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黑袍步步逼近,男人只好哭喊着磕头求饶:“大人,大人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生病的老母亲,下有三岁孩子需要照看,求求您呐......”
还未说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便在黑暗中伸了出来,紫筋暴起,一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晚风大了一些,一瞬间吹开了遮挡面容的黑纱。
果然,正如传闻,吸血鬼拥有摄人心魄的美貌。
但那双似能勾走魂魄的紫瞳里,看不到半点怜悯,只有淡漠,饥饿。
男人脸色惨如白纸,悔恨不已,怎么今天就偏偏迷路了呢!
不过,一定有人生还过,不然,怎会得知吸血鬼有此美貌?
就在对方露出凶相,露出獠牙之时,男人发现了异常之处。
“且慢!大......大人,我看您面相,知晓您命中将有宿敌出现!若您今日饶我一命,我便告知您这宿敌的所在之处,或许这对您往后行事大有裨益啊!”
果然,听闻此言,对方一顿,把自己放了下来。
夜月离直起身子,双手环臂,似在思考。
黑纱又重新挡住了脸,不知对方现在是何表情,男人汗如雨下,衣襟早已浸湿。
片刻沉默后,黑纱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莫不是为了保命信口胡诌?”
男人拼命摇头,急切解释:“大人,小的本是算命郎中,今日只是为了采稀药给老母亲治病。小的自幼研习卦术,看面相十分有准头,今日看出大人之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那双紫眸透过黑纱盯了男人半晌,随后挥手示意。
见状,男人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几支卦签,口中念念有词,跪在地上摆弄起卦象来。
夜月离静静地站在一旁,俯视着手忙脚乱的男人。
过了半晌,男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卦签上沾满了手汗。
男人擦了擦汗,抬起头望向黑纱,紧张又敬畏地说道:“大人,小的已算出,您的天敌将会出现在南边。看方位……应是汲山镇的一家客栈里。到时候,那人会身着一袭红衣现身......”见对方没有动手,男人吞了吞口水,声音谄媚了起来,“大人若是见到,可要千万当心啊!”
瞬时,黑影一闪,夜月离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男人瘫坐在原地。
*****
一百年前,月神降世,紫月临空。
紫光照世,生有灵力的植物与动物成了妖;紫光携害,不少动物与人罹难于此。月神将二者的遗体相互拼凑,做成奇异生物,其可求偶繁衍,样貌愈发稀奇古怪,人们称其为“鬼”。
日后,月神与日神相争,二神泯灭,世上便存有人、妖、鬼三者。
妖分无力妖与有力妖。前者无论男女皆丑陋笨拙,不具妖力,身强体壮,多为大型动物化成;后者无论男女皆漂亮聪明,身怀妖力,多为小型动物与植物化成。
今时,镇妖师、降妖师、捉妖师各派玄师发展壮大,妖物不敢放肆作祟。
可鬼,人惧怕,亦对付不了。
为复活母亲月神,鬼会相聚各处,在每月月亮最圆之夜吸取月光力量,以此,称为百鬼游行。
正如今晚。
日薄西山,门窗紧闭,整条街上只有几架玄师的马车,正零零散散地向前赶路。
最后那架大马车,如墨里的一颗朱砂红。
车身挂满红色绸缎,马身挂着喜花。可架马的却并非马夫,而是白纸糊成的纸扎人;缓缓而行的也并非真马,而是祭祀用的纸马。
车内的花意清闭着眼睛,眉头紧蹙,额头豆汗如雨,妆容早已斑驳,红色的喜服随着颠簸左右摆动,仿佛一滩血河蔓延。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可这绳子绑得实在太紧,花意清的手都已被偷拿的刀片划破,绳子仍有一半未解。
都怪那王室玄师!
翎羽国国君初登大典,爱侄君玦便因病辞世。恰巧一大臣家女同年逝去,二人直接在地下配了婚。如今,到了君玦的成年之年,国君又命人四处搜寻与其八字为天作之合的同龄之女,说是要让侄子在地下也能三妻四妾,享在世之乐。
好巧不巧,王室玄师说花意清的生辰八字与这君玦为天作之合。
收养自己的恶毒舅舅与舅妈,自然是收了大价钱,直接就把花意清给卖了。
不过,夫妻二人也是心虚,怕花意清伺机与他们同归于尽,便在婚约下来后将花意清整整绑了九天八夜。
甚至在上了这婚车后,也没给花意清解绑。
这婚车里摆了个与花意清身形契合的棺材,王室玄师为其下了咒,待到埋葬君玦的墓地时,棺材便会完全打开,将新娘吸入其中,与新郎永远埋在地下。
想到这,花意清一怒,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半开不开的棺材,咬着牙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那缺德的还特意挑选了百鬼游行之日配婚,说是权当那鬼们来送亲。
不过小时候,花意清偷偷掀起过帘角,偷看过窗外的玄师对付妖的情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记住了自己唯一所知的术法咒——焚烧咒。
过了这么久,咒语早在心里念了千百遍,但从未施展过。
施展术法需要双手划出咒形,但现在双手束缚,只能默念,可那些默念就可施展术法的玄师,都有几年或十几年的功力。
并且,毫无功力就冒然施法的话,可惹来亡身之灾。
面前的棺材又打开了一些,冒出了阵阵寒气,花意清似乎已看到自己闭目躺在里面的惨状,一阵不甘涌了上来。
深呼一口气,她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咒语与手势。
万物皆烬,起火!
