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他马不停蹄。身后若有若无的异响如游丝般刺激着他的耳朵。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天而降将他浸泡，手机亮起的光跟随步伐剧烈摇晃，他气喘吁吁，胸腔里那颗泵跳的心脏似乎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不知拐过了几个弯，那种背后有鬼在追的惊悚感驱逐他一路逃命，在黑漆漆的地方乱窜一气，慌不择路间，他一头扎进一间门虚掩的房间。

“嘭！”

门板狠狠甩上，诡异的声响隔绝在了外面。唐良晏背抵着门，手指灵活的捏着插销，等扣住门内侧固定，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后，他这才舒缓长眉闭住眼，头脑勺贴着门板，重重吐出肺部阴浊惊虚之气。

待周身和缓，身子微动。肩膀无意间抵在门旁边的墙上，“啪嗒”，封闭的空间，开关的声响清晰无比，他惊讶的一抬头。

有电？

激动一秒，睁大的眼珠就被骤然的亮险些晃瞎。

“操，这也太亮了！”他眯起眼睛，嘟囔着抱怨。

……

地下一楼没有窗，这屋子是个实打实的封闭空间，门一关，连风也没有，夏日的燥热没一会就升腾起来，唐良晏扯着衣领来回拉拽，闷的想吐舌头。

他的眼睛适应了不少，已经能自如的睁开。才睁眼，就被正前方一块宽阔的吊在空中的液晶大屏吸引了注意力。

大屏被分割成无数小块，很好认，唐良晏再是无知，也知道这是监控屏幕。

他有些惊讶，一种误打误撞进了金银窝的惊讶。卡在原地等着脑袋重新开机运行了几秒，他发出一阵兴奋的笑声。

所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电光火石的一秒，他的头脑里涌起了无数种这个监控的用法。他清楚的明白，这个机器能解答他许多疑惑，从而让他不用像探险一样在这个地下世界东奔西跑。

就像是……就像是通关游戏的攻略！

他兴奋的苍蝇似的搓手。

大屏正下方是一台办公桌，办公桌上有大屏幕的操纵台，同时还有一块小的屏幕和大屏同步。

唐良晏坐到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上干干净净，头顶的白炽灯垂直投射下来，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有点像警察局里拷问犯人的威武警察，一瞬间腰板都挺直了。

直到他握着鼠标，小屏幕亮起画面。

小屏幕的画面要更方便他现在的位置观看，密密麻麻的屏幕分割，可以看出监控的区域是他路过的那些病房门口。还不是楼上的病房，因为病房和病房间没有灯，他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定这只是整个负一的监控，不和上面的楼层有关联。

“唐清山在这整了个租界？”他轻轻哼了一声，手指转动滑轮，身子向前倾。这得有几十个监控分区，每个监控负责一个病房门。他还不熟悉这里的构造，分不清哪个镜头负责哪个门，一用力滑轮直接拉到底。

镜头夜视，会让屏幕在黑暗中泛起白光。白光中，最后两个镜头里的房门和其他的病房大相径庭。

唐良晏极其轻易的认出来，这是楼上第一层暗室的门！他眼睛骨碌一转，随性想，既然都找到这的监控了，不如顺手把他下午出现在画面里的镜头删掉，免得日后唐清山万一查看发现他。不止这个监控，他要把今晚的所有监控都删掉，还得关机，以免出去还被拍到。最好能营造出是机器自己出故障的样子。

边想着，鼠标点击了那方小屏幕，它灵敏放大的同时，白炽灯呲啦一声响，刹那间，屋内的光明被黑暗瞬间吞噬，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扯下了夜幕，将所有的光线严严实实地捂住。

唐良晏眼前骤然一暗，还没晃过神，适应黑暗后的视力飞离谷底，面前的小屏幕流露出从前灯亮时他感觉不出的耀眼白光。

他慢半拍一抬头，反应是是头顶大屏多余的光线散射，给予周遭曝光般的亮度。使得视野还不算太黑。他的手机就没有打开手电筒，手机正面放着。

此刻万籁俱静，他默默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屏幕上，眼前又是一亮，白日设定的屏幕亮度在夜晚格外刺眼。

