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而后滑落在地，柳稚鱼的眼前瞬间一黑，旋即剧烈的疼痛便从背后蔓延开来。

“不自量力。”

少女勉强睁开眼，便见那道模糊的蓝手提着剑，直直地朝沈钰之的方向走去。

再见书生模样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瘫软在地，脖颈渗出细细麻麻的冷汗，额头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的疼痛而抵触在地，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攥着心口处的衣裳，指尖被捏得发白。

空气不知何时一片寒凉，外头的天已乌蒙一片。

暴雨终究还是灌入了沈钰之的识海之内。

柳稚鱼勉强吸一口凉气，强行压下四肢的酸麻，清醒了几分自己的神识。

“三年，竟然敢浪费我三年的时间。”剑尖触地，割出一道刺耳的划响，令人牙酸。

“那位大人一定会怪罪于我的，沈钰之，你当真该死。”

妖物的语气先是有些发颤，似乎极惧它口中所言的那位“大人”，可语至最后，它的声又陡然阴沉下来。

压迫感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令人头皮发炸，柳稚鱼的眼角尚且渗出泪花，不敢想身为普通人的沈钰之又该是何种境况。

动起来。

勉强睁开的视线中，那道蓝色的身影快要与沈钰之重叠。

动起来！

手上的剑犹如千万斤重，手腕抖若筛糠，蓦地，她低喝一声，在妖物扬剑欲要劈下的那一刹，竟成功将剑抬起，身形一动，便直直朝那妖物劈去！

可下一瞬，一只手宛若巨钳，在瞬息之间便扼住柳稚鱼的喉咙。

眼前瞬间炸开一片白。

……

“柳姑娘？柳姑娘？”

肩膀被人轻轻晃动，耳旁陌生的嗓音由远及近，从朦胧至清晰，仿佛在一霎那间被人从深水中拉出。

柳稚鱼恍若溺水之人，陡然睁开眼，立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柳、柳姑娘……”

身侧的那道声音似乎被吓到一般，变得有些怯生生的，柳稚鱼侧头望去，却见一女童不过八、九模样，身着千御宗的宗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发生了什么。

柳稚鱼的脑中瞬间蹦出这一句话来。

“柳姑娘你……昏迷了一刻钟。”

正发怔间，眼前却伸来一瓶白色的小罐。

“柳姑娘，师姐说你伤了筋骨，得用此丹呃——养、养养。”柳稚鱼机械般地接过，眼前却又出现一瓶青色的小罐：“还、还有这个，这是邪避丹，被妖气伤过之后，服用此丹会、会会会会好受许多。”

许是柳稚鱼的神色过于阴沉，小姑娘说得磕磕绊绊的，语至最后甚至还打了个隔。

她回过神来，忙安抚性地笑了笑，又道了声多谢。

接过瓶来，耳旁风声入耳，似乎有人在打斗。

她一怔，那道蓝色的身影在一瞬跃入脑海之中。

随意将瓶塞打开倒出两粒小丸来塞入口中，手一拍便站起身来，原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好在还能动，柳稚鱼便无暇顾及，寻着那道打斗声飞奔而去。

“哎柳姑娘你的——”伤还没好。

话未说完，便见那人没了身影，小姑娘怯怯地收回手，有些懊恼。

“完了……京微师姐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

……

风声猎猎，衣袂飘动，愈往前走，那打斗之声便愈近，树丛中躺下的白衣子弟便愈多。

几方掠目之间，柳稚鱼便见有人残了胳膊，亦或是折了手执，总之，衣裳上都溅了血渍。

这般场面她是第一回见，匆匆几眼下，心间战栗更甚。

“京微师姐！”

遽然一道嘶吼入耳，柳稚鱼双眼一凛，手上水蓝色长剑翻腕而出，几步掠过树丛，眼前便豁然见到两道青色的身影缠斗在一处，几乎不分伯仲。

可细看之下，却是林青念更胜一筹。

京微似乎也没想到对方实力竟暴涨至此，咬着牙却依旧隐隐有些应付不过来。

柳稚鱼见此，忙提剑上前。

空中闪过水蓝色的光，恰好接下林青念足以致命的一击，身侧那身着青衣的女子先是一愣，待看清柳稚鱼的面容之后，语速极快地道了一声“多谢”。

柳稚鱼无暇回话，手下的招式愈发凌厉，先前同那妖物原身交过手，对他的套路即便说不上熟知，却也摸清了些许。

更何况，与被寄身的林青念对打，怎么着都比跟那妖物原身对打要来的容易许多。

交剑之下，百余招已过。

京微的体力似乎已经濒临极限，柳稚鱼有伤在身自不必多说，可那林青念却仿佛打不够一般，手上招式不停，半点不给人留喘息的余地。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她趁着间隙调整呼吸，手下的剑术愈发熟稔，几乎到了剑随意动的地步。

