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义庄血劫(下)
“杀——!”
凌风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这座死亡坟场!刀光如同泼雪般亮起,又瞬间被喷溅的鲜血染红!
素问被何萧然那决绝的一推,踉跄着跌入一处由坍塌土墙形成的相对凹陷的角落。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左肩胛处那支兀自颤抖、泛着诡异蓝芒的弩箭,和他瞬间被鲜血染红的素色背影,如同烙铁般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世子——!”她嘶声尖叫,声音淹没在骤然爆发的金铁交鸣与惨嚎声中。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陡然展开!
凌风的长刀已化作一道银色旋风,与雷烈的鬼头大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两人都是悍勇之辈,刀势大开大阖,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卷起的劲风逼得周围尘土飞扬。凌风完全舍弃了防守,刀刀搏命,只为缠住雷烈这头凶兽!
而何萧然——那个刚刚为她挡下致命毒箭、此刻理应“虚弱不堪”的世子,在将素问推开的瞬间,仿佛撕掉了所有伪装!他猛地回身,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那支深深扎入他肩胛的毒箭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左手闪电般在肩后一探,竟从腰带内抽出一柄薄如蝉翼、寒光凛冽的软剑!
“叮!叮!叮!”
软剑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剑光如同灵蛇吐信,又似银瀑倒悬,精准无比地点开两支从不同角度袭来的淬毒袖箭,火星迸射!同时,他右腿如钢鞭般横扫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踹在一个举刀扑来的青阳侯府护卫胸口!
“咔嚓!”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清晰传来!那护卫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撞塌了半堵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瞬间没了声息!
快!准!狠!
素问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何萧然!不再是那个病弱隐忍的世子,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酷算计的王府主人。此刻的他,如同从九幽炼狱中踏出的杀神!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冰冷、专注、燃烧着最纯粹的杀意!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出腿,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令人窒息的暴力美感!那软剑在他手中,不再是兵器,而是他肢体的延伸,是收割生命的冰冷意志!肩头不断渗出的暗红血液,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像战神的徽章,在惨烈的厮杀中平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悲壮与……致命的魅力!
他原来……这么强! 素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深植体内的“焚心”寒毒,那刻意伪装的病弱,如同厚厚的冰层,掩盖了冰层下这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怖力量!看着他浴血奋战、如同磐石般挡在混战与她的安全角落之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悄然滋生。
然而,就在何萧然一剑刺穿另一名偷袭者的咽喉,血花喷溅的瞬间!
素问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体极其细微的一顿!那握着软剑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他紧抿的薄唇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扭曲!一股极其细微、却令她瞬间头皮发麻的寒意,竟透过那弥漫的血腥气和混乱的战场,隐隐传递过来!
是箭毒!还是……“引子方”的压制被这剧烈的搏杀牵动,那深藏的“寒郁”旧力要反扑了?!
“世子小心背后!”素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尖叫!
一个如同毒蛇般的身影,从一具“尸体”下猛地窜出,手中淬毒的匕首无声无息,直刺何萧然后心!时机歹毒刁钻!
何萧然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偷袭和体内突如其来的滞涩寒意!他猛地拧身回剑格挡!
“铛!”
匕首与软剑相撞!但何萧然这格挡的动作,明显比之前慢了一丝,力量也弱了一分!软剑竟被匕首荡开少许!冰冷的匕尖,擦着他的肋侧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呃!”何萧然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半步!那瞬间爆发的寒意如同冰锥刺入经脉,让他动作迟滞!
“死吧!”偷袭者眼中闪过狂喜,匕首再次递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枚细小的金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从素问藏身的角落射出,瞬间没入了偷袭者的右眼!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偷袭者捂着眼睛疯狂倒退!
何萧然眼中寒光爆闪,岂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冰火冲突,软剑如毒龙出洞,瞬间洞穿了偷袭者的心脏!
尸体轰然倒地。
何萧然猛地回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角落中脸色苍白、指尖还夹着另一枚金针的素问!她的眼神充满了后怕、担忧,还有一丝……属于猎手的惊悸余韵。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无需言语。生死一线间的默契,已在血火中铸成。
他没有道谢,只是对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对她出手的意外,有一闪而过的赞许,更有一种“你没事就好”的深沉意味。随即,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刺骨的寒意,再次转身,软剑挥洒,重新杀入战团!那浴血的背影,在素问眼中,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岳!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铁卫”精锐不愧是何萧然暗中培养的利刃,个个悍不畏死,配合默契,将人数占优的青阳侯府伏兵杀得节节败退。但对方显然也存了死志,尤其是雷烈,如同疯虎,竟在凌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浑身浴血,双目赤红地朝着被护卫拼死护在后方、依旧昏迷不醒的悬壶老人扑去!
