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义的事情就不要过多纠结,你又不是神,有些东西,你没办法改变。”
她立于异世界,耳畔却忽而响起自己初入娱乐圈时,前辈对自己的教诲。
“做自己应该做的,收起你那些多余的同情,保护好自己才叫王道。”
彼时她还是个青涩稚嫩的女孩,对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却被生活压力所迫,过早地踏进那个黑暗的社会。
然后,撕碎她的世界观,同时却又将她重铸。
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柳稚鱼回过头,看见沈钰之慢慢地停了动静。
这是……死了?
心下涌上一股惶恐,对生命的敬畏还是驱使她蹲下身来,还未等她探究明白对方究竟是死是活,眼前却忽而一花,那道被压制在身下的身影忽而爆发出在人意料之外的力量,用头狠狠地给了那物一记重击。
血流顺着沈钰之脸颊的轮廓滑落,柳稚鱼看见他眼底坚韧的精光,他喘着气,又用头狠狠地砸了一下那个妖物。
那物吃痛,捂着面孔站起身来连连后退。
待它放下手来,柳稚鱼却狠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它的面皮,正摇摇欲坠。
“你——你敢伤我?你居然敢伤我?”
透过那道裂开的面皮,柳稚鱼依稀能够看见他狰狞可怖、青筋环绕的内里。
“哈,你敢!你竟然敢——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许是未曾想到会受到弱小的人类的重创,那物颇有些暴跳如雷。
而在柳稚鱼的身侧,沈钰之撑着身体,站起身来。
他的身子微微发颤,不知是痛是惧。
他的手上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柳稚鱼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张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信纸。
鼻尖再次飘来一阵花香,比之方才,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柳稚鱼回头看去,那物一手捂着自己皱皱巴巴的面皮,一手执剑。
那剑的剑身上镶满花瓣,令少女蓦然瞳孔一缩。
这把剑,不就是林青念执的那把剑吗?
柳稚鱼的眼底闪过惊疑不定,她看着那物凶狠的眸光,只觉着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那浓郁的花香令人感到眩晕,由于身处于茂密的丛林之间,光线颇有些昏暗,可柳稚鱼的脑中,却有一根线愈发清明。
无法触碰的一切,林青念出现的异常,两人手中一模一样的花剑——
柳稚鱼猛然抬头,发觉自己的心跳震若擂鼓。
是了,这一切,都有先后顺序。
这妖怪,先遇见了沈钰之,后遇见了林青念。
而她现在所处的时间,应当是过去。
过去,即意味着,早已成为定局。
得出这个结论,柳稚鱼的肩膀蓦然一松。
因为是既定的结局,所以就算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早已发生的过去。
柳稚鱼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她的胆小,但她因为只能袖手旁观而自责的心情确实恢复了许多。
那头,沈钰之的处境又渐渐落于下风。
彻底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之后,柳稚鱼反倒冷静下来。
沈钰之的结局,多半不会好到哪里去,即便侥幸存活,也多半会身残。
更何况,依那物近乎七窍生烟的神情,大抵不会放过他。
剑光流转,似乎在下一瞬便要刺入沈钰之的胸膛。
“公子!”
耳后又忽而传来一声高呼,柳稚鱼寻声看去,却见那少年近乎浑身发颤,咬着牙,高举着手,手中正是那一罐方才被石块打落的玉瓶。
这做法简直堪称愚蠢,若是柳稚鱼,定会寻机行事,绝非如此高呼。
可即便再恨铁不成钢,她也明白对方不过一介孩童,在看见那物那般骇人的模样之后,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已是勇气大佳。
“三儿?”那物举着剑,被他手中的避鬼丸镇在原地,旋即又轻蔑冷笑:“我当是谁,怎么,你要舍弃你那年过半百的老母和体弱年幼的妹妹,舍身救这穷酸书生么?”
三儿?老母?
柳稚鱼的心底,忽而涌上一股不好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那物说出此言的下一瞬,少年便停了动作。
说是停了动作,但柳稚鱼却看见他的手依旧在微微发颤,眼底闪过挣扎、迷茫、痛苦还有……犹豫。
那物笑着看他,原本它神色俊美,笑起来也定当是赏心悦目,只不过眼下面皮脱落,却让它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柳稚鱼看着它像是在哄小孩一般,抖了抖手中的剑,唇角却挂着堪称恶劣的笑意。
“如何?要阿娘,还是……要他?”
