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的变故,行程被打破,众人只能撤出原先所在的船舰,在水龙帮处歇脚,水龙帮的船靠于岸边,白底黑龙的巨大旗帜格外显眼,但凡走过,无法不投来视线。
因有巨鲲和宇文阀的存在,水龙帮这几日格外警惕,整个船上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哪怕只丢一个小石子,都能引得船上震上一震,好在没人敢行此事。
而船中房间,亦各有各的变故。
在听完傅君婥交托后,坐在椅子上的寇仲和徐子陵一脸茫然,好似一切更像是一场梦,所以才无法理解,寇仲憋着满肚子的不解,却因不知该如何开头,而涨得脸红,心里嘀嘀咕咕一堆,表面却无有一言。
“傅前辈,非离开不可?”,还是徐子陵反应快些,在认清这并非梦后。
沉默些许,傅君婥已死过一次,心早已有了定论,“我既作出选择,便不会更改”,给予充足的耐心,对待双龙,虽不说情谊深厚,但到底被绑住在一起许久,也算是有过同生共死,如今她抽身离开,难免会有愧疚。
“那我们也不必分开,我和小陵可随着前辈走”,有前面一番话,寇仲顺利找到心思上的线头,开始认清心中所想,“去哪里都好,我们还需要前辈的指导”,在话后,他下意识瞪过身侧人一眼,引来徐子陵认同的点头。
话入耳,心却变得有些发软,傅君婥对两人也算是半个师傅,见不得两人做出这般选择,况且,这并非她所要,只见她微微摇头,“你们与我不同,随我走,只会浪费机缘,难道你们真想跟着我,身负秘宝却碌碌无为一生,亦或者死在某个不知名的中途?”
这番问,令听的两人无言,他们不由得互看向对方,眼中的不甘一闪而过,在这般乱世,若说不想闹出点名堂,他们又何须离开扬州,选择被危险相追。
有雄心并非坏事,傅君婥正是因为清楚,才能怀着笑意看待这一切,“你们的一生注定不会简单,而我,只想与一切都不再相关,「长生诀」你们要好好保管,我教你们的心法,也要勤加练习......”
越嘱托,屋内的悲伤就越重,好似这次便是永别一般,引得双龙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傅君婥待他们不错,多次护他们性命,若没有半点感恩之心,那定是假的,可他们也清楚,这是傅君婥的选择,他们留不住,无论多想,也没有留下傅君婥的能力,到最后,只能点头应下那一连串的交代。
等着傅君婥走出来房间时,天正大亮,光刺戳得她不由得眯起双眼,眼前一阵发黑,好一会才恢复过来,房间内传来的悲泣,令她忍不住心有所叹,最终她松下握住门框的手,一股作气的走出,越走越远,直到听不到那些声音,一切都被弃到那个房间里,与「长生诀」一起。
紧切的目光,盯随着,许久未有移动,仿若要将床上人盯得碎开,伤势令婠婠不想做出任何反应,慵懒得将一切无视,包括那扇被打开后便未被合上的门,以及那个存在于身侧的人,直到。
“我知道你醒着”,想无视的行为被无情拆穿,躺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酸痛的身体配合着那股万般不情愿,在扭捏和挣扎后,终于缓缓睁开,伴随着一道轻不可闻的叹息,“为何回来?”,床上人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照着安排,此刻女子不该在水龙帮的船上,她们一行人早已先后着新路而转向京都,而非集中于此,在一条破烂船上,受几方觊觎。
“死过一次,反不想再逃了”,傅君婥今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情绪也变得柔软,用慈航静斋的话来说,是一种自我超脱。
“是不想逃,还是心有打算?”,扭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女子,婠婠打量过傅君婥那张脸,确实不如初见时那般谨慎凌厉,满腹心事,但这让人不禁有些许泄气,像是即将失去陀螺的小孩,而她即将失去以为会出现的大剧,于是她不禁重看向上,不想在留于傅君婥脸上。
“别告诉我,你是回来找死的”,手枕在肚上,因不小心碰到伤口,痛得她眉头微皱随后又如同弹簧般迅速恢复如常,难受,婠婠忍不住心有抱怨,许是第一次受如此重伤,她难免有些不适应,甚至不喜。
