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邪入了瀛洲岛后便拜入天枢门下,居于长清殿。长清殿内设有东西厢房,白邪自幼在往生海中长大喜暗不喜明,自是选了西厢房,而天枢居于正殿,天枢喜好音律性子淡静,平日里也就教白邪修身养性之法,这日白邪正在参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突闻一女子在室外叫嚣,“白邪师兄,你可在屋内?”
白邪放下手中的书卷这才缓慢的从内室起身,看着站在门外的上官慕华问道,“原来是慕华师妹,你今日怎有闲情来长清殿?天英师伯不会责罚你吗?”
“今日师父去九天真王宫师尊那儿了,大师兄也在练剑,我一人觉得无聊,就想来你这儿坐坐。”上官慕华一脸笑意的盯着白邪,“听闻白邪自幼生长在涂山,能否跟我讲讲涂山一些轶闻趣事?”
这位上官慕华是岱屿山药师宫宫主上官骏的独生女,听闻上官夫人因难产逝世,上官骏父兼母职,就更加宠溺这唯一的女儿。前几日也不知是何缘故,这位刚过金钗之年的大小姐非要跑来瀛洲岛修行,成为了天英的弟子,天英共有两名弟子,大弟子叫步生烟,也是瀛洲岛的大师兄,另一个则是这位上官小姐。
在众生眼中,狐族生得妖媚俊美,可白邪半点美色皆无,甚至脸上还有着深浅不一的疤痕,瀛洲岛其他弟子,看到白邪都避而远之,不管早上的晨练还是下午的打坐,基本上大家都与白邪保持一定距离,唯独这上官慕华不仅没有嫌弃白邪,反而处处维护,甚至还因白邪与其他弟子发生争执,白邪愚笨,白日所学次日便忘得一干二净,灵力丝毫也不见长。上官慕华也常常从长白殿跑到长清殿来找白邪,并与之一同温习修炼。
“我不是在涂山长大的,我是在往生海长大,那里终日不见阳光,不过也不觉得清冷,因为有一朵红色的冥花陪伴我。”白邪说完,目光温和盯着放在窗台的红色的花儿。
上官慕华顺着白邪的眼光就看到了那株冥花,红得像火,娇艳如阳。
被上官慕华灼热的目光盯着,舒漓全身不自在,抖了抖自己的肩膀,定眼看着受瀛洲仙岛团宠的小师妹,虽然样貌还不错,不过与她相比还是差得远,只是如今她是一株花,再美的样貌也没有人欣赏。
想到此处不禁有些神伤,默默的留下眼泪来。
白邪看到花在滴水,心下一紧,赶紧拿出藏在卷袖里的手帕,跑到窗台前就给花擦干水。
“白邪师兄,你对这株花可真好!”上官慕华的语气似乎有些酸溜溜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是为何,总觉得这朵花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邪转过头冲上官慕华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温和,如冬日的阳光那么温暖,上官慕华心头一热,微微低下头红了脸。
“它陪了我将近两千年,是我忠诚的朋友,我既然将它带到了瀛洲,自然要护它周全。”白邪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它的,以后我就陪白邪师兄一起照顾它吧!不过白邪师兄,你这儿可有吃的,我肚子饿了!”
上官慕华是白邪离开往生海之后的第一位朋友,也是她从不嫌弃白邪的容貌,于白邪而言上官慕华就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听到上官慕华说饿了,白邪马不停蹄往厨房走去。片刻之间便端上一碗可口清甜的小米粥和几道小菜。
“师妹,你尝尝看,厨房没有其他食材,我就随便做了点吃的,还请师妹见谅。”白邪坐在上官慕华身边,抱着那本只读到一半的书卷继续品。
上官慕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粥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眼睛却不曾离开白邪窗前的那株冥花,传闻冥花只开于忘川河畔,此花药性极强含有剧毒,能做成噬人蛊,并以此来迷惑人性操纵生灵,上官慕华生于药师宫,自然对制药有些了解,之前那上官骏各处寻遍都未找到这株花,却不曾料想此花竟在白邪师兄的屋子里,如果能要来这花赠予父亲,想必父亲自然不会追究自己贸然来瀛洲修行之事。
心下这般想着,上官慕华便只身来到了冥花身边,虽然少了一片花瓣但也开得正盛,“白邪师兄,我见这花非常好看,不知师兄从何处所得?”