这简直是异常泯灭人性、丧心病狂的交易。
事情到了这一步,柳稚鱼还有什么看不明白?定当是那妖物见昨晚攻入无门,便挟了少年的家里人以作要挟,虽说不知具体是何内容,但大抵同避鬼丸脱不开干系。
先前她便生疑,那样年岁的孩童,怎会在深夜独自一人外出砍柴,那时她只当是山里的孩子早当家,却不曾想还有这一番缘故。
想来原本按照那妖物既定的走向,那少年应在成功骗取避鬼丸之后便万事大吉了,但他好歹还残存着一丝人性,不忍沈钰之就这般落入妖物的口中,才又陡然返回,鼓起勇气咬牙同妖物对峙。
柳稚鱼看见那少年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他紧紧地攥着那罐玉瓶,指尖都被捏得发白。
“不说话么?那我可就要杀他了哦。”
身后,那物猛然上前一步,看不清是如何动作,只待柳稚鱼反应过来时,那剑已然刺入沈钰之的肩胛。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可那剑却依旧没有拔出。
“住、住手!”
再抬起头时,柳稚鱼望见少年已泪流满面。
他将瓷罐打开,眼底闪过一丝坚决。
那物讶异地挑了挑眉,拔出剑,甩开剑身上的血珠,随后狠踢一脚,沈钰之便斜斜地歪倒在旁。柳稚鱼忙蹲下身去查看,却见他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我说你们人类当真是奇怪,居然会为了一个莫不相干的人,放弃至亲之人的性命么?”
柳稚鱼仰起头,见那物唇角勾笑,眼底却冷光乍现。
“你的家人,还真是不幸。”
“公子,公子才不是莫不相干的人。”少年咬着牙,用力地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泪水:“公子学富五车、远见卓识,他、他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人!”
“公子若当了大官,定会造福天下。”
正说着,柳稚鱼见他又垂下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最后没入地中。
“如果说——”他咬了咬牙,抬起头,眼底先是一片纠结,最后又落地成坚定:“如果说,只是让——”后面的那几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憋红了脸:“总之,我们的命,换公子的命,值得。”
“哈?”
那物似乎很讶异他说的话,柳稚鱼看着它放下手,毫不在意快要烂掉的脸皮,挑了挑眉:
“所以我说啊,人类,真的很蠢。”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解决掉你好了。”
谁曾想,方往前走上一步,小腿却忽而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力。
那物下意识看去,却见那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拖着自己的脚,似乎想阻拦着什么。
妖物嗤笑一声,毫不留情,花剑再次狠狠从沈钰之的后背穿过。
痛哼之声响起,恍若闷雷落入耳中。
柳稚鱼怔怔地看着他,伸出手来,手却再一次穿身而过。
方才强行安慰自己不要在意的言语在这一瞬陡然失去了作用,她在这一刹忽而与仙门产生共鸣,原来他们费尽心力所要斩杀的妖邪,当真如传闻所言,是个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柳稚鱼初来异世,本想苟且安稳度过一生便好,可胸腔之中却忽而燃起了什么东西。
说不清道不明,可恍然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把水蓝色的长剑。
“公子——”
柳稚鱼转头,却见那少年手中攥着药丸,正飞速朝此处奔来。
耳畔响起那物的冷笑,手腕一翻,花剑被他甩出几道剑花,随后向上一挑,手一抖,似要直直地甩入少年的胸膛。
“快走——!”
可惜下一瞬,一道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却攥住那妖物的手腕。
柳稚鱼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明明脸色早已惨败得不敢入目,却依旧凭借着最后一口气扭头朝着少年怒吼。
那妖物冷啧一声,不耐烦地甩了甩,却没能让他松手。
柳稚鱼的眼底忽而涌上一股难以自持的酸涩。
“带着避鬼丸,走!”
那妖物彻底将他甩开,满面不耐地活动了活动筋骨,随后又在他的腰腹上补了一刀。
柳稚鱼看见他原本攥在手中的那封信纸脱落,被风吹送到少年的面前。
他伸手抓住,离得近了,那妖物被逼着退了一步,柳稚鱼却在隐约中看见信纸上被血模糊不清的字。
吾妻亲启——
柳稚鱼心头一震。
少年显然也看见了,他的视线落在慢慢瞌上眼的沈钰之,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
从柳稚鱼的角度,只能看见沈钰之侧着头瘫倒在地上的身影,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柳稚鱼既听不见声音也辨不清口型。
那少年皱着面孔,耳尖被逼得通红。
他再次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神逐渐变得坚决。
随后,他扭头,再不回头一股脑跑向了远方。
柳稚鱼看那妖物手上花剑的剑尖血珠低落,身形稳稳地立于远处,显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想来是那避鬼丸的作用。
少女独自思忖。
随后,一阵风从远处袭来,吹散血腥气和浓郁得过头的花香。
心脏忽而猛地一瞬刺痛,柳稚鱼瞬间白了脸色,一股重压自头顶袭来,胸口再次绽开一道白光。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看见了那妖物缓缓抬起的左手,和手指尖不断涌出的蓝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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