。

尽管早已对许仙的身世有疑惑，白素贞此时还是很震惊，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眼前的女子，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她脚踏火凤从天而降，高高在上的神姿，宛如高山之巅，那么的遥不可攀。

想到墨川的话，白素贞此刻心凉如水，阿仙不是普通的凡人，其实她心如明镜，可是她抵触这个事实，她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阿仙只是一个凡人，是她可以触摸得到的。

在遇到阿仙之前，她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爱一个人的，爱到想永远拥有，爱到她可以不顾一切，爱到她害怕失去。

她身患奇疾，那是与生俱来的，每次发作承受的痛苦，就像在死亡边缘挣扎，这奇疾世上无任何药物可治愈，只有脱胎换骨修得仙身，才能摆脱这奇疾。

所以修炼成仙就是她的志向，她苦苦修炼，心无旁骛，只为成仙，好不容易迎来了飞升天劫，结果却渡劫失败了，竟然是因为情缘未了，她是苦恼的，她从未涉及情爱，怎么就情缘未了呢？

师傅让她来凡间寻一个人，什么人长什么样，师傅没有告诉她，师傅说让你一眼心动的那个人就是。

什么是心动？她是懵懂的，直到在断桥上望了阿仙那一眼，她似乎明白了，心动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是难以抑制的心跳，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很遥远的某个时期，她们就相识了。

开始她接近阿仙，是带着目的的，阿仙只是一道坎，一道情缘的坎，迈过了这道坎，她修仙之路便平坦无阻了，她是信心满满的，她修仙的意志坚定，任谁都无法动摇的，可是她却因阿仙而动摇了。

成亲那天晚上，阿仙问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那一刻她就动摇了，她跟阿仙从相遇到成亲，才不到一个月，那么短暂的时间，她的身心就彻底交付给阿仙了，她是心甘情愿的，她是爱阿仙的，她很想答应阿仙，她被这想法吓到了，她怎么可以答应呢？她不能答应的，她很纠结，也很惶恐，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定力了。

阿仙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她是真的生气了，阿仙睡在她身边，入睡前还跟她那般缠绵，梦里却梦着别的姑娘，还是个头牌花魁，那肯定是个美人，当时她心里面酸得可厉害了，阿仙心里面怎么可以念着其他人？

当她进入阿仙的梦境，看到阿仙为秦诗诗伤心难过，眼中噙泪看秦诗诗那心疼的眼神，那一刻她想了很多，阿仙似乎对秦诗诗是有些不同的，只是阿仙自己没有发觉而已，秦诗诗对阿仙很深情，如果没有她的出现，如果秦诗诗没有死，如果秦诗诗像她一样主动接近，阿仙会不会跟秦诗诗在一起呢？

这世上不止她一人爱阿仙，她很庆幸阿仙已经是她的了，同时她又很惆怅，就算她拥有了阿仙，可也只是暂时的拥有啊，总有一天她跟阿仙会相离的，阿仙会轮回，轮回之后她会与其他人相爱。

想到阿仙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她心里就难受，阿仙怎么可以爱别人呢，阿仙只能永远属于她，可是她给不了阿仙生生世世的承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阿仙只能永远属于她呢？

跟阿仙相处是甜蜜的，这种甜蜜会让她上瘾，沉迷其中，她贪恋跟阿仙在一起的甜蜜，渐渐的她沦陷了，她沉浸在阿仙的柔情蜜意里，她不再纠结了，她想要永远拥有阿仙，她可以放弃修仙，永远追随阿仙，至于她那疾痛，她可以挨的，这么多次她不都挨过来了吗？

孤澄抬眸视线扫过萧瑾，最后落在白素贞脸上，眸底犹如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甚是寡淡的眼神，让白素贞的心瞬间沉入了海底。

孤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有些凉薄，漫不经心的语调道：“白素贞，我在凡间的寿元，疾病灾难，皆是有定数的，岂能因你而改？你可知你擅自给我用紫神芝，会害得我无法恢复神身。”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此刻却无比的陌生，白素贞牢牢盯着那张容颜，试图从那上面探寻出一点情感，她失望了，她什么都没探寻到，这人对她无半点情感，她不是阿仙，绝不是她的阿仙。