白邪捧着书卷走到上官慕华身边,“师妹是不是也喜欢这花骨朵儿?我初见之时也是甚欢,这花开于忘川河畔。是地狱的守护花,世间仅此一株,师妹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我会被师父还有师尊责罚。”
“那师兄能否将这花让我养两天?”
“这......”白邪面露难色,虽说上官慕华对他非常好,不过就是一株花而已,可一想到要离开这朵花,心头那份不舍却是愈加明显,甚至能感觉胸口隐隐作痛。这份心痛之感,如同剜心取血深刻入髓。
“师妹,你怎么又在长清殿?师父到处找你,找不到人。”说话的正是那长白殿天英的首席弟子步生烟,那步生烟是凤族,与天后是远房表亲,仙法造诣极高,是众多弟子当中最出色之人。
“我……大师兄,我想在白邪师兄这儿待一会儿,你先回长白殿吧。”
“不可,再不回去修炼,师父定然重罚。”步生烟拉着上官慕华正欲离去,经过白邪身边之时从口中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慕华是我心仪之人,还请师弟保持距离,不要夺人所爱。”
“白邪师兄,我明日再来找你......”
“回去了。”步生烟正色道。
白邪看着步生烟与上官慕华离开之后,竟显得有一丝的落寞,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内室。
白邪伏在案前看着案几上的那株冥花,有了仙力滋润显得更加明亮鲜艳,那抹红在屋内有些耀眼。小小年纪的白邪对着一株冥花缓缓地诉起苦来,“当时忘川河畔往生海旁你就那样盛开,那一刻惊呆了我,不知为何总觉得我们之前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如今你与我都在这瀛洲岛修炼,我定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可惜我资质愚笨,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学会。”
也不知道为何素日里能安静听着白邪诉苦的冥花,此时竟不安分的越长越大,甚至周边还围绕着一些黑气,不一会儿功夫便已变成庞然大物,没过白邪的头顶。
白邪摊开手掌将灵气聚集于掌心,对着冥花就是一掌,可这一掌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冥花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那如龙骨爪的花瓣像是要吞噬万物疯狂滋生。
“不可,你长期受我熏陶,总该清楚我心中所想,慈悲万物众生,众生皆平等,你不可以吞噬一切生灵。”白邪瘫倒在地,在巨大的冥花面前,显得那么的孤弱无依。
此刻只见一团白光将白邪团团围住,不一会儿冥花慢慢变小,小的如手掌一般,随后散落一地,而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师......师父”待屋内恢复平静,白邪这才看清那团白光竟然是自己的师父天枢,于是便对着天枢跪了下去,“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天枢扶起跪在地上的白邪,不似平时那般温柔而是责备的问,“这花乃秽浊之物,你怎能带上瀛洲岛?”
“师父,弟子知错,可这花实在可怜,是弟子的错,弟子恳求师父饶恕这株花吧!”白邪再次跪在天枢面前一脸虔诚的为冥花求情。
天枢看了白邪一眼又看了冥花,小小的红艳的花,此刻没有了那张血盆大口,只是立于不见阳光的窗边默然开放,跟刚才的凶恶一点也不沾边。
“你为何这般怜惜这地狱死亡之花?”