耳旁依旧有弟子在惊叹，可柳稚鱼的心底却在暗自焦灼。

吴师尊为何还不来！

【那妖物寄身于林青念身上，若寄主受伤，它也会自损三分。】

柳稚鱼先是一愣，随后又蹙起眉来：“你是说，让我伤林青念？”

她手上的剑式虽凌厉干脆，可大多以防御为主，京微身为千御宗的弟子，所习大部分也是防御之术，是以三人交战至此，竟无一人身受重伤。

【不单单是伤，还要重伤，否则逼不出那妖物。】

【妖物在与沈钰之魂魄共生的状态下，需要分出一部分妖力来与之相抗，若趁着这个当口逼出它来，自损三分后即便是你也有能力与之一战。】

即便是我……

虽然柳稚鱼知道自己很菜，但这般直白地被人说出来，还是感到有些心酸。

可……重伤？

说实话，面对自己曾经手底下带过的艺人，柳稚鱼有些下不去手。

【你现在不伤她，待那妖物彻底将沈钰之吞噬，不仅你会死，她也会死，甚至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波及。】

【孰轻孰重，你自己辨。】

道理浅薄，柳稚鱼都懂。可以前杀过鸡杀过鱼，手上却没有见过人血。

在心底暗暗安抚自己一番，她手下的招式陡然又加重了几分，甚至逼出了几分杀意。

身侧之人似乎察觉了几分柳稚鱼的意图，并不言语，只是默默改了式路，同少女的剑式更加相配。

“！！！”

剑尖划开林青念的袖袍，第一次割入血肉之中。

那粘腻厚重的触感分明，不同于杀鸡或是杀鸭，待缓过神来，剑身上已然染上血污。

那道伤痕划得很深，隐可见骨。

柳稚鱼陡自暗惊，可林青念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竟未能将其逼退。

“这还不算重伤吗？！”

等了一会，却未能看见那道蓝色的身影，柳稚鱼心下讶异出声。

【……你知道什么叫做重伤吗？】

天书向来不曾起伏的嗓音在此刻却显得有些无语，柳稚鱼一噎，视线落在那道伤上。

她光是看着就觉得肉疼，就这还算不上重伤么？

要不……再割几道？

【对准她的心口，刺下去。】

正当柳稚鱼做好心里建设想要再补上几刀时，耳旁却忽而响起天书的话来。

“刺下去？！”

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引来身旁那人百忙之中的一记侧目。

慌乱之下，原本平稳的天平又开始有了向林青念倾斜的趋势。

柳稚鱼连忙收神，却不敢真的如天书所言那般刺下去。

那可是心脏啊，刺下去，林青念还活不活了。

伤人都已是到了她的极限，直接一跃杀人，不说旁人，柳稚鱼自己就会把自己愧疚死。

【她死不掉的，如今那妖物侵占了她的神识，那妖物的妖力会护着林青念的身体，所以即便你刺下去，也只是林青念部分□□受损，大部分的伤害会被分摊到妖物的身上。】

【疼是会疼，但绝不至于致命。】

天书的语速极快却又说得分明，柳稚鱼心下自盘算了几分，最终还是决定相信。

手腕上翻，挑过林青念的剑锋，随后旋身避开对方的杀招，趁着她力道还未收回的空隙，柳稚鱼的剑尖直逼对方的喉间。

林青念似乎察觉到柳稚鱼的意图，转攻为守，护着脖颈，又过了数十招。

很好。

柳稚鱼也没想到竟能这般轻松便吸引了对方大半的注意，手上的招式未变，却在即将收式的最后一瞬，手腕陡然转变了方向，剑尖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刺向林青念的心口！

对方避闪不及，刀光剑影间，眼看着那剑尖便要穿心而入！

却在下一瞬，异变突起！

一阵浓郁的花香从林青念的身上弥漫开来，柳稚鱼的眼鼻被猝不及防地一呛，手腕一抖，剑尖便偏了方向。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更何况对方实乃是个妖力高强的妖物，这一偏，便偏出了一条求生之道。

柳稚鱼咬着牙并不甘心，迅速适应过浓郁的花香，她再次寻着时机，同京微配合着一起，再次将剑尖触向林青念的心口！

然而——

对方的胸口却忽而绽出数万片花瓣，其叶锋利，迅速划过，即便二人反应极快地后撤避开，可裸露在外的肌肤却依旧在霎时被割出了几道血痕！

漫天花瓣横飞，宛若骤雨自天而降，本该是一番极美无比的场景，在场的众人却不约而同地感到心下寒凉。

因为，那片翻腾乱卷的花瓣雨中，赫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