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丽娘心不在焉地抱着琵琶,今日是上元节,从三层高的画舫上能将满街的灯火收入眼底,可她眼中却瞧不见一点儿光亮,拨弦的手指时不时颤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是乘月楼名声在外的琵琶娘子,无数人上这艘画舫都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再听一曲琵琶乐。
“姐姐......”与她同为琵琶娘子的妙莲正准备下楼,却见万丽娘没一点而反应,便唤道:“姐姐,船要上江了,我们该出去了。”
可她见万丽娘握着琵琶的手忽然抠紧,整个人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妙莲立刻扶住她的肩膀,担忧地问道:“可是身子不爽利?我让妈妈给你端碗安神的药上来。”
万丽娘还是不理她,一双凤眼死死盯着船下的人群。
妙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几个衣着华贵的郎君在互相寒暄,其中一个她也认得,是淮南节度使之子王延朗,还有两位脸生的郎君,远远瞧着也都丰神俊逸。
这个王延朗与丽娘的情谊不一般,想必是瞧见了他,万丽娘才如此激动。
“王郎君许久未来,你心里有气也要撒在他身上,抠自己的琵琶算什么?”妙莲调笑道。
万丽娘此时才恍然回过神来,猛地往她怀中一缩,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她讷讷道:“谁...谁来了?”
“你没瞧见?你的好王郎啊!”妙莲见她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不由更是担心。
“...他来了啊......”万丽娘连忙放下琵琶,在梳妆镜前匆匆忙忙给自己上起了妆。
妙莲又问:“你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怕他吃了你不成?”
谁知万丽娘闻言吓得一个哆嗦,随即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就连一向美丽的容貌也变得极其狰狞,她哽着声骂道:“我早说过我不想再上画舫,就老老实实待在楼里不行吗?偏偏各个都说画舫离不开我,这是要逼死我啊!”
妙莲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语塞,刚想开口再问,就见万丽娘环抱着双臂,留下两行清泪,“这几回一上江面,我就怕得很,喘气都喘不上来......”
她说话间,船身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吆喝。
这艘画舫上齐了客,起锚,载着一船灯火,往笼罩着薄雾的江面而去。
万丽娘又趴在窗前朝岸上张望了一眼,不知怎的,似乎认命般地擦了擦眼泪,冷声对妙莲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那你,别胡思乱想。”妙莲犹豫地退出房门,转身之时似乎还看见丽娘的双腿也在一下一下不自然地抽搐,不禁摇了摇头,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只怕万丽娘在这江面上做多了亏心事,真怕被人给吃了。
她哪里不知道王延朗喜欢万丽娘,还不是因为丽娘能帮他做不少腌臜事。
这艘画舫一共三层,一层二层是寻常客人吃酒听乐的地方,而三层整整一层都是给达官贵人享乐的雅间。
妙莲躲在纱帐后往厅中张望,果然见王延朗坐在座首,而她不认得的两位郎君坐在左右,就连扬州的吴刺史也要坐在他们后头。
两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锦衣华服气质不凡,左边那位一身黑衣,眼神凌厉,看着有些凶悍,可五官却又很精致,男生女相。
而右边那一位身着深蓝圆领袍,乍一看去如同清风明月,眉目俊朗,嘴角虽勾着一丝淡笑,可寒潭般的眼神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贵人......
王延朗的座位后边还放着个大铁笼,里面关着头灰黑色的恶狗,那狗乍一看去快到她肩头,猩红的眼睛盯着众人,时不时吠叫两声,好像没有笼子它就能将人撕碎。
就在妙莲小心翼翼打量着恶狗之时,万丽娘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坐上她平日弹琵琶的石台上。领班匆匆数了数人,见人齐,便命众人奏乐。
元夕夜的江面上透着丝丝冷意,一轮明月当空,从画舫中远眺,只能看见岸上点点灯火,若不是这时而婉转时而激扬的琵琶曲,怕是有些清冷。
在笙箫琵琶声中酒过三巡,王延朗面色潮红地对着蓝衣郎君喝道:“裴瑛!啊不对!裴少卿!这一回来扬州,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啊!”