一阵热气从外传来,跳动的火光在一片黑暗中闪烁,纸扎人与纸马瞬时燃烧成灰,马车停了。
双眸颤抖着睁开,才看到棺材被焚火烧掉了法力,轰的一声倒了下来,从被火烧掉的车门处摔了出去。
竟然成功了。
兴奋之余,她连忙跳了出去,借助火的力量,用力扯开了麻绳。
她边警惕地回头观察,边提着裙摆朝前面赶路的马车跑去。
可没想到,反噬来得如此之快,喉咙咕隆一声,喷了一口血。但好在自己从小体力就比常人要好,便撑着一口气,晃晃荡荡跑到了岔路口处。
精致的发型早已耷拉下来,但艳丽之色与清白之肌反倒与鲜血融合出了一种诡异的美。
刚刚的玄师们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但向右侧巷道看去,一辆马车正静静停在了路边。
得救了。
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忙踉跄着跑了过去。
“民女花意清在此求助,望大师能救我一命!”嘶哑的声音在一片寂寥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车中没有传来回答,但眼见天空如墨着上了纸,一下全黑了,月亮犹如一盏油灯挂在了天边。
曾听说,这是鬼们在吸月亮的精气。想到这,花意清咽了咽口中血水,果断地踏上踏板,掀了帘子进了车内。
要死要活,先进去再说。
车里没人。
座位上放置了几个包裹,应是主人临时出去了。
若主人回来,看到自己满嘴鲜血,莫不会直接把自己杀了?
正中间的座位下正好有空档,她眼睛一亮,立刻俯下身钻了进去。
天已经这么黑了,应该暂时发现不了自己。花意清暗暗地缩了起来,祈祷自己能平安度过此夜。
过了半晌,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车身摇晃了一下,有人上了车。
随后一股茉莉香气袭来,那人坐在了她藏身的座位之上。
黑色的靴子正好落在眼前,看来这是位男子。她又往里缩了缩身子,担心对方真的会起杀意。
只听上方呼了一口气,接着一阵清润的声音传来。
“出来。”
声音有力,语气果断,花意清只好试探着将头探了出去,正好与眼睛向下看的程楚秀四目相对。
“呵,”程楚秀的鼻腔中喷出嘲讽的气息,“你们这些小妖,怎么?直接送上门来了?”
遂蓝光一闪,程楚秀目光炯炯,将右手盘旋于花意清脸上,接着低声念出降服咒。
降服咒是降妖派玄师的独门绝招。若降服成功,降妖师便可驯服被降之妖,对其发号施令,随后分享其特殊能力,为自己所用。若驯服的妖以快跑、隐身等能力生存,那么降服该妖后,降妖师便也可获得这些能力。
不过,降妖派要求极高,不仅需要天赋,也需要人品。
想要成为降妖派弟子,必须先通过十关问心考验,可许多人连第一关都过不去,若是收徒无度,让为非作歹之人学会了降妖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如今,五国之内,降妖派弟子共只有仅仅五十人。
可就算如此,镇妖派与捉妖派的玄师们一直视降妖派为潜在敌人,认为其有成为妖的倾向。更是有一些捉妖师扬言要“妖与降妖”皆除。
那么,眼前这位正对自己施咒的男子,便是降妖派的玄师了。花意清心里不禁崇敬起来,其定是内心坚定之人。
蓝色的闪光一跳一跳,接着点点灭掉,眼见脚下的人毫发无损,甚至还在崇敬地看着自己,程楚秀有些疑惑。
这难道是个大妖?或是,她不是有力妖?
可这幅长相,怎么看都是有力妖。况且,就算妖力再强,听到降妖咒也会令其头疼欲裂,哪会像这样安然无事。
莫非,自己认错了?
程楚秀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好似烧了起来。
待他又将脖子往下抻了抻,定睛一看,果然认错了,此女子毫无妖力。
程楚秀歪了歪脖子,觉得莫名其妙。
“给我出来!”
见对方神情露出凶色,花意清立刻爬了出来,不安地瘫坐在地。
凭借斜窗照进来的月光,她看清了这人的面貌。
此人坐姿挺拔,俊美之面浑然天成,透出一股凌厉之气。
相较其他男女,其发色极浅,似黄似棕青,马尾高扎,几缕碎发挡与额前,深蓝色的发带与黑蓝相间的劲装相映,腰带上别着一枚木牌,刻字“降”。
花意清不自觉对视过去,却见其目光机警锐利,双眸却明亮湿润;眼神恼怒,嘴角却微微向上,这男人天生长了张笑脸。
见其颜怒,花意清连忙跪坐在地,准备赔礼道歉,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程楚秀双手环臂,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心中也不免充满了疑惑。
刚才一上车,明明有那么一丝妖气,况且,自己从未认错过。怎会如此?
“大师,饶命,我……”
突然,车外传来了异动,程楚秀神情警惕,将食指放在了唇上,示意花意清噤声,后者也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帘子映出了门外的倒影,一个圆圆的东西晃晃悠悠地向车中飞来,似在无限延长。
一颗头飞进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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