面对着这番话,傅君婥反没有情绪波动,婠婠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若婠婠平静无言,或者有所感怀,似乎才会令人惊讶,现在,反而是正常,“姑娘的弈剑术习得很好”,思及不久前,她曾见过的对局,甚至连她都有些惊讶于婠婠对于弈剑术的感悟,她也曾对双龙有所指导,那两人却始终无法理解,只能在基础上打转,无法前行,若师傅当初收的徒弟是眼前人,想必杨广早已魂归九天。
入耳的话,令婠婠的心神莫名的一紧,那些模糊的片段不受控的跑过,陌生又熟悉,矛盾得她心生怀疑,“我真的,差点杀了她吗?”,她问,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凝重,那是一种傅君婥从未见过的状态,竟不是因为那被世人追逐的「长生诀」。
“姑娘何不主动相问对方?”,傅君婥无法回复,她赶到时,一切几乎已是终场,虽见过婠婠袭击女子,却说不出婠婠会杀掉对方的话。
话引得婠婠内心发笑,她要如何去问师妃暄,关于是否被自己所杀的事,索性不再为此言语,漆黑的眸子微微一转,便已不再纠结。
“你此番回来,当不是为了夸我弈剑术习得好,为何来见我?”,婠婠左思右想,始终无法想透傅君婥竟会是她清醒后所听到的第一句人声,所见的第一人,滋生的失落,渗入骨髓,悄无声息,只令她觉得有些许空落,却也不会多想。
“我有一事想求姑娘相帮”,傅君婥不再犹豫,说出心中所想,“同样的,我会给姑娘一个值得的秘密”,亦在补充之上,绝掉婠婠会滋生犹豫的心。
“秘密?”,喃喃而言的人,眉眼之间闪烁过不小的在意,果然被顺利吸引。
等师妃暄,赶回婠婠所在之处时,远看着敞开的小门,担忧心起,不免加快靠近的步子,急匆匆行至门口,却在越过门槛时有所停留,步子腾空在门槛之上,清澈的眉眼之中印着两人互相贴近的身形。
傅君婥弯腰贴近着床上人,落下私密的话语,像是耳鬓厮磨的纠缠,如此相好的场景,令她平静的心,好似被火给煮起,呲呲冒着难以压制的气泡,连「慈航静典」入门的静都不再有作用,收紧的呼吸在她鼻息中发出,踏出去的脚,不知何时已然被收回,被束缚于这扇门之外,破不开,走不进,直到注意的视线投来。
在看到她立于门口而未动时,在意的视线变得疑惑,伴随着微微的皱眉,瞧此情景,师妃暄便想也没想,将原本退缩的脚,再度送进房中,连带着身子也紧紧跟随,彼时,傅君婥已注意到第三人的存在,也自然投来视线。
只是径直走到婠婠床边,因为她的到来,傅君婥悄然往一侧退出几步,余出足够的位置,视线紧随着来人。
“身子可好些了?”,而那人重点显然并不在她身上。
传入耳中的话,令婠婠不由得摇摇头,心想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脸上泛出痛意,显得可怜兮兮的紧,“可疼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娇,也容易刺激起某人的担忧。
“手”,在床边自然的坐下,“让我看看”,嘴里也不忘解释,语气听来虽有着急,却也不忘征询婠婠许可,让我看看可好,就差直接挂在脸上了。
从被褥中将手缓慢移出,倒不是婠婠刻意,她是真的疼,手也有些失力,缓和一会,那股本该存在的掌控感,才恢复几成,师妃暄的指尖倒是暖和,触碰到时,并未感受到指尖有任何凉意,反只觉得暖暖的,像是在靠近火焰,靠近却又并未受到炙烤。
直到一股温和气息卷入手肘之中,来自于某人的指尖,意识到师妃暄何意的婠婠,身体内下意识地反抗被婠婠自身努力强行压下,柔和的内息,像一条沾满药水的河流,流落的地方,连痛意都被影响,缓和下来。
抬眼看向师妃暄,见那人一脸严肃的神情,婠婠反不由得一愣,在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心中究竟在作何打算,又是何种感受,只觉得气息平和,像是漂浮在平静河流中的落叶,阳光偶尔打下,日子也还算不错。
若能如此下去也好,偏生那股温暖被收回,恋恋不舍的心驱使她露出不愿的眼神,当师妃暄的视线投来,除却心中所眷,那些模糊的记忆则再度袭来,令婠婠瞬时清醒,手指弯弯扣紧身下被褥,又被心思拉扯着收回,在被褥之上留下浅浅的指痕。
痕迹伴随时间,很快便被抚平,似乎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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