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陆峰这次有所防备,迅速往后退开一大步,刺入他身体的剑尖也被拔了出来。
陆峰看着剑尖不断往下滴落的鲜血,还有身上的伤口,一时间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阿缨,我知道你恨我,甚至恨不得一刀杀了我,可是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当年、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且我原意也并不想伤害你。”
司缨想杀他,陆峰一直都知道;但司缨是个特别念旧情又容易心软的人,这点陆峰也知道。所以他赌司缨不管再如何恨自己,最后都一定无法对自己下狠手。哪怕将他打至重伤,也不会取他性命。就与二十三年前一样。
但是现在,陆峰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认真对待,真的有可能会死在对方手上。
“没错,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心收留我,视我如家人乃至最好的朋友,可我却投奔贺拔元,助他灭了你们艮山一族。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家。可是一直以来,我心中所求你并非不知,贺拔元许诺助我回陆家夺回一切,这么大的诱惑就摆在我的面前,我、我实在难以抗拒啊……”
陆峰说得情真意切,可以看出是句句发自肺腑之言。
“而且他可是贺拔元,当年先帝最看好的三皇子,这又是先帝下达的命令。我就算不跟他合作,他也一样不会放弃屠山的计划。”
是啊,还有贺拔元。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峰见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态度不明,这下陆峰心里更加没底了。
他软着声,继续说道:“其实当年给你下药,是贺拔元下达的命令。他的原话,是要你死,狐崖领上一个不留。但是我舍不得你死,别人我可以不管,唯你,我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害你性命。”
“所以他给我的药,我换了,药量也下得极轻。当时我就想着,只要暂时困住你,毁了你的嗓子,不让你有机会控制那些毒物,扰乱贺拔元的计划。事成之后再随便找具尸体代替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这样我再偷偷将你带走。”
说到这里,陆峰又是一顿,看着司缨的目光饱含深情又遗憾:“原本计划十分完美,我们回到陆家庄后,又可以重新在一起,就跟以前一样。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些药对你的作用并不大,事情才会演变成后来那样。”
陆峰说着,又激动地想向她走过去:“阿缨你相信我,至始至终,我真的都没有想过要你死……”
司樱再次用剑挡在两人的中间,面色沉静如水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就问你,你可曾负过卫菱?”
陆峰一怔:“卫菱?”
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关心的却是这个。
陆峰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座石坟,再结合这几次与司缨的短暂接触,还有她对自己的恨意,以及当下这句话,心里骤然一沉。
他猜司缨已经见过卫菱了。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
突然间,陆峰好生嫉妒,也好生生气。竟然连卫菱都知道阿缨回来了,而他却是最后才知晓的那个人。
“……是。”
事到如今,陆峰知道已无说谎的必要,索性承认。
为了不让司缨更加厌恶他,或许挽回一点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陆峰极力摆出一副深情且懊悔的样子:“……卫菱,我曾经想过要好好待她的。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自己从沙溪村跑出来,发现了真相……看在你的面子,我真的可以与她演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真的,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直到她离开人世。”
似乎是怕司缨不信,陆峰又强调了一次。
看在你的面子——
恩爱夫妻——
演——
“哈哈——”
陆峰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什么好笑的,司缨听后竟然笑了。
只是这笑,怎么看,都觉得扎眼。
“哈哈——”司缨满脸悲切,觉得又心酸又讽刺,心隐隐作痛。
卫菱,卫菱,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花了一辈子的时间都在爱着的男人!临走之前还为其愁肠百结、难以割舍的男人!可他呢,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句“我可以与她演一辈子的恩爱夫妻”,轻飘飘的一句!
——值得吗?
