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含情一片巫山云

背后人言,柳露桃哪个知晓。

送客回房,吃翠羽一顿白眼。

这丫头也不做活也不办差,自回屋躺着,柳露桃也不说她。

芳时有些气,不过也要看主子的意,先头说:“娘子该去书房走一遭,眼瞧方才郎君有事。”

嗯,是有事,即便没事,见过柳青雪没事也要生事。

柳露桃却说不必,方闲庭既然说“晚些再来”,那就候着他来。

谁有事谁着急,咱们不能急。

独自用罢午膳,柳露桃也没躲懒歇着,叫来府里一众丫鬟嬷嬷小厮,也没旁的事,各自勉励一番,账上有些余利,有好大家分。

独独来瑞的一份留到最后单独予他。

钱袋子拎在手里,来瑞立即觉出比旁人的要轻,刚想问呢,迎上柳露桃清泠泠的眼。

她说:“该你的总也少不了。”

不该你的呢,那头拿了这头就没有。

来瑞情知决撒,吓得两股战战冷汗覆额,跪下磕头要请罪。

这罪往重判能治一个偷窃,家仆偷盗可是大罪,赶出去是轻,犯在严苛些的家主手里说不得发一个奴籍,哭都没地儿哭。

没想柳露桃高拿轻放,只说没下回。

不当众掀他的错处,不向家主告发,还求什么?来瑞千恩万谢出去。

到晚间,方闲庭来柳露桃房里用膳。

他来得晚,踏进门槛已上酉牌时分,先递一张礼单:“父亲说这单子拟得恰当,就这么办。”

柳露桃言笑晏晏:“烦官人替妾问来这句准话。”

方闲庭又说城西庄子父亲也点头,牙子倘若再来允下即可,柳露桃称是。

方闲庭不知怎的一下住口,柳露桃瞅他片刻,吩咐丫鬟热食添菜,又传点热水,说晚些时候用。

诸般布置,方闲庭却只说:“你夕食已用罢了。”

又说:“平日罢了,我今日休沐你倒也不等我一道。”

柳露桃笑:“饿了。”

她笑时眉眼弯弯,贝齿微露,十足没心没肺样子。她身上家常青绡对衿袄,娇碧素绢裙,头上没戴冠儿只斜攲两支金簪,没甚雕饰却越发衬一张脸,幽花浓玉,向晚争香。

乌发轻挽素体淡妆,方闲庭看一刻,冲她招手:“圆桌摆设,你陪我饮两盅。”

柳露桃答一声是,令摆桌酒,往方闲庭身边坐下,手却捏着帕子按住酒,笑道:“先用两口吃食罢,免得烧心。”

“依你。”

待方闲庭两碗面饼下肚,她手上酒盖松开。

却,一时没松得。方闲庭擎她的手自斟一杯,又与她斟。

如此对饮一晌,方闲庭稍稍侧身,大马金刀横跨一步,牵柳露桃过来坐,唤她:“露儿。”

又饮一刻,他白不肯举盏,推说累了,要柳露桃给斟,柳露桃吃吃地笑:“知道了,官人是嫌妾身笨体重,压坐得人腿疼劳累。”

方闲庭只是低语:“夫人与我捧一杯。”

杯中清波漾,他眼神似酒深。

柳露桃双手奉与他吃,他仰头饮下,揉她的手不放,问她:“你房中熏的什么,好香。”

“熏的夏日里摘的栀子。”

方闲庭闲聊架势:“听闻青雪轩有各色草本花卉熏香,制成香蜡,燃之可得一室芳香馥郁。你若喜欢,去瞧瞧有没有栀子香气的,也省得你自动手的辛劳。”

柳露桃把眼垂了:“总归是烛火,烟气总比香气重,剌剌的熏人。”

“不喜欢?”方闲庭也不揪着不放,贴近她耳垂边上,“我倒忘了,你一向伶俐的鼻子,五里之外燃柴你也嗅得。”