裴瑛见他醉起来礼数全无,倒也不恼,只端起酒杯点了点头,再一饮而尽。
“为了迎你,我今日特意带了我的好宝贝,来给诸位助助兴!”王延朗不过三十出头,又是淮南节度使长子,在这一代可谓是手眼通天,即便是长安来的朝臣,也要敬他三分,更何况如今朝廷势弱,地方节度使反倒成了土皇帝,更加目中无人。
裴瑛淡淡一笑,与那黑衣郎君对了个眼色,才看向笼子里拴着铁链的恶犬。
而此时,方才的琵琶娘子款款而来,一双青葱玉手握上酒壶,媚眼如丝地说道:“奴与郎君斟酒。”
这琵琶娘子正是万丽娘,她一改之前的惊恐害怕,换上那一副迷倒众生的妖娆神态,刻意向裴瑛的方向靠了靠。
清澈的琼浆在水晶杯中荡漾,正巧映照出她那一双勾人美目,可裴瑛却立刻发现,这琵琶娘子忽然浑身一僵,仿佛那杯中有什么骇人的东西。
这僵硬不过一瞬,她立即回过神来,双手颤抖着将酒杯递到了裴瑛面前。
裴瑛微微挑眉,他知道今夜自己是来赴鸿门宴,王延朗估计想了好几种办法要弄死他,可他若是要在酒里下毒,也该找个老道的,怎么会让个举止如此僵硬害怕的琵琶娘子来?
他思索间,几声凶猛骇人的犬吠忽然响起,一时间厅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万丽娘更是瞪大了双眼,黑瞳缩紧。
“欸!诸位别怕!这乖乖宝贝看着丑,通人性得很啊!”王延朗摇晃着走到猛犬的笼子前,饶有兴致地逗了逗,便打开了笼子将狗放了出来。
那狗极是兴奋,一出笼便一头往吴刺史的方向冲去,龇牙咧嘴的,似乎要将他咬成碎片。
吴刺史吓得往后一倒,狗嘴中的热气已经喷到了他的门面,他甚至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绝于此。
“瞧你吓得!”王延朗嗤笑了一声,拽了拽手中得铁链,“拴着呢!”
他见众人无不心惊肉跳,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更是得意地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元昭站起来做什么,坐下坐下。”
这人正是与裴瑛一道而来的黑衣男子,他名为李元昭,是燕云节度使的义子,在江陵一代的水师中做了个小将军,方才见恶犬扑人,他下意识就起身想去阻止。
“真别怕,我这宝贝就跟人亲近。”王延朗见李元昭眼神快将自己吃了,心中气不过,就更是想灭灭他们的气焰,便朝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便从笼子中掏出了一团灰白色的东西,像是个鞠球,可却有些棱角。
王延朗接过“鞠球”扔了过去,那狗瞬间一口咬了上去,甚至能听到“鞠球”在他嘴中的碎裂声,几片白色渣滓掉落在鲜红的地毯上。
那狗发疯似的啃咬了几下,一旁的吴太守直觉它啃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王延朗又朝狗喝了几声,“鞠球”应声落地,可没想到他却一脚踢向了裴瑛的方向。
恶犬转身就朝裴瑛狂吠,原本拉着铁链的下人似乎使不上力,竟整个人被冲劲带倒,由着疯狗龇牙咧嘴地咬向裴瑛。
就在这一瞬间,方才一直在裴瑛身旁斟酒的万丽娘吓得将手中酒杯往身旁一砸,面色惨白地朝外头奔去。
李元昭见王延朗故意让狗冲撞人,心中大怒,想上前去拉住铁链,可那疯狗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眼见疯狗的牙就要咬上自己的脖子,裴瑛反倒极是冷静,漆黑的眸子一暗,一手按在腰间佩剑上。
一瞬间厅中光华夺目,宝剑离鞘而出,直朝那疯狗头上砍去。
而他没意料到的是,就在此时,竟有一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到了他剑下,手中还端着方才万丽娘扔掉的琉璃杯。
剑锋只差半寸便会划破这女子白皙的后颈,恶犬也立刻就要扑到她的身上,裴瑛立刻转了剑锋,可这一刻的迟疑,他已来不及再出剑阻止恶犬。
这一瞬间,他看着那女子纤弱的背影,似乎已经能瞧见她血肉模糊的样子。
可就在此时,那疯狗不知怎的忽然一顿,硕大的身躯往一旁偏去,控制不住摔在裴瑛的案台上,似乎在本能地躲着什么东西。
裴瑛见此,转腕一扫,当即一剑就砍下了那疯狗的头颅。
只听“咕隆咕隆”几声,血淋淋的狗头像个球似的滚到了地上,与那“鞠球”撞在了一块。
许是狗头的启发,众人这才看清,这“鞠球”竟是一个塞满了陶土的人头骨。
腥臭的狗血溅在裴瑛的身旁,他却没有心思去看那还在抽搐的死狗尸体,而是有些惊讶地望向方才挡在他剑前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琵琶娘子的装扮,生得唇红齿白,白皙的脸上沾着几滴鲜血,一双杏眼盈盈,全然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就连此时,还有些呆呆地看着疯狗冒血的脖颈。
方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可裴瑛却下意识觉得,这女子冲出来不是想要救自己,反倒像是......想去看那条狗。
而疯狗拼命躲开的,也不是他的剑锋,而就是这小娘子。
裴瑛想到此处,手中的宝剑忽然发出了熟悉的颤动,可不过一瞬又再次恢复如常,方才耀眼的光华消失,只能瞧见锈迹斑斑的剑身,他不由心中一沉。
“裴瑛!你!”王延朗见到爱犬身首分离,勃然大怒,他怒的不是那狗的死,而是裴瑛竟敢真对他的东西动手。
李元昭见此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冷着脸道:“这畜生你管教不好,就别放它出丑!若真伤到了裴少卿,添上你的脑袋也不够!”