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屏，眉毛重重的拧在一起。

完了。

他心中第一个浮现的想法就是，完了。唐清山这个点给他打电话，肯定是发现他不在房间了。他额头沁出紧张的细汗，捧起手机犹豫着接还是不接。

犹豫了好长一会时间，感觉画面中跳动的电话标识都蹦累了，他吐吐舌头，破罐子破摔的想：就这样吧，不接了。让唐清山以为他出去鬼混吧，反正我都这么大了。

这么想完，他心中复杂的愧疚感一下淡了不少。刚要放下手机继续投入进工作，没料到一个手滑，手机“哐”一声砸到电脑的键盘上，键盘被砸得错乱，首当其冲就是小屏幕一片乱码，乱七八糟的序号在画面上跳跃。场面一片混乱。这一砸造成得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往上浇了一杯水。

唐良晏顿时傻眼。

“我的老天爷！”这才是真完了。

唐良晏手足无措，他又不是专业学计算机的，面对这种突发局面，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开机重启。他猫着腰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摸电源开关。半晌也没找着，无语地叹了口气，他重新坐回椅子里。一抬头，刚好碰上乱码的电脑屏变成雪花。

“欸？”怎么又变了？

他严肃的直起身子，手指甫一碰上键盘，“啪嗒”，就像立刻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雪花消失不见了，监控画面重新回到他的视野。只不过不受控制的前后移动着时间轴，他在画面中样子不断变化。还没令他搞清楚状况，时间滚动到他掉了病历单蹲在地上捡的时候。

一直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唐良晏，眼睛盯着监控画面，逐渐露出惊恐神色。

“这是……啊！”

他吓得从椅子上惊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中门后忽然出现的脸，那张脸惨白无比，眼睛浑圆，眼黑多的出奇，黑发披散着遮住半张脸，可以看得出是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正矮身整理凌乱纸张的自己。

那种与常人迥异的神色，像看着一具尸体般冰冷的眼神……唐良晏不免心中一紧，魂不附体。手覆上鼠标，一举退出。

那张脸在他的实现里消失，慌乱的坐回椅子上，心肝脾肺才有了种落了地的踏实感。

会不会是这里有没被关住的精神病人，他低声呢喃一句，“难道之前面部识别在叫，是因为识别到了她的脸？”

那可真是奇怪了，怎么他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总不会是有鬼！

后背凉飕飕的，瞬间就感觉阴风阵阵。他赶紧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巩固了一遍唯物主义，确定这个世界上就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并不存在鬼神，他才能缓口气，食指卷动滑轮，佯定住心神。

“世界是物质的！”他小声说。

他勾住滑轮上转，一路路过不少长得差不多的小监控。

“物质是运动的！”他声音不大不小。

所以那个“鬼”也该是运动的，如果刚才面部识别的是她，那她应该还在外面游荡。

“运动是有规律的！”他大声并且严肃道。

通过监控，应该能拍到她的影踪，锁定她的行踪，就可以调查她到底是谁。

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马哲赋予他信仰，科学赋予他希望，知识赋予他力量！他轻轻挑了挑眉，气沉丹田，适才对鬼的恐惧完全消失，整个人又变得自信起来。

“规律是可以把握的！”他攥拳，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握起鼠标更有力量。

哲学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充盈，眼神亢奋，却没过两秒戛然而止！

他洋溢着兴奋笑容的脸再次绷紧，瞳孔紧缩，紧紧抿着唇。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新翻到的监控。

监控拍摄着房间的大门，门正中间站着个长发到腰的女人，身着病号服，背对着镜头一动不动。唐良晏愣了一下，细细从画面到时间连着看了两遍，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他苦苦找寻的“鬼”，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为镜头里的大门，他熟悉的可怕。

是整个负一层没有安装观察窗的门，这就排除了病房。又是暗红色的，正好能对上监控室的这间。

他的目光在大门和监控间来回穿梭。

忽然！赶上他回过头看准监控屏幕，画面中的女人慢慢提起手，曲起指关节，声音不大不小的敲在门上。

唐良晏的目光还聚焦在监控中，同一时刻，他的身后传来和画面里同频的敲门声。

他的心脏骤然紧缩。

门外，有人。

他的身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猛地站起来。

借着声音为自己壮胆，“是谁，你是谁！”

