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空万里，夏意摇摆。

夏遥和廖予欢在酒店吃完早餐，便到海滩边的小摊逛了一圈，买了些小吃和纪念品，因着下午要去潜水，两人保存了些体力，打算后面两天再去市区逛。

吃完午饭，二人回酒店小睡了一会，便收拾好潜水装备出发前往提前预约好的潜水大厅。

沙市的这片海域刚开发出来不久，游客虽多，但来体验潜水的人不算多，很快便排到她们。

廖予欢是潜水新手，教练建议在沙滩边下水，海岸附近也有一些浅海洞穴可供观赏。

夏遥决定先陪廖予欢在浅水区玩一圈，有时间再独自乘船到深海潜点。

接受了半个小时的理论知识培训后，两人提着装备一起走进更衣室。

更衣室门口有个台子，工作人员正在给客人发放磁卡钥匙。

夏遥探头看了下，里面橱柜空间很大，足够放下两人的东西，夏遥干脆要了同一个柜子的两张磁卡，一张给了廖予欢。

廖予欢提议：“要不你直接坐船出海吧，不用陪我，反正有教练在。”

“我不放心，你第一次下海，”夏遥摇摇头，将衣服脱下，换上比基尼和潜水服，“更何况，徐隽宴要是知道了，不得在我耳边念叨一个月。”

“我可以的，让我自己去试试吧。”

“不行，而且这里我也没来过，我也想看看浅水区的风景。”

“好吧。”廖予欢扁了扁嘴巴，他们总是拿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

两人很快换好衣服，将微信状态设置为“潜水中，暂时失联”，便将手机放进储物柜里。

因着夏遥有潜水证，经验比较丰富，也不喜欢人太多，这次下海便只约了一个教练，名叫吴峰，身高不高，体型健壮，看起来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

不过从培训课看来，他还是很专业的，夏遥便放下心来。

两人走出更衣室时，吴峰已经装备齐全，站在门口等着她们，手里拿着两瓶水。

夏遥接过教练递来的水，简单交流后，吴峰便带着她们前往海岸边的潜点。

廖予欢虽然会游泳，但第一次下水还是显得有些紧张，夏遥一直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引导她往前游。

等她慢慢适应了，这才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感受。

因是新开发区，浅水区还未沾染过多的人类痕迹，海底清透明亮。

夏遥看着越来越放得开的廖予欢，自己也放松下来，顺着水流慢慢往前划，感受着潮水的牵引。

虽是亚热带海域，但因海洋暖流的原因，她惊喜地发现浅水区也有种类繁复的热带鱼。

阳光穿透清澈的水面，洒落一束束金黄色的光线，珊瑚群形态各异，四处延展，微波荡漾间，光影斑驳，眼前的色彩绚丽而梦幻。

夏遥指引着廖予欢穿梭在珊瑚礁中，周围的小鱼和浮游生物成群漂浮。

途中她给吴教练打了手势，让他帮忙拍照。

潜水过程非常顺利，上岸后两人先卸下氧气瓶，交给吴峰善后，之后在沙滩上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廖予欢第一次亲眼见到海底的世界，出来后异常兴奋。

“我总算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潜水了，在海底的感觉真的好奇妙。”

夏遥一脸惬意，她将手撑在身后的沙滩上，望向辽阔的大海。

“自由且平静。”

“对，是自由的感觉。”

廖予欢说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所以说，你不要把自己绷太紧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值得体验。”

“是啊。”她看向夏遥，带着些欣慰和羡慕。

“以后放假多跟我一块出来，别老闷在屋子里画你那些稿子。”

夏遥收回双手，拍了拍嵌入皮肤的沙粒，沙子柔软细腻，按久了也还是有点扎手。

廖予欢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吴峰，嘴角扯起一抹笑：“好，那我先回去休息，你去深海区吧，我等你回来。”

“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呀，我都上岸了，快去快去，我去找吴教练导照片。”

“行，那我去啦，晚饭前我就回来。”

夏遥拧了拧潜水服上的水，拿起自己的脚蹼，赤脚朝着深海区的登船方向走去。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别，便再难相见。

-

夏遥从海里浮上水面，爬回船上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海风很大，她脱下潜水装备，站在甲板上一边看落日一边自然风干身上的比基尼。

她出行时喜欢一切从简，上船时只带了一个随身包，装了一件薄外套，船快靠岸时，她拿出薄外套穿上，又将装备塞进包里，提着包便往潜水大厅方向走。

从海上回来花了近一个小时，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没有太的阳暴晒，海滩上比白天还热闹，远处的摊位上人声鼎沸，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沙滩有玩排球的，有丢沙包的，还有铺着野餐布饮茶喝酒的。