柳露桃螓首愈低,不答话,方闲庭在她耳畔轻啄:“不喜欢这个,那你喜欢什么?与我说说。”

他声声相问:“露儿,你喜欢什么。”

又与柳露桃一递一口吃酒。

他来的这时辰,夕食是迟的,柳露桃晓得他意思。

西里间改的湢澡室,想热水已点好。

只是这句喜欢什么,柳露桃始终没答他。

夫妻二个并肩叠股,手腕似有若无挨蹭,方闲庭见膝上人低笑不语,禁不得的,手按她肩上尝她的唇,好似她唇角有酒液残存,还不少。

初时厮磨细密次后鸣咂切切,亲近一刻两人微微分开,方闲庭极英挺的面上显出一个笑影儿:“喜欢了?”

柳露桃朱唇款款粉颈轻轻,好一晌才低低嗯一声。

直到她点头,方闲庭卸去不疾不徐神色,舒她的手在下攥笼,她眼睫颤得要不的,似乎羞臊至极。

云踪雨迹借酒浇,风情月意随灯燃。

方闲庭拥着人,也不唤丫鬟,自到里间榻上伸铺盖,锦帐微摇绣衾缓开,柳露桃推他:“去沐浴。”方闲庭知她喜洁净,只是抱着她一时不舍得撒手,好一刻才改换拉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往湢澡室。

温水绸缪,柳露桃细细抚过他背上、肩臂上的旧伤。

她的抚摸是迂缓的、温柔的,轻手轻脚的,落后这活儿换方闲庭来,他虽也有轻佚怜惜的心,奈何他是拉十力弓的人,柳露桃身上不一时雪腻的白染就杏渍的红,一朵一朵吐绽,好似映打在窗纸上的烛光。

烛光轻又重、缓复疾,飘摇到戌时三刻方住,方闲庭抱着人再访湢澡室。

出来见柳露桃仍瞑目吐舌不言语,唇边一笑,问她:

“怎不说话,又不喜欢了?”

她摆摆手,勉力打点精神挽头发穿衣,方闲庭见她额发湿染脸颊红透,笑得愈收不住。

不过一时笑意又落下,眼神漫漫撒去,不知落在何处。

整装更衣毕,夫妻二个在窗炕两边坐下,方闲庭说看一整日的书脑仁子疼,柳露桃说与他揉揉他又不要,这一下就知他的,这是不乐意劳心费神下棋,遂教丫鬟取来三十二副牙牌,两个抹牙牌打发时光。

夫妻三载朝夕相处,柳露桃还知,他肚里憋的有话,先前的礼单和庄子不算,没说尽。

可他没提,柳露桃权当不知道。

抹一回,方闲庭是输家,要传罚酒,柳露桃拦下:“明儿还上衙,官人且住罢。”

“也罢,”方闲庭撂下象牙牌子,“总归我输多赢少,你赢多,你记账。”

记账,账。

夫妻间,哪有说账的。

今日柳露桃与府里上下才说得上账。

柳露桃把眉目收敛,一张一张牙牌理去不再言语,等方闲庭发话。

果然方闲庭打发房中侍立的丫鬟都出去,沉声问:“今日那人,究竟是谁。”

又装点什么门面呢,柳露桃心说钟馗的七星幡、李铁拐的葫芦,装的都是鬼。

柳露桃不信,方闲庭不认得柳青雪。

她两个只是同名同姓,又不是长相肖似,柳家和方家又都是行走宫禁的人,幼时宴上没见过一面两面?纵然从前没见过,柳青雪是什么人,既然相中,一路回京难道没半分表露?要不的她口口声声攀扯。