他快速跑到门边，贴着大门问道。

外面的人默不作声，只一下又一下，敲的声音逐渐激烈，变得躁狂。

唐良晏不想和精神病人起争执，知道外面的确是个活人就好。她躁狂的敲门声反倒是让唐良晏觉得安心。躲在门里并不愿意和病人正面交锋。

那女人撞击的力道很大，整个人扑撞到门板上时，门中间甚至会向里凸。

发现门并不能短时间被撞破后，唐良晏从心惊胆战中出来，慢条斯理的回到桌子上。桌板下有个抽屉，就是正常书桌的模样，抽屉没有上锁。他在充满“人意”的情形下越来越淡定，抽屉拉开，目光审视着里面的物品。

里面只放着一台摄影机和几只笔。

摄影机是红点家的，他记得刚升大学那会在他爸书房见到过和这个差不多的，还拿出来玩过几次，对这种摄像机还算熟悉。一番摆弄，发现这台还不是上次见的那个。

“又买了个新的，老东西真败家。”他挑了挑眉梢。手娴熟的摆弄，一摁开关，发现已经没电了。

那放回去还是带走？他环顾一圈，从桌子上找到了个插板，但是没电。监控的电源和监控室的电源可能不在一条线上。所以整间屋子只有监控屏幕还有电。

他沉思了一会，回想起拍摄肖茶的那台设备，最后打定了主意一会要把这台设备也一起带走。

思虑间，外面的撞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他后知后觉，抬头看了眼屏幕。

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阴黑的房间，只有这一个大屏还算亮，他把摄影机的背带挂到身上，想打开手电筒，倒霉的手机却关机了。

他哎呀一声，手机一关机，仿佛彻底的和外界失联，让他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恐惧的，因为下一个庞大的不安接踵而至！监控的光屏也黑了！

屋子里倏地陷入令人绝望的黑暗，毫无安全感，站在黑暗里如同陷入深渊。

他摸黑想坐会椅子上，并不准备现在就出去。可他向前一探手，手指只抓住了空气，却有一只冰凉湿冷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背。

按照这个距离，离他一米远，应该站着一个人。

可他进来的时候就把这个屋子完全看了一遍，除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别人，这个地方明明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啊！”

什么！是谁？！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活人能做到的事，那还能是谁呢？

答案卡在他的喉咙，呼之欲出。还能有谁？鬼！这根本只有鬼能做到！

他一瞬间大脑完全空白，尖叫着夺回自己被死攥住的手，拔腿就往印象里门的地方跑。

他上了锁，此刻贴着墙疯狂的摸索插销，一拨开，似有一阵风扑到了他刚才站过的位置，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冷汗狂冒。

有鬼！真的有鬼啊！

他夺门而逃，在不了解的空间东奔西窜，许多次以为自己已经跑掉了，一回头，那道穿着病号服的影儿仍旧融进黑暗里紧跟着他。

太黑了唐良晏看不清她具体的面孔，却也能从她的姿势和气势中觉察出她的敌意。

慌张间，他钻进了一部新的电梯。

电梯通向顶楼！

他迅速摁下，但电梯闭合的速度慢极了，慢得唐良晏都能听到恶鬼的脚步声离的很近。或许也不是电梯关闭的速度慢，只是他们离得太近了，精神力高度集中，以致于每秒钟都像被拉长。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最后一秒，他眼睁睁看着一只骨瘦如柴又白的骇人的手钻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子，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拉开宽度不到一厘米的电梯门。

他的心脏紧张的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好在最后平安无事，那只手插不进那么细的门缝，那缝隙却给了唐良晏一个机会。电梯门闭合的最后一刹那，他顺着那缝，第一次近距离清晰的看见了那只“鬼”的眼睛。

……奇怪，那是一双和他的眼型很像很像的眼睛。

…………

来不及多加思考，电梯转瞬到了顶楼。踏出电梯，是一间构造和南三楼里面那件差不多的暗室，推开暗门，外面悬挂的，用作掩藏的装饰画哐得掉在他脚边。

给风声鹤唳的唐良晏吓了一跳，目光全聚焦在脚底的画上。心绪还没平息，他抬脚迈出暗室，发现这竟是唐清山的办公室，以及，这个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唐清山。

唐良晏的脚步顿时僵硬，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外面明月高悬，唐清山背靠着夜晚氤氲的光芒，月光为他周身撒上亮粉，五官却陷落黑暗里。

他咬着一只烟，右手插着兜。盯着看见他仿佛见了鬼了儿子，招了招手，“把暗门推上，过来。”

全文进度过半目标达成！

感觉越来越不会写了［挠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6章 精神病院（五插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