“师父,万物皆有灵,本应怜悯慈悲众生,我出生时就看到这株花,不知为何竟然觉得煞是好看,我本是赤狐,当世并无赤狐,我从小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长大,那日见这花开得红荼,竟有一种同命相惜之情,这才将其带入瀛洲。”
天枢看了白邪一眼,不再言语,便化作一团云雾消失不见。
白邪看着满地的花瓣,眼泪缓慢的从眼角流出,他趴在地上寻找着每一片花瓣,细心的将其呵护,放在诛心石里小心养护,这一养便足足养了一整年。
那日舒漓只是饿晕了,看到上官慕华吃剩下的小米粥跟小菜,就想出去吃两口,谁知东西还没吃到,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仙人一掌拍得骨头都断裂了,然后又被白邪放进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中。
这诛心石是当年狐后用来滋养白邪肉身之所,白邪虽已恢复肉身,在特定节气内肉身会再度溃烂,所以狐后也便将这诛心石也一一赠予白邪。
白邪每日下了早课后,就回来将今日所学全部讲给冥花听,日复一日未曾间断。
在瀛洲修习的弟子到了一定的级别,都会前往灵台阁寻找属于自己的法器,法器虽有灵也认主,前提则是能驯服并驾驭,不然法器则会变成伤害自己的利器。
瀛洲修□□共分为五级,一级为虚心是入门,领略道法的宗旨,二级为灵设,到达灵设才能黑夜视物如白昼,能腾云驾雾,变幻莫测,会有自己的法器,三级是归元,四级是仙乘,五级也就是最高级便是神韵。
凡进入瀛洲仙岛修行的弟子都是从虚心开始修炼,也就是修身养性,然后才是灵设,到达灵设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灵台阁挑选自己的法器。
上官慕华虽入门晚,但其资质聪颖,才短短一年便破虚心直达灵设,也成为年轻一辈弟子中第一个进入灵台阁寻法器之人。
灵台阁在九天真王宮的西南方,地处偏僻且阴冷潮湿,听闻灵台阁的法器均是嗜血的魔族器灵幻化而成,在上古时期那场神魔大战中大部分的器灵都被封印在灵台阁,等待着有缘人的遇见。
虽已过万年,但当靠近灵台阁时还依稀能感受到那些器灵内心深处的怨懣。
灵台阁里有各式奇珍异宝,原本上官慕华到达灵设级便可通过其自身的灵力修为找到自己的法器,可她的法器竟被灵台阁里的怨气压制,无法突出重围,自然也就到不了上官慕华的身边,于是太上真人决定开放灵台阁,让上官慕华自行寻宝,虽有凶险却也有考验之意。
只见上官慕华独自一人潜入灵台阁,其他人则在阁外静候,没有太上真人的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上官慕华毫无惧色走进室内,在她入室之后那扇褐红色的木门被重重关闭,外面的人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里面打斗声一波遮过一波,且声势浩大。甚至还伴随着上官慕华的惨叫声。
站在室外的新入门的弟子们虽未曾亲身经历,但个个神色慌张,有的人额头冒出稀细的汗渍。其中最紧张恐惧的莫过于灵力最低位的白邪。
道术是最低等的,其次是灵力,然后是仙力,最后当你到达神级时才有神力,白邪天生带有仙根,所以道术是有修炼的,而灵力之前在涂山也学了一星半点,可即便如此白邪在瀛洲仙岛的这一年,灵力仿佛被什么压制一样,无法精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门被一股剑气冲开,只见上官慕华双手持剑直往白邪飞奔而来,说是迟那时快在神剑即将落在白邪眉心之时,白邪被一大片血红给团团围住,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只看到上官慕华倒在地上,那把名唤“摘星”的剑此刻就落在她的脚边。
大家都纷纷将上官慕华围住,太上真人赶紧命人将上官慕华抬进密室为其治疗。
白邪站在灵台阁前,看着漫天飞舞的红色的花瓣,就如同一个个飘散的灵魂。
“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会形神俱灭?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顷刻间瀛洲岛漫天飘扬着红色的冥花,一片片红的似火,在冥花所到之处,便能腐蚀一切生灵。
“不行,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此时的白邪盘腿坐在地上,闭上双眼念着口诀,只见五彩琉璃瓶在空中慢慢变大,从而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光束所到之处,能吸食红艳的花瓣。
五彩琉璃瓶从不轻易问世,那是狐后涂山雪澜的随身宝物,此物不仅可以聚收世间一切生灵,还有修复外伤的作用甚至能提炼出盛世美颜丹。
可年纪尚幼的白邪丝毫不知这瓶子的作用,只知这小小的瓶子能吸纳一些东西。他纯粹的只是想将漫天的冥花吸进瓶子里,像之前一样小心的养护着她。
岂知此瓶一出,顷刻间天地变色,原本亮堂堂的天空一瞬间被黑云笼罩,从地狱涌现出大量的魔气还有灵台阁下压制的成千上万的怨灵都纷沓而至,当怨灵所致损毁了瀛洲仙岛的无数生灵。
“白邪,快停下来”看到此景观的天枢赶紧前来阻止。
“可是,师父,冥花的魂魄已经消散,我必须为她聚魂。”
“你再聚下去,瀛洲就要变成地狱,快住手,你自己看看你毁了瀛洲多少生灵?”