“老东西!一起死吧!”雷烈狂吼,鬼头大刀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劈向悬壶老人的头颅!
“师父——!”素问的魂都要飞了!
就在这绝望关头!
一道素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雷烈身侧!是何萧然!他竟不顾自己重伤和体内的隐患,硬生生用身体撞开了雷烈的刀势!同时,他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如同情人的低语,轻柔却致命地缠上了雷烈持刀的手腕!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切割声!雷烈持刀的右手,连同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齐腕而断!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啊——!!我的手!!”雷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何萧然看也不看在地上翻滚哀嚎的雷烈,反手一剑,精准地削断了禁锢悬壶老人的精钢镣铐!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凌风!带人走!”何萧然厉喝,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
“是!”凌风早已浑身浴血,闻声立刻摆脱残敌,一个箭步冲上,如同抱起一片羽毛般将轻飘飘、气息微弱的悬壶老人抄起,护在怀中!
“撤!”何萧然再次下令,同时软剑挥洒,逼退两个试图扑上来的敌人。他迅速退到素问藏身的角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走!”他的手掌滚烫,带着战斗的余温和黏腻的血迹,力道依旧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强行压制体内暴乱和箭毒侵蚀的结果。
素问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冲出这片人间炼狱。身后,是“铁卫”精锐拼死断后的怒吼和青阳侯府残兵绝望的哀嚎。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马车近在眼前!凌风已抱着悬壶老人率先冲入车厢。
就在何萧然拉着素问即将踏上马车踏板的那一刹那!
“何萧然!侯爷……不会……放过你……”地上,断腕的雷烈如同濒死的恶鬼,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眼中充满了怨毒!
何萧然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聒噪。”
他拉着素问的手猛地用力,将她先一步推上马车。在他转身欲上的瞬间,素问清晰地看到,他左肩伤口渗出的血液,颜色已变得暗黑粘稠!而他按在胸口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着可怕的青白色!一股比义庄寒风更凛冽的寒意,正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快走!”何萧然低吼一声,自己也闪身进入车厢,重重拉上车门!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在几名断后“铁卫”的掩护下,冲出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死亡之地,向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一片狼藉。悬壶老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凌风怀里。何萧然靠在车厢壁上,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他紧闭着双眼,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苦。肩头的黑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素色的锦袍,触目惊心。而更可怕的是,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冰晶的寒气,正丝丝缕缕地从他体内弥漫开来,车厢内的温度骤降!
“世子!”凌风声音嘶哑,充满了焦灼。
素问扑到何萧然身边,手指颤抖着搭上他冰冷刺骨的脉搏。脉象灼乱狂暴中,一股阴寒沉滞的力量如同冰封的暗流,正疯狂冲击着他脆弱的心脉!箭毒引发了寒郁反噬!“引子方”的药力在剧烈的搏杀和毒箭侵蚀下,彻底崩溃了!
“寒郁反噬!箭毒入体!”素问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救她师父、为了保护她而身受重伤、濒临失控的男人,看着他强忍痛苦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心中那刚刚萌芽的震撼、悸动,此刻全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怜惜与……情愫。
她不再犹豫,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迅速从袖中抽出金针包,指尖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朝着何萧然胸前几处最为凶险的穴位刺下!
“世子!撑住!”她的声音在疾驰颠簸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会!”
金针入体,何萧然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因剧痛而有些涣散,却依旧努力聚焦在素问布满汗水、泪水和决绝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再次疲惫地阖上眼,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到了这个曾被他视为“药奴”、此刻却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女子手中。
马车在官道上疯狂疾驰,车厢内,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无声战斗,在弥漫的寒气、血腥味和浓烈的药草气息中,惨烈上演。素问的手指在金针与何萧然冰冷的皮肤间翻飞,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看着何萧然苍白脆弱却依旧俊美无俦的侧脸,感受着他脉搏中那微弱却顽强挣扎的生命之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
活下去!何萧然!我们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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