似乎洞悉她内心的想法，孤澄身影一飘，来到白素贞面前，负手而立，语气平淡：“我是孤澄，孤独的孤，澄澈的澄，许仙是我在凡间的化身，许仙就是我。”

“不，你不是阿仙”白素贞摇头，她极不愿相信，越过面前的虚影，走向床上熟睡的人，她在床沿坐下，手探进被衾里面，握住里面的手，轻声唤道：“阿仙，不要睡了，醒来好不好？”

白素贞握紧了被衾里面的手，力劲之大，但凡有知觉的人，就算熟睡中也该被疼醒了吧，可是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的躺着，仿佛永远醒不过来了的样子，白素贞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哀求：“阿仙，你醒来啊。”

孤澄缓缓回身，望向床沿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眸光幽深而眷恋，声音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白素贞，该醒来的是你，我化身为凡人，是为了渡你成仙，不是让你放弃修仙之道，许仙于你来说，不过是一道考验，修仙不易，当专心致志，始终如一，怎可儿女情多半道而废？你我之间，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会随着我在凡间的寿元终尽而了，你何必入戏太深呢？”

入戏太深？白素贞难以置信的看向孤澄，昔日的情深意浓只是一场戏么？如果你真是阿仙，你怎么能如此说？我那么爱你，全心全意爱你，爱得那么投入，然而在你看来，这只是一场戏吗？你只是陪我演了场戏，而我却深陷其中了，白素贞眸光渐渐转为哀凉。

孤澄脸上风轻云淡，继续道：“所谓的情缘未了，不过是执念太深，你的执念源于你的前世与我的那段不得善终的孽缘，这份执念成了你修仙道上的障碍，所以当初你渡劫飞升失败了，你师傅上门来求我相帮，我念着与你师傅的故交之情，才答应许你一段情缘，弥补你前世爱而不得的遗憾，助你放下执念。”

孤澄看了一眼黯然失神的白素贞，语气转为意味深长，“白素贞，迷途知返，为时未晚，不可自甘堕落，不要辜负了你师傅的期望。

情爱与修为，孰轻孰重？你不是无知小孩，该懂得掂量才是，我许你这段情缘，已经是恩赐，不可再动将我永远留在凡间的心思。”

“恩赐？”原来言语伤人，是会比刀剑矛戟伤人更深，更让人感觉到痛苦的，孤澄的话，不仅刺伤了白素贞的心，也刺伤了她的自尊，她以为的情投意合，原来只是恩赐，她掏心掏肺爱一个人，竟是自甘堕落。

她站起来，缓缓向孤澄走去，愤怒、痛苦、失望、委屈，全部交织在红润的眼眶里，此刻却仍然不甘心的问：“难道你对我真的只是逢场做戏吗？往日的情意都是你演出来的？都是假的吗？”

孤澄背后握拳的手越攥越紧，指尖深深陷入肉里，脸上平静如常，道：“你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你我终有缘尽时，情意真也好，假也罢，前尘往事，我不会再记得，你又何必纠缠于我？”

心像被利刃贯穿，疼痛一寸一寸从心里蔓延到全身，白素贞忽而笑了起来，笑得格外凄然，却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假就假吧，没关系，至少我曾经甘之如饴。”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孤澄仍是一脸漠然，白素贞倔强的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伸出手掌，一株紫神芝出现在她掌中，她含泪微笑，毅然决然地说：“从今往后，我不会纠缠于你，你我缘尽于此。”

话音落，掌中的紫神芝毁灭，瞬间粉碎成渣，紫色荧光飘满整间屋子，白素贞视线模糊透过无数碎点荧光，落在孤澄脸上，她极力克制，声音却还是有些哽咽，“今后山水不相逢，愿此生不复相见。”

最终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白素贞身影消失在原地，她走了，带着一颗被伤透的心走了，走得那么的决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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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缘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