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书本被人粗鲁得撕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不是喜欢看吗?”
一道嚣张轻蔑的男声响起,里面掺杂着稚气。男孩束发锦衣,一看就是某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男孩狠厉地抓着书,几页几页地撕着,随即,扬手将撕下的牛皮页纸丢向面前的白衣男孩。
“让你在爹面前显摆,我看你现在怎么看?”手中书已撕完,男孩剩余的书页朝那人的脸上一丢。
书本“砰”地砸到对面人的脸上。男孩一袭白衣,跪在地上,他把头埋得很低,书本顺着他的脸徐徐滑下,男孩一声不吭。
他只是保持着此刻的姿势。
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跪着。
锦衣男孩抄起一本新书,撕拉撕拉,继续一顿疯狂摧毁。口中不停哼唧着:“没有书,我看你怎办?”
男孩撕完一本,又一本。
不知撕毁第几本书时,白衣男孩终于动了。
他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淡然的脸,温声道:
“兄长,相煎何急?”
锦衣男孩脸色一愣,他唇角抽搐,神色顷刻间扭曲了。他扬手把所有的书疯狂砸向男孩,“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为什么!……”污言秽语如洪水决堤,让人不忍细闻。
长街转角处,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孩,眼露同情,下意识手指收拢,攥紧怀里的医书。
“慕小姐,我们走吧。”丫鬟在身后呼唤。
丫鬟扶住小女孩的双肩:“老爷还在等我们。”
小女孩闻言,转过身离去。
**
桑絮的呼唤从四面八方笼来,从模糊到清晰,慢慢把慕浅浅从记忆混沌中唤醒。
“小姐、小姐……”
慕浅浅慢慢睁开了眼。
桑絮:“小姐!”这一次是喜极而泣的呼唤。
慕浅浅转眸看向榻边的少女,她面容憔悴,眼下印着两片青黑。
太阳穴突地抽痛。
前因后果如电影在脑海中放映了一遍。
她被人推入湖里,现在看来,是被救了。
还浏览了一段原主的回忆。
陌生的过去,熟悉的白衣少年……
慕浅浅猝然瞪大双眼,从榻上滚下来。
“小姐!”桑絮扑过去搀扶。
慕浅浅揪住桑絮,问:“张清序呢?”
桑絮哑然,久久回话:“张公子可能不愿意见您?”
“为何?”慕浅浅撩起一遍眉宇。
桑絮嗫嚅着:“因为,因为他说,他说……”
“他说要休了你!”
玄参的声音从头顶劈下来。
慕浅浅和桑絮同时抬头。
玄参不知何时坐在房梁上,他背靠梁柱,翘着二郎腿。
“玄公子别乱说,明明是和离!张公子说的是和离!”桑絮急得直跺脚。
“和离?”慕浅浅眼睑一颤,心脏突地钝痛一秒,却飞速恢复理智,沉声道:
“为了我吗?”
桑絮点点头,慢腾腾道:“您出事后这三天里,张公子背负了很多压力。”桑絮伸出手指一个个细数:“张家大少爷、张御医……尤其是定远将军府二小姐,如今,克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慕浅浅听得头脑恍惚。
桑絮咽下一口唾沫,凑过去耳语:
“和离,是张诚他老人家强迫的,不是张公子本愿。”
慕浅浅下意识心中一松,而后再次紧绷。
大事不妙!现在看来,和张诚的约定怕是要作废了!
慕浅浅继续心想:
慕家现在官场失利,急需钱财。若是让他们得知我手有余钱,到那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这婚是绝对不能离!
所以,我势必要找出陷害我的凶手,攻破克妻谣言!
“桑絮!”慕浅浅看向她,眸子如炬,“何人救了我?”
桑絮:“是玄参公子。”
慕浅浅抬起头:“多谢你了,玄参。你还记得我落水时周围有哪些人吗?”
玄参垂眸:“我只负责救你。”
慕浅浅:“……”
慕浅浅缩紧眉目,仔细回忆被救起后的细节……
其实,她还是有意识的,尽管只是一星点。
当时,喧哗声纷繁,有人把她放平于地板,然后……
回忆打止,慕浅浅猛然瞪大双眼。
记忆犹新,接着唇上一重,有东西附上来,软软的潮湿而温热。
不是吧?
慕浅浅摸了把红唇,震撼地抬头。
房梁上,玄参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下面。
慕浅浅又摸了一把嘴唇,话还未出口。
眼见着玄参脸色一变,难得情绪失控地喊:
“想什么呢!不是我!”
“噗嗤!”桑絮捂唇笑出声。
玄参瞄了眼桑絮,丢了句:“什么脑回路!”鸿雁般跃下房梁,头也不回地破门离去。
慕浅浅指着嘴唇问话桑絮:“所以,那个人是?”