退一万步,柳露桃这房里难道没有透风的墙,翠羽现成的家生哨子,一丝风声不往外走?但凡有个圭角,方闲庭眼里岂揉得沙子,定然查个一清二楚。

青雪轩的主人是谁,和忠勇伯家中是何干系,她柳露桃又是什么出身,这一起子事都瞒不住。

柳露桃低头理案,因错过对过方闲庭的眼。

那眼中眸光明灭,一时说不上是盼着她答还是盼着她别答。

房内寂静无声,一夕的欢愉像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

方闲庭仍一脸肃然,柳露桃长长一叹:

“妾自搬出去罢了。”

方闲庭凝视她,久久久久,她仍然静默无言,他拂袖而去。

芳时打帘子进来,一脸忐忑:“这档口的,娘子与郎君合气甚么?生分可不好。”

门帘外脚步微顿,柳露桃听得真真儿的,她愣没起身去追,只语含着十二万分的落寞和凄凉:“原不该我的,是我强占来,到该还的时候。”

帘外安静一瞬,随后鹿皮靴踏破静夜渐渐消遁,柳露桃坐在案前无动于衷,又理一刻牙牌,吃茶上榻安顿。

一宿晚景无话。

第二日,方闲庭绝早过来。

柳露桃才起身漱口,还没梳头,正歪着回盹儿,方闲庭立在她榻前,负着手背着身:“你有甚心愿。”

停一停又道:“或是你有甚想与我说的?我只问一回。”

柳露桃想一想,整顿衣裳起敛容,往地上跪下:“诸般隐瞒妾情非得已,望侯爷勿怪。”

方闲庭深望,从她额角鼻尖望到肩上垂发,鼻子里哼一声:“换亲替嫁,这事你一人也办不来,放心,怪罪不到你头上。”

“还有呢。”他紧接着问。

柳露桃端正一拜:“与侯爷相伴三载,妾身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四个字方闲庭念叨几回,不知信没信,只说,“你起罢。”

说罢也没看柳露桃起没起,蹬蹬蹬出去,芳时进来扶她起身,急得要落泪,说郎君眼看恼了,柳露桃依旧摇头,笑而不语。

恼了?未必。

或者说,恼了,更好。

她昨夜里多饮的一杯酒、隔帘的一声叹,并今日这一跪,要的就是方闲庭的恼怒,方闲庭的记挂。

一味哀求留下?平白惹人厌。

开口就是万种深情,直愣愣一句妾舍不得官人交出去?也不好。

这句,最不能交,最要让方闲庭悬心。

真要与柳青雪一争,她的筹码并不多。

方闲庭处她算得不错,说方小侯爷回房以后确实坐立不宁一阵子,连带昨晚上也是辗转反侧,望着柳露桃院子方向熬一宿。

不过柳露桃不是神仙,旁人有一件她没算到。

常言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又两日,柳露桃正与芳时一处做针指,外头来瑞着急忙慌跑进来,急得要不的:“娘子!娘子可紧着去瞧,宫里的太监来拿您来了!”

宫里太监?柳露桃忙问哪个宫的,答是凝和宫的大太监。

凝和宫,不是内廷哪座宫苑,而是北苑艮岳单独一座宫室,官家恩旨独赐给淑妃柳霜桥居住。

说柳家二姑娘进宫告状,告家中妾室不遵妃妾本分,这贱妾下三滥手段惯使,霸占她的夫婿,直要取她而代之,要淑妃娘娘给做主。

一时间柳露桃难以置信,这都哪跟哪?

门首翠羽,领着身后两名山神似的内侍,一脸得色:“少起旁的心思,小侯爷今日巡西郊,赶不及了,你还得三催四请怎的?上路罢。”

柳露桃惊诧只有一息,转瞬之间把眼神沉下,匆匆匀面更衣赶着进宫。

临出去前一枚笺子塞给芳时。

此一去多有山高水低,方闲庭……

官人,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呀。

方闲庭:唉我老婆要受委屈……唉!她受委屈也不和我说实话……唉!!她到底怎么想的啊!!!QAQ

露露:不告诉你自己看着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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