王延朗怒极,他今日本就没打算让裴瑛有命下船,再加上他偏偏就是爱欺辱这种长安来的王侯公子,铁了心要裴瑛既丢脸面又丢性命。
都传大理寺少钦裴瑛是个文弱无用之人,靠着他母亲端仪长公主才能谋到这个差事,可今日一见与传闻截然不同,他武艺胆识都极是高超。还有这李元昭,他身后是燕云的势力,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与他交恶,可此时他摆明与裴瑛一道,实在是不好下狠手。
裴瑛的目光仍然落在那小娘子身上,只见她似乎被吓傻了,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瑟瑟发抖地将手中的琉璃杯放在案台上,语无伦次地喃喃到:“郎君,吃...吃酒。”
说罢,颤颤巍巍地抬眸看向裴瑛,似乎下一瞬就要吓得哭出来。
裴瑛不由皱了皱眉,难道是他多心了?
由不得他再想,那边王延朗与李元昭已经是剑拔弩张,他也只好上前一步,沉声道:“此狗已有疯症,裴某一时下了重手,还望王将军体谅。”
他话语中虽有认错之意,可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却让王延朗更是愤慨,眼中都憋出了红血丝。
厅中鸦雀无声,那些有眼力见的都已经做好了夺门而出的准备,毕竟大家都猜得到,王延朗今日为杀裴瑛,肯定是布下了不少刺客在外头。
可没想到的是王延朗气极反笑,朝裴瑛的方向迈出一步,却泄愤一般一脚将血淋淋的狗头踢出窗外,咬牙切齿道:“裴少卿说得对,疯狗就要杀!”
说罢,他转身便朝厅外走去,只留下一圈面面相觑的客人。
裴瑛收剑入鞘,与李元昭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王延朗不会善罢甘休。
窗外的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只有银盘玉璧般的明月散发着柔光,不知怎的,裴瑛竟感觉到了阵阵阴寒。
他侧身看向方才那小娘子所在之处,已经不见了人影,而没了头的疯狗,断头处竟只流出了小小一滩血......
开文!!!
先排个雷哈,本文的背景是架空唐末五代十国,不考据,这是个礼崩乐坏,吃人啖血的时代,所以本文比《假成亲》要恐怖重口一些,另,女主是个中立邪恶,行事作风并不伟光正,甚至自私,但男主算是守序善良,所以会被这个时代以及女主虐得惨兮兮,但HE!
开这篇文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注定是个冷题材,但是是写我想写的故事,我会用心写完的~冲鸭!
预收文《绿茶徒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赵拂衣与魔君燕云擎恶战三天,却没想到败于他剑下,脖子上也留下了一道狰狞血痕。
眼见生灵涂炭,门派覆灭,赵拂衣弥留之际却得了天机。
原来她是只是仙侠小说《灭天录》中男主燕云擎的踏脚石,而狗作者居然对她说:我本意不是想写病娇龙傲天的,现在崩坏了,你不帮我拯救一下剧情,这世界就要坍塌的!
赵拂衣:mmp
赵拂衣身为踏脚石却重生回到了百年前,并不得不背负起改写历史的使命。
此时,燕云擎还是个在昆仑府学艺的小弟子。
赵拂衣摸着自己脖子上狰狞的疤痕,下定决心要亲自送这个暴虐无道、杀人成性的魔君上路!
然而,看着眼前目光澄澈、笑容阳光、正气凌然的十八岁少年......
赵拂衣迟疑地放下手中的剑:这小白花是谁?!
燕云擎:QAQ
赵拂衣:孩子怎么长歪的??!!
狗作者:额......那他就交给你了,请重新教他做人!
自此,昆仑府一心问道的天才剑修拂衣真人破天荒担起了教导入门弟子《修真道德与情操》的重任。
直到多年后,欺师灭祖的燕云擎掐着她的脖子,满心欢喜地欣赏着她的怒容时,赵拂衣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长歪,而是本来就是个心机病娇绿茶!!!
燕云擎满眼怜惜地问:“师尊,这疤痕究竟从何而来?”
赵拂衣:“呵呵。”
“徒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徒儿的坏心思都在师尊身上。”
武力值超高的肆意女剑修*本性残暴的心机绿茶魔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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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元宵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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