桑絮笑道:“是张公子。”
慕浅浅:“……”
桑絮带着慕浅浅回忆:
“您被玄公子救起后,我们几个小丫鬟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张公子当时就在附近,他见了二话不说就亲了下来,我们所有人都是震惊极了。”
桑絮又把张清序亲吻的动作形容了个通透,口中连说着“张公子说这样可以打通呼吸”。
慕浅浅打住桑絮:“我已知晓。”
旋即心想:“原来是张清序啊,那就没事了。”
想起了什么,慕浅浅问:“张清序在哪?”顿了一下,铿锵道:
“他不愿见我是他的事,我见他见定了。”
桑絮报了一个地点。慕浅浅走出房间,这才发现已然是深夜了。
他今晚估计又要失眠了……
慕浅浅眼睑一敛。
于是,慕浅浅带着桑絮先转去了灶房。灶房里晾着一箩筐干合欢花,觉怪可惜的,于是重新做了一碗合欢花蒸猪肝,捧去寻张清序。
这三天以来,张清序留宿寻芜院。慕浅浅硬闯而入,推开大门一眼望见端坐案前的张清序,他的手边是一卷卷医书,凌乱散布。
张清序从书卷中抬起头,神情麻木,嘴唇血色全无。
两人久久对视。
张清序垂下眸子:“夫人不要进来为好。”
慕浅浅眉心一蹙,跨过门槛,大步走来,把药膳放在书案上,推到张清序面前。
张清序盯着碗中的合欢花蒸猪肝,愣神许久。
“咳!”慕浅浅轻咳一声,“和离的事我都听说了。”
张清序抬起眸。
慕浅浅直视他:“张清序,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张清序眼露不忍:“对不起。”
“这不怪你!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有人想害我!想害你!就算我走了,他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慕浅浅坐下,与张清序平视。
“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你一个清白!”慕浅浅站起身,转身朝外走。
走到门边,她停下,半回首:“这药膳助眠,你喝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慕浅浅推开门走了出去。
慕浅浅走后,张清序许久未动。
“二少爷,这药膳要凉了。”
屏风后,绕出一个老妪,她怀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碗。她走到案边,捏住勺子搅动了一下药膳,而后惊讶一声:
“这竟是合欢花!”
张清序闻言投去眼光,眸中微光闪动。
老妪盛了一碗推给张清序,慈祥道:“合欢花是幸福吉祥之花,象征着家庭美满夫妻恩爱。夫人送来这花,定是想暗示什么。”
张清序:“……”
老妪安抚似的拍拍张清序的肩:“所以,少爷心中既然有情,不妨试着跨出一步,不要一直困顿在过去。”
“我尝试过的。”张清序开口,“我终究没有保护好她。”
“哈哈哈”老妪温和地笑出声,“夫人没有责怪的意味,少爷为何不袒露真心。既是夫妻,应齐头并进,同甘共苦。”
张清序哑然,半晌他站起来走到书架边开始寻书。寻许久未果,他侧目问老妪:“秦婆,那本蓝皮手抄书何在?”
秦婆:“何书?”
“……”张清序徐徐微红了脸:“《风流传奇》。”
**
慕浅浅和桑絮回到落梅院,她让提笔亲自写了封信,吩咐桑絮送去定远将军府。
翌日,慕浅浅收到将军府的回信,她一展开便看见信纸上几行大字:
【我拒绝!克妻之徒有何袒护?】
落款“关诗雨”。
慕浅浅对着信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半晌她看向桑絮,高声道:
“再写!”
提笔写信再次送去了将军府。
第二次被拒,收到关诗雨一纸嘲讽:
【我姐身亡时,也不见有姓张的有多愧疚,你怎好意思求见我!】
慕浅浅不放弃,第三次送信,被拒。
第四次送信,再次被拒。
慕浅浅第五次写信。
这次出乎意料没有收到关二小姐的冷嘲热讽。几日后,她送来一信,仅写道:
【明日午时望崖峰脚见】
“望崖峰?”慕浅浅蹙眉。
那里不是京城北部尽头的悬崖之地吗?
桑絮在一旁心惊:“小姐,要不咱们算了吧。万一她想把你推下去……”她咽下一口唾沫,其意已明。
“不!我要去!”慕浅浅把信纸烧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二日慕浅浅接着看店的名义先前往醉食楼,醉食楼各位见慕浅浅恢复得很好,感动不已。
慕浅浅在醉食楼做了一个时辰的药膳,将近午时,桑絮喊来车夫,慕浅浅登上马车一路北上。
到达望崖峰山脚下,慕浅浅走下马车,抬眼望见那道被丫鬟们簇拥照顾的倩影。
关诗雨懒散地背靠太师椅喝茶,丫鬟们遮阳、扇风、倒茶、剥葡萄……
慕浅浅走过去:“关小姐好!”
关诗雨掀起眼皮,咽下一颗葡萄,从太师椅上站起:“跟我来。”
关诗雨带着三个护卫,以及府上一列丫鬟,一行人轰轰烈烈地走上望崖峰。
慕浅浅和桑絮对视一眼,自觉关二小姐兴许没有害人的心思,于是跟着她走上望崖峰。
慕浅浅是真没想到,自己穿越后第一次爬山是如此情况。
所幸这山算不上高,呈现一种奇异的倾斜状,众人沿小路往上。
半个时辰终达顶峰。
清风迎面扑来,带来阵阵凉爽,拂去爬山的燥热。山顶上远眺,远处群山入眼,婀娜多姿,云雾缭绕。
慕浅浅深吸一口气,胸中畅快无比。
“慕小姐,你可知张清序第一任夫人是如何死的吗?”身旁,关诗雨道。
慕浅浅思忖一会儿,回:“意外出事跌落山崖……”
慕浅浅话音一落,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身前的悬崖,心中地动山摇。
慕浅浅:“难道……”
“不错!”关诗雨淡淡地接话,她扬手指向一处地方,“那儿有一块岩石,因貌似□□,于是便被换名为‘神龟抬头’。国子监之女便是从那里跃下的。”
慕浅浅听后心中泛起一点波澜,她转而问:“这分明是意外事故,和张清序有什么关系?”
“呵!”关诗雨冷笑一声,冷冷道:
“众人或许不知,这根本不是意外事故,是那女子自己跳崖殒命的。”
“!”慕浅浅顿时哑声。
关诗雨继续说:
“你好奇我为何知晓?因为我本人在场,除我之外还有一人,便是张清序。”
慕浅浅不可思议:“什么?”
关诗雨一字一句道:
“那夜我躲在树林后,张清序就站在这神龟抬头前。他静静地看着那女人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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