天枢借着掌风将白邪击倒在地,这才阻止了怨灵的入侵。天空才慢慢恢复以往的明亮,黑云怨气才逐渐消散。虽及时阻止了这场变故,却也毁了瀛洲岛无数生灵,如今花草尽数凋谢,折损了瀛洲岛一半的灵力与仙气。
“师尊,弟子知罪,请师尊责罚”九天真王宫的大殿内白邪跪在地上请求太上真人责罚。此刻的太上真人正襟危坐于神殿中央,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师尊,念在白邪师弟是初犯,恳请师尊从轻发落,毕竟白邪师弟可是狐帝送上来的人,这事情要是让狐帝知道了,怕是要问责我们瀛洲了。”大师兄步生烟也赶紧给白邪求情。
太上真人看了步生烟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念看着跪在地上的白邪,“白邪,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弟子不该开启五彩琉璃瓶,导致瀛洲很多生灵被吞噬,甚至让瀛洲折损近一半的灵力与仙力,敢问师尊可有补救之法?”
太上真人思考了一会儿良久才说,“办法是有一个,只是什么......”
“只是什么?”白邪迫不及待的问,此番祸端由他而已,他必须承担后果,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拯救这些生灵。
“师尊,是弟子管教不严,没有好好教导白邪,白邪是弟子的徒儿,弟子愿意代自己的徒儿受过,再者白邪只是个孩子,还是涂山狐帝之子,如果白邪在瀛洲有任何差池,涂山那边也没法交代,师尊,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此刻的天枢也开始为自己这为唯一的徒弟求情,“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求师尊三思。”
“是呀,师尊,求师尊三思”众人齐声说道。
天枢说的这些太上真人又岂会不知,只是如今的形势已刻不容缓。
“时间不多了,倘若我们不及时恢复瀛洲的灵力,灵台阁镇压的无数怨灵都会倾巢而出,如若六角兽与魔尊重返人间,人间将会变成地狱,那时我们又该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当年若不是有驱魔圣女与涂山一族,又如何能封印住魔尊,如今驱魔圣女已不知所踪,那涂山的九州鼎也被毁,如果不及时恢复瀛洲的生灵,天下祸端皆由此起。”
坐在神殿中央的太上真人面露无奈之色,想到即将出现的天劫,竟然有一种自责之感,如若他命中没有这段机缘,那么瀛洲应该还是之前的瀛洲,可这宿命中的纠葛,始终是注定好了的。
“可是......”天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邪打断。
“多谢师父挂心,但此事乃弟子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师尊,弟子愿以一人之力承担所有后果,求师尊指点,至于涂山那边,狐帝深明大义,定然不会为难瀛洲。”
白邪再三恳求,身为涂山之人即便有朝一日要牺牲,那也断不能退缩,更何况只要牺牲一人便能拯救那些无辜受害的生灵,死有何惧?
在涂山狐族眼里只有战死的神,没有退缩的魂。
“在南极山的无极洞里,有上古时期留下的圣水,名约无极圣水,此圣水有恢复灵气之效,但需要配合涂山九尾狐的心头血入药引,取七七四十九天的心头血,炼化七七四十九天,放在五彩琉璃瓶里才能使那些生灵重生。
南极山终年下雪地处阴寒,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再加上九尾狐的心头血要取整整四十九天,灵力不足的狐,会因此而丧命,即便是狐帝,也不一定能承受四十九天的剜心取血,白邪,你可想清楚了?”
“师尊,此事本就因白邪所起,白邪愿意远赴南极山,哪怕就此丧命,那也是命中所定,白邪愿意承担这一切后果。”白邪无比诚恳的回答,虽然清楚此次前行必是凶多吉少,却还愿意尝试一次,那一刻白邪不再是那个嬉戏爱闹的孩童,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只是此次南极之行如此凶险,却不知途中会遭遇些什么?
临行前一晚,白邪坐在长清殿门前吹了一晚上的镇魂曲,那是父帝唯一传授给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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