司缨笑着笑着,有泪自眼角落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疯癫。
“阿缨……”陆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司缨这个状态不对,太不对了。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定是有哪里说错了。
可是他对卫菱,确实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爱,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见她孤苦无依,司缨又不在了,他也不会因同情她,而跟她做了夫妻。
当然跟她在一起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悼念司缨。
狐崖领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与卫菱,也只有卫菱与他,还拥有着那些共同的纪念。他想念司缨的时候,有个人可以陪着他一块儿念叨念叨,一块儿怀念着,一块儿……说着与她有关的点点事迹。
从见到司缨的第一面起,陆峰就被发着光的司缨所吸引了。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份喜欢,竟是这般根深蒂固。而随着司缨的死,这份感情就跟发酿的酒似的,随着时间的转移,愈变愈醇,愈来愈烈。
这些年,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他常常因她而一夜未眠,想她想得快疯了。所以陆峰心里对卫菱是感激的,由衷感激。只是当利益权衡摆在面前,他也只能牺牲她了。
多年的思念,多年的压制,如今终于能再见上司缨一面,陆峰当然不愿她误会,以为自己情根深种的是他人。
是她,他陆峰这辈子唯一爱过,放在心上的,唯有她司缨一人。
司缨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愿知晓。
她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对陆峰最后的那丝期待和犹豫,也彻底消失不见。
“开始吧,今日你我只能留一个。”司缨看着陆峰,平静地说。
陆峰内心焦急,还想再为自己辩解一下:“阿缨,我——”
可惜司缨不愿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剑刃闪烁着冷咧的寒光,已经如鬼魅般朝陆峰劈去。
司缨的实力有目共睹,陆峰当下不敢大意,连忙挥剑抵挡。
司缨挥剑疾刺,剑法如疾风骤雨且迅猛无比,招招杀意浓烈。
陆峰原先还以长剑应对,但最后也被逼得双剑全出。
就这样,两人才堪堪打成平手。
期间,陆峰多次试图欲让司缨停下来,想再解释一下,可换来的却是司缨愈发凌厉和多变的剑招回应。
陆峰知道,司缨这次是铁了心要他的命,也不会再给他机会解释。
可是陆峰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等了二十三年,终于等到他回来了,他怎么也不愿意再次错过这个人。
“阿缨,你先停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阿缨?”
司缨充耳未闻,寒光闪烁,不断响起兵器相交时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陆峰的双子剑法虽然是从司缨的刀法中悟出来的,效果却是差之千里。司缨的剑比他的更快更变幻莫测,根本让人猜不透她下一招会出什么,更别提破绽。开始陆峰有心想让,可打到最后拼尽全力,仍然不是司缨的对手。
剑光一闪而过,直接划破陆峰的肚部。
血当即喷泉而出。
陆峰似乎到了这时候,还是接受不了司缨铁了心,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事实。他想也不想就抬剑挥过去,司缨被逼得往后退了数步。
陆峰捂着流血不止的肚子,刚想反击,但一抬头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脸……?”
司缨的“脸”皮,有一大块掉了下来。
许是陆峰的反应太过诡异,司缨下意识停下来,伸手往脸上一摸。
这一摸她才知道,方才那一躲闪,还是被陆峰的剑气伤到,脸上的人.皮面具也因此被切下来一大块。
陆峰目瞪如铃,已经顾不及还在流血的伤口:“……你,你不是阿缨,你到底是谁?”
其实刚刚司缨一剑刺过来的时候,陆峰的软剑正对准司缨的胸口。这一剑要是刺下去,结果必定两败俱伤。可是最后一刻,陆峰犹豫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反倒让对方在自己身上开了一个大窟窿。
可是陆峰不后悔,因为他并不想司缨死。
二十三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但是现在,陆峰执剑而对,脸上浮现狠戾的杀气:“你到底是谁?”
人.皮面具下面还有一块皮肤,白皙而又紧致透亮,能拥有这样的皮肤,想必它真正的长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瞬间,陆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一股冷意直冲头顶。
陆峰豁然清醒过来,脑海里不自觉响起在少林寺时,群雄们的争议。
——
“……血罗刹已经死了二十多年,早就一身白骨归黄泉,外面的人不可能是她!……”
“……当年那么多人亲眼见到血罗刹被乱刀砍死,尸体又被飞禽走兽啃食干净,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如何能存活下来?……”
“……鬼魂之说实属无稽之谈……”
——
不是她,不是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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