夏遥下午体力消耗很大，这会肚里空空，闻着烤肉的香味，立马决定晚餐就吃烧烤。

很快便走到潜水大厅，刚踏进门口时，有几个穿着教练服的男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说了声抱歉后便快步离开了。

夏遥倒也不在意，看着他们的背影，挑了挑眉，朝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里有几个女生正在换衣服，夏遥的橱柜在最里面，路过她们时，听到了几句讨论。

“听说刚刚有人潜水出事了。”

“啊？怪不得刚刚上岸的时候看到有救援队过来。”

“在浅水区应该能救回来吧。”

“不知道，听我们那个教练说是个女孩。”

“好可怜。”

夏遥皱了皱眉，她玩潜水六年了，第一次切身遇见有人遇难，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穿过一排排橱柜，身后的声音逐渐模糊。

跟着牌子上的数字找到自己那排柜子后，夏遥取下手环上扣着的磁卡，打开柜门。

柜子里还是中午她们离开时的模样，衣服、手机、包包，全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

廖予欢的物品也都在，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夏遥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有几通未接来电，她认出号码是这家潜水大厅的前台电话。

微信上有几个朋友发来的消息，她往下划，看到了预约潜水时添加的前台微信。

「夏女士，请问您和廖女士在一起吗？」

「我们联系不到廖女士和吴教练了。」

啪——

夏遥伸手一甩，将橱柜门关上，几乎是飞一样地跑出了更衣室。

“怎么回事？”

“夏女士，您别着急，救援队刚到，正在海边搜救。”

“她不是已经结束潜水了吗？怎么还会在海里失联。”夏遥双手握拳，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您先冷静一下，”工作人员从前台走了出来，站在她旁边解释道，“我们从其他教练那里得知，廖女士主动要求再下水游玩一次，吴教练就带着她去了。”

五分钟后，工作人员开着沙滩摩托带她到了浅水区下水点，这里不似远处的海滩灯火明亮，沙滩上一片漆黑，只有救援队在海岸边亮起的救援灯和星星点点的手电筒光亮。

“怎么样了？”夏遥下车后直奔穿着救援服的队员。

“还在找，我们正准备派出船只和潜水员到海面搜救。”

“那快点啊，怎么只有这点人在找，不能多叫些人吗？那是人命啊。”

“夏女士，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请冷静一点。”陪着她过来的工作人员安抚道。

“我要怎么冷静啊。”夏遥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感，从心底升起深深的无力。

在场的潜水店负责人走来，向她解释。

“廖女士下午潜水完回到教练室，就说她还想再体验一次。”

“教练们劝过她第一次下海不宜时间过长，但她一直坚持。”

“吴教练目前也联系不到，两个人可能一起在海里……”

“她不可能有事的。”夏遥大吼一声止住了对方的话。

她没有再听下去，踩着人字拖开始沿着海岸搜索起来。

岸边除了搜救器械的声音和船只的汽笛声，还夹杂着夏遥的喊声。

海风汹涌，将她的长发吹散，也淹没了撕心裂肺的呼叫声。

-

今天是母亲忌日，付江杉像往年一样，来到这片海域悼念母亲，不同的是，今年这里被开发成了旅游区，人群喧嚣。

他本就不是来游玩的，于是寻了片安静的沙滩散步。

母亲是八年前在此海葬的，依照她的想法，没有墓地，也无需扫墓，大海便是她的归处。

他每年只带一支母亲最喜欢的鸢尾花，前来海滩祭奠。

刚将花放置在沙滩上，便听到有悉悉簌簌的人声，随后是一支穿着救援服的队伍从眼前穿过。

其中有个人停了下来，朝他说道：“你好，这边刚出了事故，没事就别在这里待这了。”

付江杉点头示意。

他没有走，只是远远看着搜救人员的行动。

这是母亲安睡的地方，他从心底希望不要有人出事。

-

搜救人员已经出海三个小时了，依然没有好消息传来。

夏遥的心理防线已临近崩溃，她嘴里一遍遍念着廖予欢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她已经沿着这片海岸线走了许多遍来回，体力几乎要透支了，从船上下来后也一直没换衣服，海风肆虐，她却近乎麻木，感受不到寒意，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一摇一摆，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强撑着，才不让自己倒下。

付江杉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一片昏暗，他只看到她手里晃动的手电筒光束。

半晌，眼前的女人忽地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倒在沙滩上，手电筒掉落，在地面上滚动，被涨潮的海浪卷走。

付江杉瞳孔一缩，快速跑了过去。

没有片刻犹豫，他弯腰抱起女人，走向安全区域。

走到远离海岸的区域后，付江杉低头看了一眼，神情一愣。

夏遥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被风吹得有些干燥开裂，发根上还间或夹杂着一些沙粒。

有些狼狈。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对方。

脸上完全没有了昨天见到时的张扬和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